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家是石油局的,自然就是红卫东这一派的了。有一天,我拖着自制的轴承平板车到四零信箱的粮店买米,在回家路上我对购粮新规定大为不满,原来一斤粮票可以买五斤红苕现在却只能买三斤了,这是在克扣我们市民的口粮呀。 我走到府青路上时,看到路边菜地上围绕着许多人,人们议论着,刚刚打死了一个人。 有人在讲故事,说这个人是造反兵团派过来的特务,在过哨卡时,不接受检查,冲关而过,被红卫东的人追到这里,躲在菜地里的奸细跳起来,居然想向他们扔手榴弹,结果被一枪打死了。 我麻起胆子钻进人圈往里看,这个造反兵团的间谍仰面朝天躺在菜地上,大概只有二十岁左右,脸色象纸一样的白,双眼圆睁望天,后脑一滩鲜红的血,他右手还紧紧握着一个地瓜弹。我第一次看到了死人,第一次看到被武斗打死的人。 一个更大胆的人挤进人群,他把死人手中的手榴弹拿出来,扯了一张牛皮菜叶子,把地瓜弹上的血迹揩干净,放进口袋里,拨开人群扬长而去。 那个讲故事的人教育大家,千万不要去当特务,间谍是最危险的职业,前几天红卫东的一个人混进城里去搜集情报,让造反兵团抓住,结果被点了天灯。 没有参加武斗的大人们要抓革命促生产,他们白天上班,晚上还要批判资产阶级,基本上不管我们小孩子。我们小孩子聚集在一起,主要讨论如何解决肚子饥饿的问题。新的粮食供应政策给我们带来明显的后果,就是一到晚上我们的肚子就咕咕地叫。 晚上石油局大院的废头子都到齐了,这群难兄难弟,都有别名,分别是周管儿,飞母鸡,朱儿粑,叶四跟斗,大头菜,二精怪。我们讨论的题目是怎样去弄点东西来吃。 大家讲得最多的还是打玻璃,拆机器。打玻璃就是用石头把玻璃打下来,等没人的时候再去拣回来,拿到废品收购站卖了,得到几毛钱,买几个油炸红苕粑粑,分而食之。拆机器就是把大院里的几台报废的机器上的零件拆下来,拿到废品站去买,由于是铝铜之类的东西,比玻璃值钱,所以我们不仅可以吃到红苕粑粑,还可以吃到桔子之类的水果。 但是,玻璃好象都被我们打光了,办公大楼已是千窗百孔,家属楼又不敢打。机器已经被我们拆成光架架,没有可拆的东西了,除非把那架子打成一块一块的,然后再拿出去卖。可是在这钢铸的庞然大物面前我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议来议去大家都很悲观。 这时大头菜发言:河边有一块红苕地,红苕早就长大了,因为武斗,农民伯伯不敢去收,现在都没有人去挖,不如我们去跳盘丰收舞。 大家热烈地拥护了一番,但是周管儿给大家泼冷水,他说要是造反兵团的人发现后,用机枪一扫,我们就都光荣牺牲了呀。大家互相望着,不说话了。 然而恐惧战胜不了饥饿,大家还是决定去冒险一次。我们把所掌握的军事知识全部温习一遍,三大战役是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三大英雄是董存瑞,黃继光,邱少云。我们把其中有助于挖红苕的战术动作总结出来。最重要的一条就匍匐前进,因为我们要在地上爬行800米才能到达红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