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租房 入学后没多久,浅溪发现自己长高了,最明显的特征是长牛仔裤可以当做九分裤来穿,半个学期内"蹭蹭蹭"地长到了一米六七。于是跟着宿舍的小姐妹们去买衣服,在商场里兜来兜去,小姐妹们为她选了一堆的裙子,然后让她忍痛割爱地刷卡买单。理由是:是女人就穿!整天穿得跟个男人婆似的,算什么女人! 浅溪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扮:头戴一顶帆布帽,黑色男士背心,套一件紧身牛仔外套,破洞牛仔裤,蓝色牛仔鞋。她一脸无奈地说:"个性,有错吗?" "有!有!有!绝对有!"几个小姐妹七嘴八舌又异口同声地说,说完将她推进试衣间,三下五除二扒下了她身上的衣服和骷髅项链,换上了白色连衣裙和高跟鞋。 面对举步维艰的浅溪,她们说:"妹妹你大大的往前走,莫回头……" 话音未落,浅溪已经光荣倒下,她一屁股坐在地上,脱下那双八厘米高的高跟鞋,幽幽说:"要劳你们破费了,打120吧!我脚踝扭了。" 坐出租车回学校,浅溪躺在校医室的病床上,对那帮叽叽喳喳的小姐妹们瞬间无语,闭目养神,来个眼不见为净。 晚上她就一瘸一拐地回宿舍,一屋子的人看外星人似的看着她,她扔下拐杖,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说:"整天打点滴,除了点滴就是点滴,能不能换点别的?我花了五十块钱在外头请骨科医师捏了几下,TMD真不疼了。回校医师室,那医生阿姨说一点毛病都没得!" 说完头一歪,在那帮丫头片子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中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上课时间了,那帮丫头片子做的最伟大的事情是打电话给班主任为她请了三天的假。她闭上眼睛想继续睡,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从床上爬起来的,习惯性地换衣服,穿到一半才看到桌子上那几个纸袋子,一个比一个精美,低头是那双白色高跟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扔掉牛仔裤,换上了破洞牛仔裙,从鞋盒里拿出一双平底布鞋,锁上门,下楼去找吃的。 骑着那辆枣红色的摩托车,风驰电掣般地绕过几个弯,从后门出去,前后不过八分零二秒。 抬腕看了看时间,这个点上,已经快出售午饭了。将车停在一颗法国梧桐树下,摇着车钥匙吹着口哨走进一家茶吧。到吧台里点了一杯茶,一碟酥饼和一碟芝麻米糕。端着碟子,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狼吞虎咽地吃糕点,再"咕咚咕咚"喝下一杯蜂蜜柠檬红茶,擦了擦嘴,靠在墙边上输入桌子上的wifi账号和密码。 快中午了,街边的快餐店开始热闹起来。望了望窗外,摸摸肚子,走出茶吧。走着走着,远远地看到了那个"闷葫芦",就是上次接她入校的学长,他就算一棍子下去也摁不出半个字,所以她给他取了个外号叫"闷葫芦"。远远地朝他招手,未料到他跟他女朋友面无表情的走过她身边,直接将她忽略。她一脸木然:刚认识的人,怎么就陌生了? 她望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打电话找那帮小姐妹们,几个人咋咋呼呼地进了一家面店。一桌子人叽叽喳喳地说着新来的帅气的生物老师,只有浅溪低头"哗啦哗啦"地吃着汤面。 浅溪住不惯学校的宿舍楼,于是四处托人在校外找公寓。功夫不负有心人,半个月后她在金色海湾找到了房子。去看房的时候,她没带多少钱,公交车将她甩在一个陌生的郊区,关上门"哐当"一声走了。沿着一条宽大的水泥路走到一座桥边,走过桥到了山脚下。沿着台阶山路一直走,当她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地面开始变得开阔。平地上有几栋别墅,在别墅中间,有一座两层楼的平房,据说是不愿拆迁的钉子户,在几栋华丽的别墅中,显得突兀,像一只鸡立于群鹤之中。别墅她可租不起,再说别墅也不会拿出来出租,它们只能在富人间不停地转手赚取差价,或是富人破产了抵押贷款,或是默默地坍塌。 她站在那座平房门口看了很久,正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时候,锈迹斑斑的铁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一位中年男子,穿着宽大的白衬衫,手里拿着一个袋子,正准备去倒垃圾。看到她,他愣了一下说:"你是来看房的吧?一楼刚被我整理出来,你是用现金的吧?" "不是,银行卡,我没带那么多现金。"浅溪头有点蒙,对他跳跃式的逻辑有点费解。 "房子你可以先看着,我先倒垃圾,合同过两三天再来签,还有,我收现金,签合同的时候请先去银行取现金。"说完拎着那个黑色的袋子消失在路的转角。 浅溪走进铁门,院子里荒草丛生,偶尔能看到绿色的蚂蚱在草丛里跳跃。房子是花岗岩堆砌的,显得庄重,灰色的岩石上爬满了爬山虎,在这个季节依旧绿意盎然。推开厚重的木门,走进大厅,墙上有雕刻,有彩绘图,很有艺术气息,只是年代久远,墙面有些脱落,坑坑洼洼,那些壁画也变得模糊不可辨认。后堂是一座木质阶梯,通往二楼。她摸了摸油漆脱落的扶手,斑斑驳驳的,像鱼鳞般割手。 抬腿走向后院,有一个水池,水是碧绿色的,边缘长满青苔。 "这个水池,原本是个游泳池,房子许久不住人,水就没换过。你要是觉得有必要,我今晚请几个工人过来换水打扫一下,水池没堵,应该能用。"说完两只手搓了搓,眯着眼睛笑着,眼睛小得都快看不到眼珠子了。 "那就有劳你费心了!"浅溪蹲了下来,把手放在水里,捞出了一把丝状的水草,"恐怕要清扫几天了,你看这水草长得,跟平原上的麦子似的。"说完左转弯,推开了厨房的门,厨房是现代装修,厨具一应俱全。在厨房外右侧,是一个铁棚,上面盖了个遮雨棚,里面有一个砖块垒砌的土灶,有一个烟囱和两个灶门,这让浅溪很惊喜。 那个中年房东脸上依旧带着微微的笑意说:"这个灶很有年代了,从前一家子人聚在一起过节时用来做吃食的,不过现在用不着了。" "怎么用不着了?"浅溪回头笑了笑,有点不解。 "家大了就要分了,长辈们上那边去了,儿女都有自己的生活圈,难得一聚啊!" "叔叔是做什么的?" "殡仪馆的化妆师。" 浅溪惊骇地看着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很多人都跟你一样,是不是不可思议?" "不是啦,不是啦!"她着急地摆摆手以掩饰刚才的失态。 "房子你慢慢看,我去整理一下前面的庭院,好久没住人,长满了杂草。" 她跟着他返回客厅,客厅里挂了几幅框裱好的现代画,她伸出手,细细地抚摸那个包在甘蓝菜叶里的婴孩,它咧着嘴笑着露出几颗细碎的牙齿。 走出半山腰的别墅群已经是傍晚了,秋天的红日在天空中挥洒舞袖,西边天空火红一片,那种红带着秋天的寂寥与清冷。坐在台阶上,愣愣地,突然想起了春安。回忆原本是无辜的,受伤只是因为你一口气潜下去,聪明的人会时不时地上来换气,愚笨的人从此没顶。这个时候的她还没有遇到栀夏,没有遇到青麦,一个人在群山环绕的山中小城里静静地生活,像一条无止息的河流缓缓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