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愿在草而为蓍。 我就叫艾小蓍。 蓍草一种先知草,可以预测未来,艾草可以驱毒避邪。可是艾草驱走的是我的爱情,蓍草却又无法预知我的未来。 我一直在一个大杂院中长大,直至现在。 艾家是个大户人家,如果能延续下去,我将会是一个大家闺秀。 院子里大大小小的六口天井,门楹上的精致石刻雕花,厅堂里令人敬畏的镶金的灵位,粗壮大柱上的精雕细琢的牛腿,无不向人诉说着这曾是怎样的一个人家。但谁也没有预料的是,一场文化大革命,使得它顷刻瓦解,屋里的主人死得死,逃得逃,衰败也在情理之中,留给我的只是那一段不可触摸的历史,呈现给我的是一种衰败的无奈。 未来不可知,根本就无法预测,即便是明天,你都无法预知。 我曾经是那么鲜活的一个人。即便是住在已经污秽不堪的天井,有着陈旧发霉的木板房里,我还是欣喜的。 我喜欢看青砖砌成的墙,那里残留着绿色的苔藓,更会有长长的一两道发白的,我们称作是"老鼠尿"的痕迹,白得刺眼,很容易找到,我们欣喜地将它刮下驻留在纸上,然后用火柴点燃。 我喜欢看那白光一样的火焰,一瞬间就燃尽,跳跃着耀眼的光芒,像极了来不及许愿的流星,这种触摸不到的真实,令我乐此不疲。 从小,我就是个爱幻想的孩子。 我喜欢一人坐在门槛,两手托着腮发呆。闭上眼睛,让风从我的头顶滑过,我那干枯的发丝也会随风跳起来,那一刻我是欢愉的,我无可理由地相信,风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精灵。 我一直深信天边存在一个未知的世界,我闭上眼极尽想象,那里的王子和公主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当我睁开眼,看见头顶的白云悠悠而过,以整大片整大片的姿态在我眼前变幻莫测时,我相信它能带走我的梦想。 "思思,思思"母亲把我唤回现实。 母亲没有读过书,在她的嘴里,蓍成了思。 思思该是一个美丽女孩的称呼。而我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一点儿也不美,我集合了父母身上的所有缺点,我属于基因突变的的产物,是名副其实的丑小鸭。 于是,我成了一个爱说话的孩子,以期他们能注意到我。八岁时,我就跟他们说:"帮别人带孩子是没有出息的,读书才会有出息。"大家就将眼光投注在了我身上,认为我会是一块读书的料,会给这个家族争光。 世人都喜欢听这遥不可及的谎言。 孩子出生后,我们就会设置抓周这样的骗局。抓书的是个读书人,抓钱的是个生意人,抓印章的是个当官的,充满了欺骗。可是孩子的父母亲并不会认为这是欺骗,反倒会真的认为孩子会成才,会挣钱,会大富大贵。大家都会否认这个孩子会死,而且是一定会死,没人能逃脱死亡的命运,但没人会这么说,没人会认为自己的孩子会没有出息。 我的读书有出息的言论,掩盖了我不漂亮的真实,但可惜的是,我只是一个乡村的小学老师,至今独身。 我与有出息相差甚远。 幸福搭配悲伤。 我慢慢开始怀疑起童话故事,王子和灰姑娘未必会是幸福的。 英雄经不起时间的考验,因为很多英雄都是晚节不保,功成名就后颓然倒下的例子太多了;童话经不起我们的推敲,也许童话一开始就会是一个骗局,戴安娜和查尔斯王子的童话婚礼的破灭就是一个铁证。 所以,我不相信爱情。 所有的爱情无不是各种条件平衡后的结果,才貌、单位、国籍、地位等等,不一而足。 没有搀合杂质的爱情,是一种自欺欺人。 2、 人其实就是矛盾的存在。 我一直相信有一天,有一份水晶般那么纯净的爱情青睐于我,一直在痴痴地等待,等待有人来牵我的手朝前走,能跟我双肩并立,目光朝着同一个方向远望。 我对小蝶说过:"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我知道我该找什么样的男人。