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杜云萍早早来到祀德公司的陶然亭,这是她和韩子健第一次约会的地方,三年前,她和韩子健就是在这里播下爱的种子的。三年来,彼此互爱着,没有因为彼此工作的变迁和距离的变远而相互疏过,他们飘零的心,始终相系在风中,相互风雨同舟! 而这段时间,也不知怎么搞的,杜云萍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好像这段时间韩子健对自己表现得很冷似的,但转而又想,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可笑,一定是自己疑心太重! 杜云萍看了看表,心想,子健今天怎么到现在还没来,是忘记了吗?还是有事脱不开身?他今天会来吗?她的心空虚得历害,内心充满了激情和矛盾,她并不刻意地在怀疑韩子健对自己的感情,而是怀疑爱情本身的真实性。也许,她更相信命运,相信缘份!她暗暗为自己祈祷: 奔腾的激流啊,请你不要冲淡我们的感情:他是我的生命啊!我的风景里,怎能失去他的风韵,我一生一世也离不开他啊!失去他,我将会枯萎,失去他,这将毁灭我的一生! 杜云萍开始迷信起来,离她不远处,有棵芭蕉,她默默地许愿,自己用脚步量过去,人们都说,好事成双,如果走到那棵芭蕉近前是双,那么自己就能和子健爱情长青,白头偕老,如果是单数,则自己和子健无缘! 杜云萍放下身上的包,瞄准目标,开始小小翼翼地走起来,她两腿并成一条线,走着一字步,一步一步地向目标迈进。 十步、二十步、三十步、三十一、三十二,眼看就要到了,杜云萍开始愈加紧张起来,暗暗为自己捏把汗! 三十三、三十四,杜云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三十五、三十六、三十?,杜云萍彻底泄气了,她不敢将最后一步数出来。 不算,不算,杜云萍在心底否定着,事不过三,对,要三次才能定!三次,还有二次! 杜云萍吸了口气,鼓起勇气,又开始了第二次度量,这次,她比第一次更加小心了。 三十、三十一、三十二,杜云萍两眼死死盯住前面的距离,并开始缩小两腿间的距离。 三十三、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 终于是双数,杜云萍心里高兴极了!谢天谢地,杜云萍松了口气。 其实,她心里知道,准确地说,只有三十五步半,但她不承认,三十五过后就是三十六,杜云萍为自己辩护着。 还有一次,这是关键一次!杜云萍心里更加紧张,但她充满信心!她相信她和子健的感情。她稳了稳情绪,调整气,最后又深深地吸了口气,进行第三次的度量。 "云萍!" 后面不远有人喊她。 子健?杜云萍不用回头就知道是他,这声音伴了她多少个相思的夜晚,她太熟悉了! 韩子健,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来? 韩子健,你使我太伤心了! 韩子健,你使我太幸福了! 韩子健,你还会疯狂地爱我吗? 韩子健,你会离开我吗? 韩子健,我爱你!我不能失去你,知道吗? 韩子健,此刻,我多么想扑进你的怀里! 韩子健,子健,子健…… 杜云萍浑身涌血,在心里歇斯底里着。但她没有回头,她只是抬起头,紧紧咬着嘴唇,眼里含着泪水,望着远方,一动不动。 "云萍!"韩子健气喘吁吁跑到她近前。 "云萍,很抱歉!公司有事耽误了一段时间。"韩子健解释着。 杜云萍站在那,一声不吭。 "云萍,你是在生我气?" "云萍,你怎么啦,为什么不说话?"韩子健搬过她的肩问道。 "好,云萍,如果你觉得我给你带来的不是一种快乐和幸福,而是一种痛苦和失望的话,我可以向你保证,这种伤害不会再持续下去,你可以去重新寻找你的幸福,我不会阻拦你!"韩子健似乎也在生气。 "子健,你不要再说了!" 杜云萍一头扑在韩子健的怀里抽泣着。 "云萍,你不要再怨我,我不是不想和你结婚,只是现在不是时候,过段时间,我们再结婚,我们去共同走我们的路,好吗?"韩子健安慰着她。 "子健,我不是不相信你对我的感情,你总说你是有原因的,你又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是我不值得你去信任,还是我根本帮不上你的忙?"杜云萍擦着眼泪问道。 "云萍,怎么说呢,人有时候是很自私的,同时,也是很悲哀的,有些事情,只能让自己知道,这不是对你的怀疑,恰恰是相反,这是对你的爱护,对你的爱!