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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缘第十一章定亲


  黄力奎没想到自己堂堂村民组长,村主任倚重的左膀右臂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几个小老百姓修理了一顿。此时此刻,他心里最恨的人不是张兴泰父子而是刘建强,这个平日里不说别人长短的好好先生今天竟然和张家一鼻孔出气,还在老子面前提劲,说老子的组长不是选举的,呸!你去调查调查,有好多人真是一票一票选出来的?选出来的人听谁的话?连这点常识都不晓得,愚民!
  黄力奎越想越气愤,故意用手背狠狠擦了擦脸上的血迹,他要把这血迹面积扩大,让高万全他们看看形势是何等严峻,反对力量是何等嚣张,再不采取有力措施就很危险了。
  那张天喜咋就那么容易从刘建强怀里挣脱出来?分明是在演戏跟老子看!他就这样以小人之心一路往下想。龟儿子些现在是越来越张狂了,越来越不把我们这批村组干部放在眼里,他们还不是仗着人多势众,仗着以汪青山为首的一批青沟子娃娃长大成人,翅膀硬了,前些年老子们那一回不把你们收拾得抹耳抹耳(服服帖帖)的?
  他越想越觉得憋屈,越想越觉得很有必要狠狠展示一下肌肉。于是从衣兜里掏出手机向高主任告状,一看手机屏幕都压烂了,心头更加痛恨。
  他狠狠拍了几下手机,才接通电话。
  听到高万全"喂"的一声,黄力奎就像到处疯跑的狗被别人痛打了一顿,夹着尾巴一瘸一拐回来,见到主人才敢可怜兮兮叫几声一样。
  "翻了天了!表叔,我白眉白眼就被张家和刘家几个人打了一顿,光天化日啊,我们究竟咋的了?难道就这样让他们骑在脑壳上屙屎还嫌脑壳不平?现在不把他们医治住,二天退下来受死嘞气,你想我们嘞后代在他们夹肢窝底下过日子?表叔,再不出手就来不及了!"黄力奎焦急里夹带哭腔一阵控诉。
  高万全在那头想,也是啊,老子们还在位子上就有点忌惮他们,当真二天退下来了咋办?硬是要看他们脸色过日子嗦,硬是要眼睁睁看着别人从自己手头把好处整起走嗦?是该公开商量商量对策的时候了。
  打定主意后,高万全通知几个村民组长来观音庙开最后一次村委会,还特意叫黄力奎把他家轻型卡车开来,散会了将就人手多,把村委会那些杂七杂八东西拉到学堂头去。
  看看人些到齐了,高万全示意李三妹去把门关严实,他先挨着发了一轮烟,然后清了一下嗓子说:"各位,县上要我们把观音庙腾出来搞旅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在这儿开会,会完了大家就把东西弄上车,拉到学堂头去放好。我们一起这样开会的时间恐怕已经不多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要死在沙滩上,你我就是那前浪啊。明年就是三年一度嘞换届时间。换不换,咋个换就看我们大家了,你们说是不是?令人寒心的是我们还在位子上,就有人不打我们嘞钱(不买账),公开提劲叫板,藐视我们这届村委会班子。"
  说到这里,高万全故意停顿下来,拿眼睛看着黄力奎:"黄组长,你把今天发生嘞情况跟大家说说。"
  黄力奎扬起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今天我到地头做活路,看到张兴泰家故意把枝条留来朝到我家地上头长,心头就窝火,想起这些年来我们两家嘞矛盾,忍不住伸手把长过来的树枝扳断了几枝。那张兴泰来打药,看到就乱骂,还用喷头把我家苹果树枝条打断了十几根。我实在是受不得才开腔,后来我们就打起来。气人嘞是刘建强跑过来拉偏架,后头张天喜又跑起来,帮到他老汉打我,我一块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你们看我脸上嘞血……我估计张天喜是刘建强打电话喊来嘞。最气人嘞是姓刘的还说我们这批人不是一票一票选出来嘞,不得人心。"
  高万全及时点评道:"你们听听,这话里头是啥意思,还在哪里就说这种话,要是真换届了,不晓得他们说得有好难听,做得有好过分。"
  李三妹抿了一下猩红的嘴唇,扬起引以自豪的下巴,紧接着说道:"所以,我们预先要作些准备,做好能争取的每一张选票嘞工作,争取换届不换人。上头千头万绪工作缠到在,未必就能在我们这里明察秋毫。再说了,我们只要有好法子,得到满意的票数,就能叫他们空欢喜一场。只要主要职务在我们手头,看他们虱子能把铺盖拱翻?"
  一向不大说话的一组组长高万友闷声问道:"我哥还能不能连任?"
