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厨王
⇨⇦
一
清朝乾隆年间，正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时候。在江浙一带，百姓的生活愈加富足，许多文娱活动也随之开展起来，类似于赛诗会、弈棋大赛的节目比比皆是。论及影响力，其中不得不提的就是江南厨艺大赛。
江南厨艺大赛的创办人是苏州一位人称赵三爷的富商，此人当年以纺织生意发了家，据传其祖上曾在御膳房掌过勺，为了纪念先祖便组织了这个赛事。另一方面，每年比赛都设在赵家门口，待每次比赛结束后，南来北往的无论是游客还是乞丐都能参与其中，尝上一尝，也给赵家捞了个好名声。所以无论组织者还是参与者都乐在其中，大赛的热度也一直持续了五年有余。
今年也是如此。比赛的台子刚一搭出来，来往的路人没有不驻足谈论的。仔细听上几句，便滤出了一个名字:唐子安。
说到这五年的厨艺大赛，三年的冠军都让这个人拿了去。不少人还记得那是在第三届大赛上，当时名不见经传的唐子安用一碟小甜品便技压群雄，让尝遍天下珍馐的赵三爷也吃了一惊，当即便把江南厨王的称号给了唐子安。之后唐子安更是一路飞黄腾达，成了太白楼最年轻的头号主厨。之后的两届比赛，几乎成了唐子安一个人的厨艺表演，一碗雪蛤莲子红枣粥，一盘五香干果烩熊掌，香浓的味道让许多尝过的人想起就忍不住咽口水。
二
台子搭好了，上面铺着一层红毯，一张气派的黑色长桌摆在正中，靠后位置放着一张棕色木桌。届时赵三爷将在这张桌前宣布今年的题目。
＂小兄弟，这比赛在哪里报名啊？＂来往的人群中，一个其貌不扬身形瘦小的中年人拦住一个人问道。
＂不用报名，比赛时直接参加就好……你是外地来参赛的？我劝你还是不要参加了，我们这里有个厨王……＂
＂谢了。＂中年人打断男子的话，背着单薄的行李向太白楼方向走去。
三
＂小二，请问唐子安师傅在吗？＂阔步走进太白楼，中年人对着店小二问道。
小二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料想不是什么有来头的主，便应道:＂在是在，不过唐师傅正忙着给员外做菜呢，您要是想吃他做的菜，明天请早吧。＂
中年人连忙解释:＂我不是来吃饭的，你和他说一声，洛陽的孔杰有事找他。＂
过了片刻，一个器宇轩昂颇有气势的年轻人从里厅走了出来，孔杰几乎没有认出唐子安，三年的富贵生活竟然让当年的穷小子改头换面了。唐子安看到这个名叫孔杰的人，也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师……师兄？＂
孔杰冷冷回应道:＂我不是你师兄，我是来拿回师傅的菜谱的。＂
唐子安挑了挑眉头:＂什么菜谱？＂
＂就是你这个叛徒偷走的菜谱！＂
原来，唐子安与孔杰曾是同门师兄弟，一齐拜了一位隐居的厨艺高人学艺。按年龄，唐子安该叫孔杰一声师兄。但论天资，唐子安可是远远高于孔杰。高人也着实喜欢这个机灵的小徒弟，本打算在临终前将毕生心血——集天下珍味于一体的一本菜谱传于他。怎知唐子安内心却早已厌倦这种与世隔绝的学艺日子，终于等不及，在十九岁那年偷走了菜谱一路逃到繁华的苏州，并凭着那本菜谱成就了自己＂江南厨王＂的地位。而那位高人却受不了刺激，加上年岁已高，一下卧床不起，最终在去年撒手离去。孔杰这才忍着悲伤离开了洛陽，一路听着厨王的传说，寻着唐子安的下落，打算要回那本菜谱给师傅陪葬。
＂呵呵，师兄，不是我不舍得给你菜谱，如今我也算功成名就，那菜谱留着也没什么用，不过，＂唐子安给孔杰倒上茶，笑着说，＂现在马上便是厨艺大赛了，若是那菜谱落入他人之手……＂
＂啪！＂孔杰把茶杯往桌上一顿:＂你这个小人，难道我会让菜谱落入别人手中？还是你担心我成了你的威胁？确实，我是打算参加大会，但那是为了打败你！我从没想过用师傅的菜谱！唐子安，既然你不相信我，这菜谱我也就先放在你这里，待我在大赛上打败你后，再来取菜谱！＂
＂哈哈哈，师兄啊，从我俩拜师那天起，你可有一碗羹、一道菜强于我？没想到几年不见，师兄竟然也变得有志气了，子安真是替师傅高兴啊……＂