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因此而动摇我对你坚实的爱。萍,相信我,好吗?我不会辜负你对我的真心!"韩子健轻轻地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杜云萍抬起头,望着韩子健,难过地说, "子健,我始终信任你,也没有怀疑过你对我的感情,我只是觉得,作为你以后生活中的伴侣,不能为你分担忧愁,甚至都得不到你的信任,我实在感到有些难过。" "云萍,不要这么说了,慢慢你就会知道的,我们不要再说这件事了,对了,云萍,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吗?也是在这!" 韩子健的话,勾起了她对往昔甜蜜的回忆,她当然记得,三年前,就是在这条石凳上,两颗相恋的心撞击出爱的火花,那时,他们彼此相亲相爱,在一起谈人生、理想、社会及伦理,但谈得最多的还是文学,二人都是文学爱好者,对文学有着执着的追求和研究,各自都有自己的观点,他们时常为某件文学作品而争得面红耳赤,每当他们争论相持不下时,子健便搂住她,给她一个热吻,而她也会报之以温柔,以求和平解决。 后来,那天他们还去了奇云山,他们手拉着手,相互攀缘着,那时,她快乐的像只小鸟,轻快而欢畅地伴他左右。而他,更是兴奋得不得了,爬到山顶,他硬是将她环抱一周,然后高高举起。直到夜幕快要降临时,二人才携手下山。 山脚下,二人相互紧拥着,谁也不想离去,后来,他们索性在草坪上撑起了随身携带的简易帐篷,晚上,他俩又一起躺在帐篷里,相互亲妮着,说些甜蜜的话,孩子似的话,这多么像个家啊!这不正是自己所向往的吗?这一切,她又怎能忘记?! "云萍,又怎么了?"韩子健的问打断了她的回忆。 "没怎么啊,子健,我在想,你为什么会弃文从商呢?"杜云萍不解中带着孩子似的天真。 "我也不知道。"韩子健显得无可奈何的样子说道。 "其实,你在文学上很有潜力的。"杜云萍真痛惜他放弃文学。 韩子健沉默片刻,淡淡地说: "人有时候想去改变环境来适应自己,这的确很难,但如果改变自己去适应环境,又似乎是种失败。我不知道,自己是在改变环境,还是在学会适应。总之,这段时间似乎很累,或者说,自从进入商界以后,再没有机会和勇气去寻找以前的那种心境,自然也没有以前那样好的心情,有的只是商场上整日里无休止地和别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争夺、欺骗!"韩子健说得有些愤愤然。 "那你为什么不去改变你的生活方式?你可以再回编辑部去嘛,虽然没有商场上的那种派头,但却拥有一份宁静。"杜云萍劝道。 "你以为我是在追求那种派头?"韩子健显得有点生气。 "那你与其在这片泥泞的沼泽中跋涉,为何不去寻求另一片自由的天空?"杜云萍多么希望他能走出这片沼泽啊! "我也不知道为何。"韩子健摇摇头。 "也许,我只是在完成一项使命,完成父亲生前未走完的路!"韩子健望着前方,似乎在回忆什么。 "怎嘛,伯父也是从商的?怎么从未听你说起过?"杜云萍轻轻地问道。 "是的,父亲是个商人,也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在我记事的时候,父亲经常带我去慈善机构,并经常捐款,他还亲手创办了一些中小学校,去年,在他创办的一所中学,还为他老人家塑了一座铜像呢。"韩子健对父亲极力地回忆着。 "伯父的行为应当受到世人的尊敬。"杜云萍敬佩地称赞道。 "可是,商场犹如战场,一切行为都超出伦理之外,也许同情是种怯弱,是自寻毁灭!在我六岁那年,父亲生前的一位好朋友眼看就要被别人吞并,父亲慷慨解囊替他度过难关,而他去恩将仇报,不久后,父亲残遭他手下的毒害,那时,我还在圣保罗教堂读小学,这些事我一点也不知道,还是后来陈敬天伯父告诉我的。"韩子健说得很愤恨,也很深切,眼中含着泪花,沉浸在痛苦之中。 "子健,别说了,都怪我不好,惹你伤心了。"杜云萍更是泣不成声。 "云萍!"看着如此体贴的恋人,韩子健感到无比欣慰,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 编辑部里,赵大山正在翻箱倒柜地寻找着什么,不知是天气太热的缘故,还是因为着急,头上已是满头大汗,杜云萍看着他那副模样,真想笑,她起身启开了空调,然后,又重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继续修改她刚写的《等待》一诗: 等待 我不愿就这样为你默默等候 伤痛的心已不再寂寞 昨日的痴情与狂热 已将我的思想全部融化 即使今晚只是一轮残月 我也要架起一把天梯 撕下一片 撒向月光照不到的角落 (哪怕只是微弱的一点光) 我不去等 因为时光会随岁月流逝 山川、河海的变换 激起我心的漪涟 于是 我等 用一种特殊的方式 杜云萍修改完毕,放下笔。 