  黄力奎急忙回答:"咋不能呢,可以连选连任嘞,对村干部在年龄上又没卡得那么死,你哥年龄还不算大嘛,身体又好,只要我们大家和往几次一样扭成一股绳,就可以达到目的。问题是有人把劲使在我们前头,在私底下鼓动,拉选票,有人还在经济上做手脚,弄些小恩小惠拉拢人心,特别是小娃娃些,屁事不懂,弄点小好处给他,就拿起到处夸赞,一些愚骨棒见到封皮就当信,到处添油加醋乱说,那影响对我们很不好。"他只差直接提汪青山的名字了。
  李锡林对汪青山捐建图书室一事从心里佩服,对汪青山为留着好老师甘愿主动挨处分在心里竖大拇指,觉得黄力奎这样说太昧良心,再加上向来看不起黄力奎,忍不住反驳道:"你娃积点口德,骡子抠背光使嘴,说起轻巧,抬灯草都要抬尖尖嘞人,啥时候看你吃过亏?你要是拿那么多钱出来捐给学堂,老子就服你嘞气,说话要摸到良心。"
  高万全对李锡林近来表现不满意,听他这样说,心头火起,想狠狠斥责他手拐子朝外弯。一方面找不到理直气壮的理由去驳斥,另一方面现在是非常时期,要以大局为重,不能兵马未动,内部先乱起来,李家那么多张选票还要仰仗李锡林去做工作。就出来当和事佬:"你俩爷子在闹啥嘛,别跑题啊,我们是在集思广益,不能让恶势力影响大好局面,影响梨园村的健康发展势头。我那天到村学堂里去,总觉得操场太小,现在外村学生又来了很多,显得更加拥挤,我建议由村委会牵头,打个报告递上去,把学堂后面那快地征来做操场。打报告的事由李主任具体负责,大家看要得不?"
  听起来是商量的语气,其他人都知道,实际上是就这么定了,谁也就没再多言。
  村子就这么大,里面的钩钩绞绞大家都心知肚明,高万全一翘尾巴,就晓得他要拉啥子屎,这分明是想从许家下刀,达到敲山震虎目的,或许还能趁乱顺带弄出些有利于他们的事情来。
  杨连康假装没注意听,闭了眼假装打瞌睡。
  上前年他家娃儿在放学路上突发阑尾炎,危机时刻是许新龙和他老汉把杨连康儿子弄到医院做手术,等杨连康赶到医院,手术都快完了,他抱住许家父子一个劲的感激。
  许家均在他耳边说:"我们家不要你感激,只要你答应一条,以后他们有对我家不利嘞情况,你提前告诉我们,今天这事以后就不要再提,我的意思你明白不?"
  杨连康重重点了一下头,存好许家均父子的电话,许家父子马上就走了。
  高万全根本不知道对头在村委会有内线,依然按着自己的思路说:"至于换届选举的事,离现在还有好几个月时间,今天说出来大家心头有数,下来好好注意动静,有机会就提前做一些铺垫工作,再好好想想有没得更好嘞办法。我相信我们哪个都不愿意被灰溜溜撵下台来遭人笑话,受别人的冷气,是不是啊?我看今天就说这些,下来大家把东西收拾上车拉到学堂头。"
  李三妹去开了门,一股清新空气一下扑进烟雾缭绕的屋子,大家来了精神,七手八脚把桌凳柜子往车上搬。
  黄力奎爬上车,接人们递上来的物件,他把桌子往车厢前面挪时,有东西从抽屉里掉出来,正好砸在他脚背上,他捡起来一看,是个红色石头,质地细腻圆润,色泽粲然。他知道是块宝贝,快速揣进衣兜里。
  这宝石的来历可就远了,那是湖广填四川移民大潮平息后不久,满清康熙皇帝为奖励地方官吏民众,安抚人心赏赐下来的珍宝之一,梨园村从县衙里分到这个宝贝和几十两银子,不好分配和安排,议来议去最后决定修个关帝庙,想借用关圣帝君威名聚拢人心,教育乡人要义字当先,就把这红宝石嵌在关云长的头盔顶上。
  随着岁月流逝,宝石这件事渐渐被人们淡忘了,高耀宗主持拆关帝庙建学校时,随手把这宝物拿到家里。哪晓得是凑巧还是其它原因,那天晚上他家就一直异常响个不停,吓得高耀宗第二天一早就把宝物拿到大队革委会去了。
  高耀宗把权力交到高万全手上时,还特意嘱咐侄儿,这宝物千万不能拿回家,否则会出大事,放在公家这里反而有驱邪镇宅奇效,有了这神物庇佑,他们家才能稳坐梨园村头把交椅。
  高万全最后一个离开观音庙,站在曾经住了十多年的地方,心里很是不舍。
  要不是林青莲逼着,他是不想离开这里的,他总觉得在这里有菩萨保佑,总能逢凶化吉。他还喜欢柱子和檀香木板散发出的幽香。他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以后来李三妹家就没那么方便了。随即反过来又想,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到学校离新欢向如琼近,和她往来又方便了。
  想到向如琼,高万全心里就有一种冲动,在心头冷笑:林青莲啊林青莲,这回可怪不得老子,是你自找嘞,是你逼我搬来挨着她,你拿离婚要挟老子,要不是考虑到影响不好,考虑到明年就是换届选举年,老子正求之不得,才不怕你婆娘闹离婚呢,三只奶奶找不到,两只奶奶遍地跑。跟你婆娘离了,凭老子嘞实力,说不定还能找个黄花大姑娘呢,哪个怕哪个啊。
