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太阳西下的时候,外婆都没有回家。小葳扔下手中的铅笔,跨着个篮子说要去园子里摘些青菜煮粉条。三个人走在碎石铺成的小路上,脚下"咯吱咯吱"地响个不停。走出村庄,走上田间小路,来到山脚下,远远就看到半山腰有个身影在移动。 外婆看到萱草有点吃惊,她突然想起了千安。小葳将菜篮子交给外婆,自己爬上了树,切了一颗菠萝蜜扔了下来,那颗成熟的菠萝蜜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了宣草脚下。小葳拍拍手,将刀扔了下来,跳下树说:"萱草哥哥,帮忙扛回家。" 萱草从来没见过菠萝蜜,一颗至少有十来斤重,从来都没扛过东西,只得站在原地发愣。芏篱走了过来,将菜篮子交到萱草手中说:"我来扛,你拎着菜跟小葳一起回家。"说完一提一抡就上肩了,大踏步地往山下走。 "宣草哥哥,姐姐厉害吧,听外婆说她在码头扛包。"小葳抬起头望着萱草,一脸干净的笑容,眼睛扑闪扑闪,像两只黑色蝴蝶。 一家人围着桌子坐着,桌子中间是生日蛋糕,一大盆鸭肉,两篮子红鸡蛋,每人一碗鸭汤粉条。萱草将蜡烛插在蛋糕上,一根根点燃,拉掉灯,小葳闭着眼睛许愿,再睁开眼吹灭了蜡烛。芏篱将蛋糕分开,一人一小块,蛋糕,奶油点缀着两颗樱桃。 不久隔壁的千安过来了,看到芏篱时羞涩地低下了头。外婆招呼他入座,他坐在小葳身边,看着对面的萱草,有些尴尬。 "千安哥哥,姐姐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萱草哥哥帅不帅?"小葳连忙拿了两颗红鸡蛋给千安。 千安埋头剥鸡蛋,一整颗放入口中,脸颊上出现了一个球球,刚吃进去就嚷着要喝水,蛋黄卡在喉咙口,这可乐坏了小葳,连忙递给他一碗鸭汤。 "外婆,就是这个味,我都多少年没吃过红鸡蛋了。"他一边喝汤一边说着,第二颗鸡蛋又放进了嘴里。 "你父母不给你过生日啊?"小葳一脸疑惑地看着正在使命吞鸡蛋的千安。 "小孩子才过生日,大人从来都不过生日。" 千安出去了,被外婆叫了回来,老人拎着一篮子红鸡蛋递给千安,千安愉快地收下了。摸了摸小葳的头说:"等一会儿,我给你一个惊喜。" 不久千安回来了,抱着两箱烟花。拉着小葳的手说:"走,咱们去海边放烟花。" 萱草与芏篱站在院子里看海边的天空升腾出一朵朵烟花,火树银花的天空,烟花不停地爆破,短暂地绚烂后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黑夜中。 芏篱笑着说:"一起去海边玩吧,今晚月色不错。" "千安跟你是什么关系?" "邻家大哥哥,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 "那不就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萱草微笑着。 "不理你了,取笑我。"芏篱走回厨房,收拾狼藉的桌面,端着一堆盘子去水池里洗。 萱草一个人向海边走去,耳边是烟花的爆破声。萱草坐在沙滩上看千安与小葳,一大一小的身影在海滩上奔跑。 不久千安坐在萱草身边,他低下头剥着指甲,鼓起勇气支支吾吾地说:"以后要对芏篱好一点,她要照顾一家老小,你多帮她分担一些。" 萱草低下头不说话,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抬头仰望天上厚厚的云层。 小葳放完烟花,一脸汗地跑了过来,千安起身抱住了小葳,牵着他的手准备回家。 "你喜欢芏篱。"萱草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千安没有回头,背着他挥了挥手说:"好好照顾她。" 天色已经很晚了,萱草留下来了。 