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痛

　　爷爷走的很突然，犹如夜空中滑过的流星，没有任何的征兆和反应的时间。听到爷爷去世的噩耗时，还没回过神来的父亲，整个身体像落叶一样失去了方向……
　　爷爷死于突发性脑溢血，是因煤气中素而引起的。
　　父亲和爷爷的感情非常好。在父亲七岁时，奶奶就抛下爷爷一个人走了。爷爷把孤独和寂寞埋在了心底，一把屎一把尿把父亲拉扯大。懂事的父亲很早就学会了独立和坚强，他深知爷爷的艰辛，所以格外的孝顺爷爷，想尽一切办法让老人有一个幸福的晚年。老人最怕冷，父亲便给爷爷用砖头砌了一个煤炉，可爷爷还没有感受父亲带给他的温暖就走了。父亲恨那个煤炉，更恨自己……
　　爷爷住的那间小屋离我们的新家有五百米的距离，是和奶奶共同生活过的地方，父亲让爷爷搬到新房子里去住，爷爷说一个人住习惯了，舍不得搬出去。父亲不同意，可倔强的爷爷执意要自己住，父亲拗不过爷爷。父亲知道爷爷舍不得离开那间小屋是因为奶奶。老人大半生是一个人过的，把父亲拉扯大后也没有再续姻缘，在这一点上父亲很敬重爷爷，所以父亲时常教导我们要做一个忠诚的人。父亲心很细，担心爷爷一个人住会出现什么闪失，便安排我去作伴儿，还再三叮嘱我要照顾好爷爷的生活起居。即使是这样，父亲还是不放心，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到爷爷住的地方转一圈。检查一下煤炉安不安全；早上起床前去叫醒爷爷，问问爷爷晚上睡觉冷不冷。时间久了，便形成了一种习惯，不管风吹雨打，从没有间断过。那条五百米长的小路就像一根细细的红线把爷爷和父亲拴在了一起，一头连孝顺的儿子，一头连着倔强的父亲。
　　爷爷活着的时候喜欢种菜，他把大部分的时间都放在了那一小块菜园上。菜园被爷爷打理得有条有理，有模有样。起初父亲不同意爷爷种菜，看着爷爷到了晚年还为家忙碌，而自己一直也没有为爷爷做过什么，心里就十分愧疚，觉得对不住爷爷。尽管父亲不同意，可爷爷还是闲不下来，久而久之父亲也就默认了爷爷的做法。菜地成了父亲的另一份牵挂，不管干活多么辛苦，父亲总会抽时间到爷爷的菜园帮忙，即使没有时间也会让我去帮爷爷打理菜园。没想到就是这样一块小菜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在家里生活困难时期几次帮父亲渡过了难关，父亲因此非常感激爷爷。每每想到晚年还能给家里做点有意义的事，爷爷的心里就乐开了花。有时候菜园收的菜多了，爷爷会把多余的菜分文不收的送给左邻右舍，接济一下周围的乡亲们，所以爷爷在村里一直都有很好的口碑。做为儿子的父亲因爷爷的为人也受到了乡亲们的尊重，平时有什么沟沟坎坎坷坷绊绊的，左邻右舍都会在第一时间来帮忙，这使得父亲很不好意思，总是感到身上有一股无形的压力。
　　俗话说家家有一本难念的经，虽说爷爷在村里的口碑很好，可在父亲的心中却有些不快。生活上的压力有时让父亲喘不过气来，心情不好就会发脾气，还会借白白送菜给别人为由来埋怨爷爷，说爷爷顾别人不顾家。可每次爷爷都不作声，他很理解父亲，在那个年代带着三个孩子过日子不容易，过年给孩子们连身象样的衣服都买不起。爷爷知道父亲很辛苦，不想再给这个家庭添任何的麻烦。在一个宁静的晚上，父亲又发脾气，语气中表达了对爷爷做法的不满。爷爷没说什么，只是象往常一样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爷爷回来很早。
　　那天晚上，一切都像往常一样，一切都很安静。我回到了爷爷的屋子里准备睡觉，却发现躺在炕上的爷爷没有被我吵醒……。就在父亲为刚才发脾气而懊恼时，门突然被撞开了，看着我已经泣不成声的样子，父亲好象预感到了什么，发疯似的冲向了爷爷的住处。爷爷安静地躺在炕上，身体已经僵硬，没有痛苦的表情，像睡着了一样……。赶来的医生告诉父亲，爷爷由于煤气中毒而引发脑溢血，已经无法挽救了，准备后事吧。父亲的泪水如开闸的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母亲也一下子瘫倒在地上……这一天成了父亲的伤心日。
　　人们都说好人会有好报，好人一生平安。可在爷爷的身上却没有。爷爷操劳了一生，辛苦了一生，还没来得及安享晚年，就匆匆忙忙离我们而去了。父亲象个孩子似的大声哭了出来，从未看到父亲如此伤心过，那哭声撕心裂肺，伤心欲绝，为爷爷，也为自己。
　　父亲在爷爷走后的一段时间里，整个人精神变得恍惚起来，木讷了许多。他有时会蹲在爷爷劳作过的菜园旁，看着满园疯长的荒草，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有时会把自己一个人关在爷爷住过的那间小屋里，一坐就是半天……
　　爷爷走后，大家都把对爷爷的怀念装进了心里，谁不都愿再提起这个沉重的话题。我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我忘不了爷爷的音容笑貌，忘不了帮爷爷打理菜园时的情景，忘不了干活累了休息时爷爷帮我做芦笛时的样子。在一天晚饭前，母亲招呼我吃饭，我说我想爷爷了，一句话激起千层浪，大家都忍不住哭了出来。闻声赶来的父亲看到我们的样子，像发布命令一样让我们停止哭声，还把有关爷爷的一切信息藏了起来，说以后不准再哭。从那以后，大家都很少哭了，可我经常会看到父亲拿着爷爷的相片偷偷地抹眼泪。
　　爷爷过世将近二十年了。在这二十年里，父亲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爷爷，在父亲的心中始终有一种深深的愧疚和遗憾，使得父亲经常睡不好觉，吃不好饭。每每脑海中浮现爷爷的身影时，父亲的心口便会尖锐的疼痛起来。每次休假回到家里，父亲总会要求我到爷爷的坟前去烧点纸。每年大年三十下午上坟的时候，我们会把爷爷接回家一起过年。初一早上吃完饺子父亲一个人把爷爷送回去，我知道父亲有好多话想跟爷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