  李三妹见高万全在里面发呆,以为他怀旧,舍不得离开自己,心里升起一阵暖意,见其他人都和车子一起去了,悄悄走到高万全背后,从后面抱着他,侧脸贴着高万全脖子,柔声说道:"万全,上头要我们搬,我们拧不过人家,二天在一起嘞时间还是有,我嘞门一直给你留起在,我们快去,我怕他们乱翻东西。"
  高万全转过身把女人抱在怀里:"账目你弄好没有,别整出啥漏洞来,公有林那边收支账目马虎不得,‘天保工程’那块更敏感,你要特别当心。不过我相信你,兼职村会计这么多年了。"
  此时此刻李三妹想要的是暖心话,高万全却扯到工作上,感到失望的她从怀抱里挣出来:"你不放心还在耽搁啥子,他们把账本整落整烂我看你咋下台,要是哪个起烂心,把账本弄跑了,叫你哭都找不到庙门。"
  高万全脸上寒光一闪:"哪个敢!看老子不撕了他!羊子脑壳上没得咒语了嗦。"
  汽车把村委会乱七八糟的东西拉到学堂门口,和向如琼拉货的车头朝外停在大门中间,黄力奎按了两次喇叭都没人理会,他以为是给学校拉东西的车子,不敢再按,吩咐高万友和杨连康下去看看。
  等他们下了车,黄力奎迅速从衣兜里拿出宝石低头仔细看了一下,努力压住阵阵狂喜,快速将那宝物藏在驾驶室最隐秘的地方。
  高万全载着李三妹急速赶来,给向如琼家拉货的车刚开走,小卖部门前码了大大小小二十几个纸箱,向如琼正在小卖部里忙着收拾,高万全下车来,想都没想,跑过去抱起纸箱就朝屋里搬。
  李三妹叫道:"整拐喽,我们的东西在这方。"
  一语惊醒梦中人,高万全一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自嘲道:"你看我,昏头昏脑嘞,真是老了。大家快来帮她搬开,我们的车才开得进去。"
  把东西搬完,桌椅柜子安好,组长些都识趣走了。
  高万全想把李三妹也熬走,好和向如琼亲近亲近,就故意慢慢清理抽屉些,正要抱怨那些人毛手毛脚,把锁着的抽屉整烂了,突然心里重重"咯噔"了一下,急急忙忙把藏红宝石的抽屉打开,在里面风快翻找镇村之宝。第一遍没有找到,他索性把抽屉放在桌面上,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的拿出来,边拿边捏看有没有夹带,底朝天了还是没那宝物的一丝影子。
  汗水从高万全额头上冒出来,他不甘心,又细细的找了一遍,还是不见那宝贝的影子,他把抽屉看了又看,确认没有认错,只是抽屉后面有个缺口,他心急火燎跑出去,发动车子就朝观音庙跑,到了那里,看见原来的办公室里有个人正在把地上的废纸往蛇皮口袋里装。
  高万全一把夺过蛇皮口袋,把里面的纸抖出来看,用手把废纸些捏了一遍。又去把拾荒人背篓里的东西倒在地上,细细翻检,末了还不放心,伸手又把张皇失措的拾荒人身上仔细的搜了两遍,还是没有。
  他瞪着眼睛对那人吼道:"把鞋脱了!"拾荒人明白过来,把鞋子脱下,鞋底朝天抖跟他看完,一甩身拿起空背篓和口袋出了大门。
  高万全冲出空荡荡的屋子,拿起烂扫把把外面地上的垃圾扫到一起,认认真真的检查了几遍,还是不见宝物。
  他把扫把一丢,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青灰,喉咙里咕咕直响,却发不出一个完整词句来。他恨自己太大意,抽屉后面有个缺口都没发现,拼命回忆最后一次把玩那宝物是在啥时候,越想越迷糊,最后连那宝物的样子都模糊了。
  第二天一大早,在床上打了一夜烙饼的高万全跑到最有名的算命匠王通仙家,王老先生还在高卧,听见外面有动静,在里屋吟道:
  紫云一片西边来,搅我清梦我不怪。
  贵人登门求指点,东山巍巍祥云开。
  高万全听把他捧为贵人,心头一喜,把一张百元钞票放在八仙桌上,女主人见了,把茶杯盖子揭起又放下,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屋里人接着高声吟哦道:
  上下都和同,小劳积大功。
  出门通大道,从此保初衷。
  明天卯时,雄鸡叫声一停,出你家大门向南走三十步,九品香烛备齐敬奉。分散的会重聚,失去的将复得,心想的会顺意。"
  高万全将信将疑,觉得这钱出得也太容易,又不好将钱收回,心里咒骂道:拿去买药吃。生离死别般地看了毛爷爷一眼,才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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