我一直期待有一见钟情,在相互对眼的一瞬间,就能在对方的眼里找到彼此的影子,以及可以感受到彼此跳动的心灵。 人生成了一种追寻,所有的人分为,入眼的不入眼的,彼此呼应着,轮回着。 但封闭的环境注定了我跟一见钟情不会搭边,反倒是带有目的性的相亲却成了我唯一实现爱情的出路,我无路可逃。 相亲是一种买卖。 在茶吧,在咖啡厅,跟你面对面对坐着的人,他所带来的是他的单位,他的房产,他的社会地位,以及他的家庭,而我一无所有,空有一身的傲骨,于是我处于下方,是被选择的命运。 看上看不上的,都成了一种痛苦。横亘在我面前的不是选还是不选的问题,而是高攀还是不高攀? 小蝶是一个冰雪冷冽的女子,跟我同龄,名字也是同一个先生所取,"愿在虫为蝶",她也的确是蜕化的最完美的虫。 她是我们整个杂院的骄傲,她才是有出息的。她凭借自己的力量,在十八岁时候,就在城里买了房,她成了名副其实的城里人,跳出了农门。 而我只是不起眼的草,即便是在爱情上,草是等待的,从一开始就注定小蝶跟我不同,她是追寻者,我是等待者。 "你如果执著于飘渺的平等的爱情的人,你以后会痛不欲生的。" 为什么? 没有这么多为什么,我说的是一种事实。 为什么?我继续追问。 "小蓍,爱情本来就是个奢侈品,不是像我们这种农村人所能负担得起的。" 她在农村人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脸上是一种漠然,是一种沧桑的漠然,我分明感到了一种绝望。 这种绝望是一个人的黑影,会伴随一生。 我知道,曾经十八年的农村人的烙印是深深地刻在她的身上,即便她已经跳出了农门,逃离了农村,她的血管里留的还是农村人的血。 "不过,你比我好,至少你手中有一份铁饭碗的工作,这会是你最有力的爱情赌本。" 小蝶拉起我的手,我却沉默了。 从小,我就不是一个甘于沉默的孩子,一直以自己的高调出场来赢得大家的注意,可是我确实越来越沉默。 沉默已然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 我喜欢两手抱牢膝盖端坐在电脑面前,习惯于午夜12点以后依然坚守在电脑前,在键盘上敲出一串串的寂寞。 寂寞如花,我能感觉到我的寂寞在心里开出了花,能真切触摸到自己内心的寂寞,泛滥成灾。 "想到外面见识一下吗?我当你的向导,费用我出。" 她知道我没有这个闲情,更重要的是我没有这个闲钱去旅行。 "好的。" 我一向奉行简洁主义。 小蝶燃起了一支烟,极具优雅,即便是那么随意地吐出一个烟圈。 她穿得是一身血红,那种跳跃的鲜艳的红,摄人心魂。氤氲的烟雾痴迷地周旋在她身边,模糊了她精致的妆容,我终于懂得妖媚这个词。 3、 我拉起了小蝶的手,谢谢她的邀请。 她的手纤细,柔滑无比,犹如一匹绸缎。但是透着冰凉,生冷,令人疼惜。 我有很强烈的欲望,想把她的手拥入我的怀中,带给她我的温暖,传达我的暖意,我想暖活了她那双冰冷的手。 我一直是个怪胎。 我总喜欢这么做。我喜欢将冰冷的东西在我的怀里变暖,所以小蝶说我是个控制欲太强的人,不可理喻。 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将冷血的蛤蟆攥在手心,我想传达我的暖意,等我摊开手,它却窒息在了我的手上。 小蝶说我是个刽子手。我极力辩驳:"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想温暖它而已,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在拯救它。 但我却真真切切地杀死了它。 我现在明白,我的救赎杀死了它。我已经不再敢与青蛙有任何的接触,我感到后怕,我是个刽子手,是个打着救助的幌子的刽子手。