第三卷:生命是一次追寻,在追寻日出的时候,我只看到了路两边染上阳光的树;追寻日落的时候,我只看到田野里缓慢走动的老牛;在追寻黎明的时候,我只看到了窗外蓝色的晨光。在你生命中一而再再而三出现那些不能够在一起的人,不是缘份在捉弄你,而是命中注定的缺憾。每个人的心都是孤独的,每个人都是用一颗孤独的心活在这个荒凉而又繁华的世界里。既然是孤独,何必煞费苦心地追求那如烟花般的绚烂? 第一章 街角的沙漏 芮颖坐在台灯下翻看儿时的相册,匆匆离家,匆忙之中只带了一本相册。橘黄色的台灯照在那一张张泛黄的照片上,像儿时一只只蝴蝶在花坛里翩翩。她抚摸着春泽的脸,仿佛能够触摸到他额头的青春痘,红红的,尖尖的头,坑坑洼洼,像一面斑驳的墙,在倥偬的青春里碎裂,挤出黑头,结痂后剩下一个淡淡的痘印。 小时候,芮颖与春泽住在同一个小区,而且是同一单元同一楼层。春泽的父母是生意人,一天到晚都不在家。春泽与芮颖是同龄人,在同一个班级上学。十三岁的春泽每天骑着单车去学校,而芮颖不会骑车,每天只能背着书包走路去学校。每天早晨春泽都骑着单车跟走出小区门口的芮颖吹口哨打招呼,蹬着那辆拉风的赛车穿过一条长长的街道去学校里上课。放学后,两个人经常一起做作业。芮颖的妈妈特别喜欢春泽,经常留他在家里吃饭。吃过饭后,两个人腻在书房里看课外书。芮颖喜欢画画,房间里有很多绘画书籍和她的手稿。春泽喜欢看地理杂志和植物杂志,窝在那个米黄色的布艺沙发里翻着翻着就睡着了。 两家人仅隔着一道墙,打开门再开门就回家了。春泽开玩笑地说,他与芮颖相处的时间比与父母相处的时间还多。早晨见面后,到教室里能再次见到,放学后每天在一起复习功课,除去睡觉的时间,他的世界里满满的都是她。 后来春泽换了一辆有后座的单车。他每天都载着芮颖去学校,放学后一起回家。学校门口是一条长街,街道边种满了梧桐树,每到秋天,梧桐叶飘飘洒洒如下雪一般。那条街特别热闹,女生特别喜欢那条街上的精品店,长长的街道两边有十几家精品店,三家书店。每到放学时,店里站满了购买文具和饰品的小女孩,门口站着拎着书包的男朋友。芮颖也是这样的女孩子,春泽推着单车在拥挤的人群中等她一起回家。出校门后,芮颖就钻到精品店或书店里去看书或买漂亮的耳钉和项链,那里的东西都很便宜,对于学生来说,尚能负担得起。 芮颖选了一对尾戒,她将那个白色的贴着一朵塑胶花的礼品盒递给了春泽,两个人站在秋风里,用一枚戒指各自套住了对方的小拇指。两个人站在冷饮铺前看与他们年纪相仿的服务生将柠檬榨汁,兑入柠檬茶和蜂蜜,加上冰块,封口后插入吸管,他们俩一人抱着一杯站在依旧炎热的秋日街角小口小口地喝完。 偶尔他们会翘掉自习课去体育场附近的溪水里钓小龙虾,那条清澈的小溪里长满了水草,两个人坐在板砖堆砌的凳子上垂钓,有时候一下午能钓到一两斤。对岸是灌木丛,灌木丛里稀稀拉拉地长了几株夜来香,水红色的花朵,在白天卷成条状,傍晚时分开始开出喇叭状的花朵,夜风吹过,带来淡淡的清香。 春泽经常会骑着自行车带着芮颖在沽阳的大街小巷转悠,那年夏天,他们发现了一条安静的街道。那条街道种满了合欢树,夏风吹过带来沁人心脾的香味,而那如丝般的花朵在风中簌簌下落。两个人抬起头在落英缤纷中隔着树叶仰望蓝蓝的天空,深呼吸,再吐气,深呼吸,再吐气,反复三次,顿时变得神清气爽。 在那条街道的转角处,有一家沙漏店。店主是一位老人,微笑着看他们俩进来。店里的画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沙漏,琳琅满目。春泽拿过一个沙漏,是一座木房子,木屋后边是一个水车,倒过来玻璃里的沙子开始不紧不慢地流逝。 "喜欢的话,就买一个,我给你打八折。" 