芏篱说没有多余的房间,萱草乐呵呵地说:"那就打个地铺。" "我去隔壁问问千安哥哥,看能否跟他挤一挤。" 两个大男孩并排躺在一张单人床上,蓝色的被单,蓝色的被面,带着淡淡的皂角味。萱草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千安在黑暗中睁开眼睛,也难以入眠。 离开幸福村的时候,千安站在路口上大声说:"芏篱,车开慢一点,注意安全。不要牵挂家里,我会照顾好他们。" 芏篱眼泪都留了下来,她轻轻地说:"以后我再也不说谎了,说了一个谎,就要说很多个谎去圆第一个谎。千安于我有恩,但是,这不是爱。" "嫁给他你会很幸福的。没有爱,可以有婚姻。" "我想谈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生生死死不离不弃。" "你还小。" "至少到此为止,我是相信爱情的。" 萱草不再说话了,车子一直开往岩池。 到达岩池的时候,芏篱说:"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宣草跳下车,摘下头盔,望着霓虹闪烁的岩池说:"我走了,你开车小心一点。"他走了几步,回过头说:"芏篱,换个职业吧!" 芏篱微笑着说:"我只会干这个。不过我会考虑去干点正经的工作。"说完,芏篱跨上摩托车,一溜烟地消失在岩池的夜色中。 芏篱说,我不喜欢说再见,因为很多时候,说了再见就是再也不见。 车一直往市中心去了。夜色可以遮掩很多东西,如身份、地位、悲伤、疼痛、伤口。……她穿梭在夜市里,像一条海水中的鱼。走出夜市的时候,她手里多了几个女士钱包,她说过她只会干这个。 掏出皮包,将里面所有的现金都掏了出来,然后将皮夹子扔在垃圾桶里。扔皮夹子的时候,她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黑色皮夹,那是她下车的时候从萱草身上顺下来的,里面没有钱。她握着那个空皮夹去了街边的照相亭里照大头贴,五分钟后她拿到了十来张大头贴,坐在电影院门口的台阶上,将一张自己认为最好看的一张贴在萱草的皮夹上。她想:下次遇到他,再将这个皮夹还给他。 一个人沿着街道慢悠悠地走着,凉凉的秋风吹在脸上,她不想回住的地方,也没地方可去。走着走着来到了七棵树酒吧,她想进去喝一杯酒,这样就不会冷。在门口站了很久,最后摸了摸口袋,那是外婆的医药费,冒那么大的危险换来的钱,不应该用来挥霍。她乖乖地进了一家看起来还干净的饭馆,吃了一碗面条。找了个桥洞,睡到天亮。每次偷完东西她都不敢回出租屋睡觉,怕警察找上门。 很累,很累,可是还是要活下去。她想起她第一次偷东西,捏皮夹的手都在颤抖,做贼心虚,拿过皮夹子就跑,那个丢了皮夹的女孩子追着她跑了很久,一边跑一边说:"抓小偷啊!"她第一次被"小偷"这个标签震惊了,但是她还是在黑漆漆的小巷子里狂奔,直到甩掉后面的尾巴。气喘吁吁地拿出皮夹子里的钱,里面有三百多块钱,第二天清晨,她就去了邮局,寄给了外婆。那年她才十五岁,没满十八岁,什么都做不了,只好跟着那群流浪的孩子当扒手。 很多时候她会盯着自己那双因为晒过海带和海鱼的手发呆,她不知道她所走的路是不是对的。钱让自己迷失,她感觉自己好像深陷在泥沼里,越挣扎越陷越深。她伸出手,想找到一个拉她出泥潭的人。她突然就想到了萱草,那个一脸干净笑容的大男孩,愿意陪她说谎的善良的大男孩。 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尽管明天醒来会蓬头垢面,甚至身陷囹圄,无论欢喜还是忐忑,她疲惫地睡了过去。毕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她看过那部电影,《乱世佳人》,是的,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