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故事

　　十年前，因为工作关系认识了一位从事陶瓷批发的生意人，至今还能记起我们初次见面时的情景。可能是因为他在那个市场陶瓷生意做的最好最年轻又最有实力，当我去找他说工作上的事情时，他一副傲慢的神态，而我态度和蔼、措辞严谨地罗嗦了大半天，这位只是冷眼旁观，一言不发，当时我也年轻气盛，哪会吃他这一套，心里骂了一句没文化的暴发户，终止谈话拂袖而去。再接下来有近一年时间，虽然因为工作缘故我们会时不时碰面，心里都清楚，但谁也不理谁，如果确实有需要与他们沟通的工作上的事情，要么拜托办公室其他人代劳，要么等他不在店里的时候找他妻子谈，就算有时他到办公室来，我连正眼都不瞅他一下。
　　一年多时间过去，他所在的建材市场要搞一本宣传册，而我当时在那个市场做广告策划，他做为最具实力的市场大户自然成为宣传的重点，所以有些事情他妻子已经做不了主，必须找他定夺，迫于无奈我只好硬着头皮本着对事不对人的态度找他协商广告的创意，当我一只脚刚迈进他家的店门，他热情洋溢地迎了上来，叫着我的名字请我座下，让店员给我泡铁观音，我当时心里犯嘀咕，他是不吃错了药，尽管这样，我仍旧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告诉他我的来意，他坐在我对面，微笑地看着我还是一言不发，我讲完后问他意见，他摇摇手非常诚恳地说，我没有什么意见，一切都按照你的想法去做，我念的书少，咬文嚼字的事干不了。于是我也毫不客气地告诉他，那后面的事我就不再征求你的意见了。
　　就这样我们不再那么陌生，虽然我的态度比从前好不了多少，他却像换了个人，有事没事跑办公室找我聊，慢慢地我也感觉他没那么低素质，就是平时话比较少，从他的眼神里我能感觉到他是诚恳的，他给我讲他的家乡很贫穷，兄弟姐妹又多，根本供不起他们个个去上学，而他十四岁就跟着他大哥从福建老家出来闯荡，开始到这个城市时，他们身无分文，白天饿的要饭吃，晚上只能睡桥墩下面，我当时觉得他在讲万恶的旧社会，还嘻笑着问他是不电影看多了，结果他无奈地白了我一眼，冷冷地说，我就知道像你这种城里的大小姐是永远也体会不到我们当时所受的艰难，我赶紧收住笑容，因为我突然发现他的眼睛湿润了......
　　两年以后，我在单位办的停薪留职到期了，自己也厌倦了在外打工的生涯，准备回单位上班，临走前除了办公室几位同事，我不打算告诉其他人，而他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匆忙赶来要设宴为我送行，我说不必了，他态度极其坚决，无奈我只好告诉他晚上市场老总为我送行，请他参加，他满口答应。到了预订酒店，他最后一个到场，当他手里提着两瓶高档酒进来时，我们才知道他因为回家去拿他储存多年舍不得喝的酒才迟到了。吃饭间，我们都谈笑风生，推杯换盏，而他默默无语，只管一个人抽烟。碍于面子，那次是我平生第一次架不住劝喝了白酒，当我准备喝第三小杯时，座在我身边的他一把夺过我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当时大家都默不作声，我也突然醒悟过来，觉得耳根子都红了，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回单位不久，随着市场经济的逐步深入，我所在的国有企业许多弊病凸现出来，效益是老太太过年，一年不如一年，而让我至今疑虑的是，每次企业搞裁员下岗时，他都会给我打来电话，没有嘘寒问暖，也没有刻意奉承，开口就是工作顺利吗？而我总是开玩笑问他，等我们单位倒闭了，我去给你打工，你要吗？他在电话那头认真地说，你们单位迟早要关门，你不如现在就出来，我请你做我的经理。我说岂敢岂敢，我就不是当领导的料。他依旧严肃地说，我知道你在国有企业办公室养尊处优惯了，嫌我的店面小，条件差，但我说的全是真心话，只要你肯过来，至于薪水你说了算，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等你。说真的，以当时企业的情况和他所开的条件于我真的是非常棒的选择，但那时我已害怕面对他深邃的眼睛，我也能设想与他相处后可能会发生的情景，所以对他的邀请每次都给予坚决拒绝，而他虽然还会打电话，但相隔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甚至几个月也不通话，而我也似乎把他遗忘了......