犹如一个皇帝赐予一个守寡的女人一块贞洁牌坊,这是一种极具温柔的谋杀。 "你很可怕,这么多年还是没改掉这样的习惯。"小蝶抽回了她的手,她拒绝我的谢意,其实是拒绝我的暖意。 我瞪大眼睛。 "你总是希望自己是个救世主,总想改变某种东西,你太自不量力了。" 小蝶的眼是深蓝色的,那种蓝是叫人发狂的蓝,是一种疾病。我开始恐惧,她说出了真实,她将我的真实赤裸地呈现在我的面前。 越是真实,越是可怕。 我宁愿无人点破,我将会继续自不量力地延续我的救世主的梦。 我来到了杭州。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却感受不到任何的美意,我只是觉得窒息。这是个繁华的城市,是有别于贫瘠的农村的。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我是一棵草,当然会水土不服。 耸立的高楼大厦,横在天空上方的电线,缭乱的五彩的世界,令我窒息,即使是在"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西湖边,我能感受到那吹起一湖水的风的姿态,是撩人的,是妖娆的,但是那湖水是否会是苏小小的哀怨的眼神? 络绎不绝的游人为何而来?是放松心情吗?心又该如何放? 去的是七月。 映日荷花,一派生机。我却只能感受到红,是那种跳跃的红,扎眼、眩目,同样的不真实。 这个城市与我无关。 4、 小蝶却要引领我进入这个城市,她已经是这个城市的主人了。 吃牛排套餐,吃卡布奇诺,两人肆无忌惮地在阳光底下暴晒着。 快乐是一种传染病。 我的快乐传染给了小蝶,我一厢情愿地认为我能传达给温暖给她,小蝶说得没错,我一直自不量力的认为自己是个拯救者。 在这个冷漠的城市里,我能带给我的朋友一点暖意,我很欣慰,这是一种很公平的交易。她为我出钱,我为她带去暖意,不失是一种公正。 生活其实就是一种交换,公平了就开始平衡。 七月,午后的天气,连空气都是令人窒息的,那种炎热是可以杀人的,我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烦躁。 疯狂快乐之后的沉默将是窒息的。我们已经开始厌烦这样放纵似的快乐,无法延续。 大自然给你带来燥热,人类就有本事将这样的燥热控制到最小范围,这是人类之幸还是不幸? 我们总想驾驭自然,可是总是螳臂挡车。 于是有了对抗燥热的空调,也有了众人莫名的空调病。 生活就是一种交换。得到什么,就会失去什么;控制什么,就会妥协什么。 小蝶带我去商场,有空调。 上千元的衣服,她眼睛都不眨一下。买来各色的裙子,长的、短的、纱的、布的,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她的价值。她是刷卡消费,卡是别人的,于是我也沾了光,买了上千元的裙子。 "卡是谁的?"我很好奇。 "你认为会是谁的?当然是我的男朋友的,有些事情不必问得那么清楚,有得穿你就穿。" 我还是撞见了卡的主人。 远远向我们走来,一个穿得很体面的男人,应该是个事业有成的的男人,我无端地觉得他是我所认识的人,有我熟悉的记忆。 "我朋友,小蓍。" "你好!"男人温情脉脉。 "你?"两人几乎是同时说出口。 "你们认识?" "没有"。我否定。 男人看了我一眼。 十年了,当"哥哥"因为韩剧的泛滥而变得暧昧时,我们其实无话可说。 我能说的,时间真的伤人。我找了十年,我从没想过他会以小蝶的男朋友身份来与我相见。 十年,我却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怕拒绝不了那种忧郁,会使我跌入救助的漩涡中。 这样的三人总是尴尬的,我尽量避免,但我无处可去,我错开他们约会的时间,但还是失误。 我走在楼梯口,听见了小蝶歇斯底里的狂叫。