春泽拿了那个木屋沙漏说:"请问这个多少钱?" "打折后给五十就够了。" 春泽放下了那个沙漏,他口袋里没有那么多钱,依依不舍地拉着芮颖的手慢慢地走出小店。 "要不这样,我教你做沙漏,你周末有空帮我看店,那个沙漏免费送给你。" 春泽转身,跑到货架前拿着那个沙漏说:"真的吗?" 老人微笑着点头:"明天星期天,你们过来吧,我教你做沙漏。" 就在那个他们学会做沙漏的那个秋天,他们如往常一样骑着单车来到那个街角却发现那个沙漏店已经关了。门上留了一个电话号码,春泽去街边电话亭拨通了那个号码,是个老人,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是找我老伴吧,他去世了,店已经转让了。" 春泽低着头沉默地站在店门口,秋风吹过,合欢树上的豆荚在风中摇曳,地掉满了枯叶,那年春泽十四岁。每次回家看到那个小木屋的沙漏,他都会莫名的难过。 十五岁那年夏季,春泽与芮颖都快毕业了。毕业之前,春泽与芮颖一起去了荷泽岛。漫长的旅途,两个人坐在窗口翻动着书页,窗外的风景逐渐变得明亮与清晰。风吹稻浪,一片汪洋。春泽放下书,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偶尔会出现一座村庄,能够看到农舍的阳台上晾晒的花布被单在风中飘动,仿佛一面旗帜迎风招展。 黄昏时到达荷泽,春泽说他想去无忧岛,需要从荷泽坐轮船过去。太阳已经在西边了,春泽买票后上了一艘几百人载客量的轮船。轮渡需要一个半小时,芮颖抱着行李早已睡去。春泽站在甲板上吹风,夕阳映红了海面。身边有不少旅客举起相机拍摄日落的全过程,海水接天处,一轮红日晃晃悠悠,海水由远及近变换着颜色,红色,黄色,浅黄,灰色,淡蓝色,最后是蓝色。不久,太阳落下去了,甲板上空无一人。春泽静静地站立着,看着轮船驶过后留下的白浪水痕发呆。 到达无忧岛已经是晚上了,他轻轻地叫醒了芮颖。天空突然下起了雨,春泽撑着伞站在街头拦车。八点钟到达无忧岛风景区的酒店,洗过澡后,躺在干净的被褥上睡了过去,他要为第二天去海边游泳养精蓄锐。 他游泳的时候,芮颖在海边画画,不久芮颖四处看了看,春泽不见了。她光着脚丫在海滩上跑着,边跑边喊春泽的名字,她的声音空荡荡的海滩上回响着。跑了一圈,她回酒店了,春泽没有回酒店。一上午过去了,还是没有找到春泽,她开始慌了。 那年夏天,芮颖抱着春泽的骨灰盒回到了沽阳。春泽去未开发的海滩游泳,游着游着脚抽筋沉了下去。收拾春泽的遗物时,在背包的夹层里有一袋无忧岛的细沙,还有一本日记。春泽说:无忧岛的沙子是世界上最干净的沙子,他要去无忧岛取世界上最干净的沙子为芮颖做一个沙漏。 芮颖看着日记泣不成声,拿出那袋沙子,细细地抚摸,仿佛能摸到春泽那张长满青春痘的脸,仿佛能够闻到他身上的气息,还有那双会做沙漏的修长的手。 她想为春泽做一个沙漏,可每次看到沙漏就会想起死去的春泽,她害怕这种失落与悲伤。于是她养了一盆文竹,铺上一层从无忧岛捡来的海螺,再倒上一袋无忧岛的细沙,仿佛这样就能感到春泽在身边。 芮颖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冲了一杯热牛奶,关掉台灯默默睡觉。在她的心里,春泽才是那棵落地生根的树,在秋风起的夜里,他就像一部电影一样,在自己的脑海里轮番播放。想着想着,眼睛就湿了。她想起了春泽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切肤之痛,她第一次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