　　企业经过整合后，我调到了现在的新单位，因为工作缘故，以前的手机号作废，重新办了新号码，也是有意的，我没有告诉他我的新号码，结果大概有两三年时间我们彻底断了联系，我也好像从未认识过这个人一样想也想不起来。就在去年夏天的一个中午，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接通后我喂了好几声生气准备挂掉时，对方才低沉地唤了一句我的名字，我感觉自己像被电击了一下，是他，一个我以为已经忘记却还深深记得的人，他问我你是不出国了，为什么这么多年都联系不上，我也搞不清为什么和他对话总一副不在意的口气，也许我想掩盖内心的某种恐慌，但事实是，我每次接他的电话总觉得内心是沉甸甸的，我清楚自己该怎么做，但同时又会扪心自问，你是不有点残忍。
　　就这样在若即若离中我们平淡的交往着，有时也会见面，见面的条件是我拒绝和他单独约会，只是每次我下班前他开车到我单位的马路边等我，然后在车上我们说说话，他再送我回家，有时他也会半开玩笑地问我，我给你当老公怎么样？我也开玩笑说，好呀，那你先把离婚证拿来再谈。他会认真地说，只要你是认真的，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知道自己不能再开玩笑了，就正色地告诉他，我不会离婚的，我爱我家，你也不能离，你妻子虽然没有文化，但我了解她，她心底善良，人很朴实，你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他一脸落寞，低低地说，我知道，接下来相对无语。
　　今年年初的一天早晨，我上班没多长时间，他突然打来电话，问我上班了没有，我说上了，他说他在一家酒店里，昨晚陪客户喝多了，他想了我一个晚上，想的都哭了。我当时像被人抽了筋骨一样，只觉得头重脚轻，但我居然还能强迫自己用轻松的语气开他玩笑，你别逗了，你有那么脆弱吗？结果他啪就把电话给挂了，我顿时明白，自己真的好残忍。
　　以后大概有半年多时间他没有联系我，我以为他这次失望透了，不会再理我了，想想也好，反正我们注定没有缘份，这样结束也好。也还是夏天的一个晚上，他又一次打来电话，告诉我他在北京，问我过的好不好，我说还是老样子。他也没在说什么，只说了句你保重就挂了。我当时还纳闷他今天怎么这么干脆。
　　也就是前几天我去银行办事，途中碰见一位他的福建老乡（也在我原来打工的建材市场做生意），说起生意情况他说市场不太景气，于是我就问他关于他的情况，这位老乡说，他今年五月去北京开公司了，我有点发闷，用怀疑地口气问他，他在这里做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走？老乡说，他确实是我们这一帮中做的最好的，但他为什么去北京我们也不清楚。
　　回来的路上我连坐几路公交车都记不起来了，我觉得自己像个没有灵魂的躯体，其实一直以来我从未想过要依附于他，也从未想过要有求于他什么，但当我彻底明白我可能一生都看不见他落寞而深邃的眼睛时，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无意中习惯了在平淡的日子里偶而有他牵挂的问候，当这能预见的结果真的上演时，我才知道自己失去的有多么珍贵。
　　我们的故事结束了，我清楚我的坚持是正确的，但我还是觉得心在隐隐作痛，我不能也不敢面对的一份感情就这样在时间的长河里流逝了，而那些美好的往事也永远地留在了我的心底，从此以后，当我失望孤独时，我会一个人默默地回忆，默默地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