我恐惧,我蜷缩在了墙角,不断有从房间传出东西砸在地板的声音,清脆、响亮。我颤抖着,用双手环绕着自己,这样才会有些许的安全感。 逼仄的楼道,突兀地扶梯,不断冲我压过来的天花板,我无路可逃,还是按了门铃,里面一片狼籍。 我的到来并没有改变什么。 男人趁机而走,不留一句话,背影很潇洒。 "可笑!"小蝶开始冷笑,只剩下冷笑。空气里充满了讽刺的味道,是一种妥协之后的流离。 "你何苦呢?" "我跟了他整整十年了,他现在告诉我他要结束了,他要结婚了,新娘不会是我,他什么都给不了我。 为什么? 其实我已经有了答案。 他只说对不起。 "别想了!"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人。 从小父母亲吵架,我就害怕,但不会安慰人。曾经母亲被父亲气走,父亲直说我是个木头,不会主动将母亲叫回来,所以我天生不会安慰人,我只适合分析真相,我是蓍草,喜欢占卜。 世界是金钱堆积起来的。小蝶很幽怨。 "钱不是万能的,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了。" 你还是这么会自欺欺人,这么自不量力,等你有钱的时候再说这句话吧! 是的,我自欺欺人。 我颓然在一个墙角坐下,只有那里我才能有安全感。冰冷的墙壁,无端地令人心悸,这是一个孤独的时代,无法救赎。 谁不是孤独着的? 也许孤独才是人生的常态,如果人生是一条长河的话,我相信每一滴水都是我们自己的眼泪,来自心灵的、肉体的、痛苦的、悲伤的、快乐的、激动的、孤独的……,汇聚成河,于是我们都是孤独的,充盈在眼泪的孤独里。 5、 女人一旦陷入自己构筑的爱情囚笼,就愚不可及。 越是接近爱情的真相,人就会越沉沦,越悲哀。 爱情是自私的。人一旦变了,爱情的美丽随风而去,残酷的本质马上露出来。 也许爱情一直都是残酷的。 只是陷入爱情的两个人,被所谓的快乐幸福冲昏了头脑,没有看见它,看见它也不以为然,终于来了,山盟海誓变成一场玩笑……这个叫做阿信的男人,小蝶纠缠了十年,身体的心灵的。也许身体痴缠的太久,早就忘却了当初的诺言。他不会说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而选择有家世背景的,只剩下对不起。 感情到最后,只剩下"对不起"三个字,就太不堪了。 当爱情被肆无忌惮地挥霍,心又怎么不能碎?即便房子已经留给了她,心碎了,你还会计较什么?太多的理由,太多的借口,放弃是无关乎承诺的。 承诺本是最不可靠的东西,在爱情领域,不过是证明没有把握。 小蝶却因为飘渺的承诺痴缠了自己十年的青春时光。 "我是不是不漂亮了?所以他不要我?是不是?是不是?"小蝶陷入很癫狂的状态。 空洞的眼神,披散的头发,已经不是我所认识的小蝶了。 也的确不漂亮了,但其实男人的婚姻跟漂亮无关的。我不敢说。 美丽是会褪色的,不光是在等公交车时的灰尘能屏蔽掉你的美,歇斯底里的女人又谈何漂亮二字?美貌更是以时间的流逝来销蚀,渐渐模糊你的青春和美貌,我们无法妥协。 "我已经三十岁了,十年,我等了十年,我从一个小姑娘已经熬成了老大娘了。" 女人的年龄是一根刺,停留在你的喉头,咽不下,吐不出,特别是接近三十的女人,每天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青春的销蚀。 "为何新娘是她,而不是我?他跟他只不过认识才一个月"。 "一种现实。"我每次说话都很简洁。 "我无法给他事业上的帮助,是不是?"小蝶在责怪自己。"我没有家世,没有钱,而且还没有稳定的工作"。 我不说话。 付出真心,得到真心,却是伤得最彻底。这是真理。 而时间对于爱情只是个废物。十年跟一个月甚至于一天都没有任何的区别。 我们都开始沉默。 我开了所有的灯,包括卫生间的,连床头的灯也不放过。