＂多说无益，我们大会上见吧。＂孔杰微微低了下头，留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四
比赛当天晴空万里，会场如往届一样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台上的长桌前站着各酒楼的名厨，唯有边上不起眼的孔杰是张生面孔。
午时一到，赵三爷在众人注视下宣布开赛。刹那间人声沸腾起来，紧接着各种瓜果蔬菜、鱼虾蟹肉被装在精致的盘子里被赵府的丫鬟一一端上来。
赵三爷笑逐颜开地继续说道:＂今年大会的参赛厨师人数为历年来最多。这也是承蒙了老天爷的关照和各位乡亲的支持！好，今年我们依然是准备了两个题目，下面即将进行第一轮！＂
等人群的欢呼平息下来，赵三爷拿出了第一张纸条，说:＂今天的第一个题目就是面食！＂
话音刚落，一排厨师就行动起来，各种厨具轮番上手，场面好不热闹。当然，更多的目光是落在了唐子安身上。只见他一双巧手将砂糖与麦粉调配均匀，又与猪油揿实。之后将细碎的玫瑰花瓣混合其中。紧接着，将面团切成小巧独特的形状放上蒸锅，一边加热一边涂上精心调制的酱汁，散发的香味传遍全场。
第一轮比赛时间到，赵三爷首先品尝，身后的其他裁判再一一品尝。总共十二位厨师，大多选择制作了点心，不过由于唐子安的玫瑰酥实在太过出众，其他面点都令人觉得食之无味。唯一没做点心的就是孔杰。当他端上作品时围观的人群一阵议论竟是一碗陽春面。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这碗看似普通的陽春面，其口感十分爽滑，让所有评委都一致称好。最终结果出来，果不其然，只有唐子安和孔杰进入了第二轮决赛。
正当下人整理桌子的间隙，唐子安走过孔杰身边，不动声色的耳语道:＂我知道你害怕与我正面比试，才做了碗破面条。可是下一轮就我们两个人了，你怎么办？＂
孔杰握紧了拳头，最终却只是动动嘴唇，没有作声。
赵三爷没有发现两人的异常，兴致高昂地打开了第二张纸条，也正是上面的两个字，让唐子安和孔杰都心中一紧——首菜。
五
所谓首菜，即是主宴前要上的菜，往往是决定一桌酒席基调的关键所在，色香味自是不能差了半分。这对所有的厨师都堪称全面的挑战。
唐子安思索了一会儿，打定了主意。他拿起一块鸡胸肉，三下五除二切成了粗细均匀的鸡丝，在调料中各蘸适量，伴着鸡油煎炸。另一边则用瓷器开始烧水。
与此同时，孔杰也选好了材料，萝卜切丝，青葱切丝，辣椒与生姜切成小块一起下到锅内。
大赛的高潮时刻到了。唐子安在众人瞩目下揭开了参赛作品——竟然是满汉全席的菜肴之一燕窝鸡丝汤。鸡丝与燕窝交织的浓郁味道一刹那占据了人们的味觉。围观的百姓炸开了锅:＂那就是皇帝吃的东西啊？＂＂怪不得，真香哇……＂＂等下一定要尝上一口。＂
轮到孔杰亮出自己的菜，人们又一阵议论。这是一道最常见的素炒三丝，虽说被各种颜色点缀得格外精致，味道也香中带辣引人垂涎，但总归只是一道家常菜，与燕窝鸡丝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待两道菜依次被评审和群众品尝后，赵三爷与几位评委商量许久后来到了台中央，人群也瞬间安静了下来。孔杰与唐子安并排而站，两人虽看似平静内心却也是紧张万分。赵三爷缓缓环顾了一圈人群，终于开口说道:＂今天的比赛让人大饱口福。唐厨师与孔厨师的作品各有千秋。经几位裁判商议，我们决定将今年的厨王称号给予孔厨师！虽然唐师傅的燕窝鸡丝汤味醇浓香，但作为一道首菜，太重的味道会让食客对后面的菜感觉麻木，失去兴趣。而孔师傅的素炒三丝虽然平常，却恰到好处地开启了人们的味觉，让人意犹未尽方可食欲旺盛。因此，我们认为，孔杰师傅才是真正了解厨艺的江南厨王！＂
顿时，台下掌声如雷，许久不停。
孔杰慢慢走到唐子安面前说:＂菜谱可以给我了吗？＂
唐子安却如同失神一般，毫无反应地蔫在原地。
＂子安，做人就像做菜一样。最初的急于求成会让你失去更深刻的乐趣。要知道，人生还有许多盘菜值得品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