开了酒,将音乐放得最大,小蝶开始大哭,她终于找到了极度悲伤的方式。我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真正的好朋友,并不是有说不完的话,而是在一起,不说话也不感到尴尬。 6、 缘分是什么?福还是祸? 也许缘分是一种宿命。 遇上了,就是一场劫难,在劫难逃。 她怀孕了。在这个男人转身而去时。 "你爱他吗?" "我想跟他结婚,跟他生一大群的孩子,我终于有了我所爱的人的孩子,这是上帝给我的礼物。" 她把孩子看成了爱的延续,小心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你疯了,别太傻。"我触摸她的头发,柔滑无比,乌黑发亮。 头发的生命有如女人。遇上会打理的人,则是飘逸的、轻灵的,不当,则是干燥、发黄。 "孩子是我的,我的。"眼眸人投射出的竟是杀人般的坚毅。 "别苦了自己,你要为自己下半辈子做考虑。" "我的,孩子是我的。" 我知道,说再多都是徒劳。 一旦作出了某个决定,女人就是天生好斗的勇士,坚不可摧。 我觉得我应该帮一下她。 见面是在他家。 这是一幢破旧的小楼房,但风景秀丽,锈迹斑斑的铁门里面竟然是满园春色。我跟着他走向楼梯,木制的楼板合着我的高根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我无端地觉得是《花样年华》的场景。 旗袍邂逅了张曼玉,演绎的是一场视觉盛宴,风情万种。 而我和他,是什么?逼仄的楼道容不得两个人同时上去。跟在"哥哥"后面,我是谁? "房间里没有任何结婚过的气息。" 我疑惑不解,等着他做解释。 "咖啡还是茶?" "不要。" "怎么?怕我?我是你的信哥啊?" 我已经没有勇气叫出这个暧昧的称呼,只是觉得时间最是伤人。 "当初你为何不说一声就走了?" 我永远记得那天。 大学毕业那天,我们相约见面。 那是一个栀子花开的季节,整个校园里充满了香味,白的耀眼,纯洁。我一人傻傻等待。 我家里出事了。 为什么不说一声?我质问。 当时事情紧迫,我没时间。 真是造化弄人。 我一直以为是你背叛了诺言,这么多年要找到当面质问一番,却是这样的结局。 我局促地坐在沙发上,两手放在膝盖,努力保持住谈判的样子。 我记住今天自己来的目的,是小蝶的朋友的身份过来。 这么多年来,我就是联系不到你。 他抓住了我的手。 我挣脱不开。 温柔的气息包围住了我,他吻了我的眼睛,我躲进了他的怀里,温热,宽厚,传达出了令我迷乱的男人气息。 我知道,他是一个令人想留恋的港湾,一切是那么自然。 他的手宽厚,有力,拥住了我。 我希望这一刻时间是停止的。 闪电都可以定格,但很可惜,感觉没法定格。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小巫。 他一直叫我小巫。他认为能占卜未来的是一个巫婆,而我就是一个小巫婆。 我瞬间被征服。记忆的闸门被打开。 阳光射穿记忆,往事如歌。 但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我,"不可以,不可以……"我不可以沉沦在这样的温柔乡。 "她怀孕了。"我幽幽地说。 怔住,放手。 沉默,只有沉默。 "叫她把孩子打掉吧!" "你好残忍,是你的孩子。" "我已经不爱她了,孩子会是累赘。" 我无话可说。 没了爱,孩子则会成为不负责任的产物。 他从身上掏出一张卡。 "这里有一万元钱,住院期间你帮我照顾她,好吗?" 空气是沉闷的,流着荒唐的味道,却是那样的真实。 "这里有两千,是你的劳务费。" "我不要。" "别这样,否则别人会认为我们是在做一场不道德的交易。" 冷笑,我开始冷笑。 人在很多时刻,无法具体表达自己的情感,只有冷笑。 "道德是什么?"我一直很锐利。 "小蓍",我爱的是你,曾经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我不听。不听,不听。我捂住了耳朵。 我夺路而逃。 否则我怕自己将会陷入这么不道德的温柔中。 我们已经是不道德的了。 一切都是那么突然。阳光是刺眼的。 他停留在了班驳的树影下。 阳光对他却是温柔的,竟是那一身的金光,那是我最熟悉的感觉。 "你忘了拿东西了。"不容置疑将卡塞在我手上。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我没有理由替小蝶省下这份钱,我拿得心安理得。 小蝶却铁下了心,将自己和孩子筑成了一道牢固的护城河,无论我做如何的冲杀,始终下马,不得靠近。 她将孩子当成了一种爱。 我能清晰地占卜出她有了孩子以后困苦的命运。 但我的命运呢? 7、 小时候,我们都喜欢看童话故事,那里的白马王子和公主的快乐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演绎的是一场完满的结局。 长大后才发现,不仅没有白马,更不要说王子。更多的是黑色,黑色的幽默。 女人天生是个赌徒,明知道没有结局,还是孤注一掷。 到最后,才承认是自己出了错。 你在哪里? 我在小蝶这里。 哦。 我是故意的。我们之间还有小蝶。 还是见了面,打的依然是为小蝶讨公道的幌子。 遇上你是我的缘。男人总喜欢甜言蜜语。 而我清晰地知道,甜言蜜语的保质期,只有十分钟而已。 可是对于女人,一生中有几个这样的十分钟就够用了。 也许,在结婚后,难得会有这样的十分钟,都是无尽的失望。 那天,我穿的是平底鞋,可是我还是觉得觉得脚不着地。 这会是我的缘吗? 它可能会是我的劫难。我泪花点点,无处可退。 他吻住了我的眼睛,我的泪水。 我的手无处安放,不知所措,还是推开了。 你要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随便。他知道我的喜好。 我一直对吃不挑剔,但对人却挑剔,甚至是给我做饭的人。 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打在窗棂上,拉开窗帘,明亮的光线照进来,是谁的眼睛在窥视着我?同样令我局促不安。 我坐在了窗台,将下巴靠在自己的膝盖。 我一直喜欢这样。带来的结果是:我倚暖了大理石,大理石却凉透了我的心。 这样的遐想是没有任何目的的,我只是寂寞。 寂寞是一剂毒药,跟天一神水有过之而不及。 空气里带有些许的温暖来,是从厨房里传出来的。 房子是安静的,听到的是煮菜肴的响声。 这种响声,都是悦耳的,相对于肚子而言。 有风吹进来,我试着捕捉它的身影,我一直都认为它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精灵。在这一刻,是一种跳跃的欢腾。我站在窗台上,踮起脚尖,双手捧着并不存在的东西。 我一直很自不量力,希望能抓住些许东西。 你在干吗? 不告诉你。 担心点,别摔下。 我开始往下面看,这是五楼,有点晕眩。 跳下去会怎么样?我张开双臂,努力做出飞腾的样子。 乖,下来吃饭! 跳下去会怎样?我天生是个怪胎。 他惊异地看着我。 "我们都得好好活着,不是吗?" 我不满意这样的回答。 只要是清醒的人,就能猜测到跳下去的结果,会是血肉模糊,血流成红。 如果跳下去是毫发未伤,那是他的运气好,我只能这么说。 而我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我能想象得到,会是血流成河。 那种红是一种极致。温暖,夺目,灿烂! 谁能为我的爱情或死亡算上一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