此刻,赵大山仍在找着。 "大山,找啥呢?"杜云萍看着他那副熊样,不禁问道。 赵大山好像没听见似的,仍从这本书找到那本书。 "哈,找到了,终于找到了!"赵大山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 "什么东西值得你这么高兴?"杜云萍放下手中的稿子问道。 "噢,我这是替你高兴呢!"赵大山说话间却带了几分得意, "替我高兴?此话从何说起?"杜云萍看着赵大山手中握着的那小片稿纸不解地问道。 "来,看看你就明白了!"赵大山走过来,双手摊开那片纸片。 杜云萍凑上去,开始读起来: 通知 杜云萍文友:您好! 你有参赛作品我们已收到! 对大赛的作品,近日来,专家们已评选结束。您的作品《浓浓的恋情》在这次大赛中荣获青年组一等奖,特此报喜。这是您及您们编辑部的光荣,也是我们诗坛的荣幸! 全国"金古"杯大赛组委会 年月日 "大山,你这是从哪弄来的?"杜云萍看罢问道。 "唉,大赛组委会寄来的呗!"赵大山说得很高兴。 "可是,我从来也没参加过什么赛呀?"杜云萍不解地问道。 "这呀,你就甭去管啦,问题是这诗是不是你写的?"赵大山说道。 "是啊,这是我上个月在一家诗歌报刊上发表过的。" "好了,好了,是你写的就好,这荣誉就归你了!"赵大山摇晃着大脑袋说道。 "大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嘛?"杜云萍急切地想知道原因。 "云萍,你就别管那么多了,明天,你就带着这张通知书去"金桥饭店",在那参加获奖作者颁布奖仪式,对了,仪式过后,还要开个改稿会,部分作者要现场作诗,你也应准备一下,还要带上两首近期未发表过的诗作。"赵大山洋洋得意地说道。 "好了,好了,你别说那么多了,你若不告诉我事由,我哪也不会去的!"杜云萍嘟哝着嘴,好像在和赵大山赌气似的。 "喂,我可告诉你,这可不单单是你的荣誉,也是我们整个编辑部的名誉,你可不能不参加,不但要去,而且还要有充分准备!"赵大山不容她置辩地说。 "喂,喂,你干什么?别看你是编辑部主任,我可不愿蒙头蒙脑地受别人指派!"杜云萍气嘟嘟地说。 "我,……"赵大山急得不知该说什么。 "我,我怎么啦?"杜云萍故意装出一付生气的样子。 "唉,你这人真是吃了热汤圆烫掉了心了,人家花了这么大的精力把你抄递过去,你倒好,不但不领情,反倒埋怨起来了,早知道是这样的,唉,谁叫我赵大山没事找事,活该!"赵大山对自己就是两个耳光。 "大山,你干什么?我只是和你说着玩的嘛,你何必这样介意?"杜云萍急得一把抱住她。 "唉,我就知道你会心疼的!"赵大山嘻皮笑脸地笑道。 杜云萍脸一阵绯红,气呼呼地说道: "你打吧,我才不管呢,最好多打几个耳光,打死才好!" "嘿,现在叫我打,我也不打了。"赵大山仍嘻嘻地笑着说。 "……"杜云萍不知说什么才好,心中也不知是惊慌,还是兴奋,总觉得赵大山和自己越来越近了,这不是自己想看到的,可她无法,她无论如何也不忍心将他的热情,在自己的面前化作一块冰,这样,她的心会更加深感不安的! 赵大山看着心情复杂的她,轻声问道: "怎嘛,还在生我的气?" 杜云萍摇摇头,小心地问: "大山,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回该赵大山摇头了,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想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呗!" "大山,你应该更去关心自己"杜云萍脸又是一阵绯红,羞怯地说道。 赵大山倒是笑了。 ******************************************************************** 叠尔曼商场,人群熙熙攘攘。 赵文娟随着人群,从一个柜台走到另一个柜台,最后,来到服装专柜,她要为自己挑选一套合适的外套,因为,明天,是她的生日。她请了好多朋友和同学,还有韩子健,子健明天会送自己什么礼物?赵文娟想,是项链还是戒指?不,最好是个洋布娃娃! 赵文娟心里想着,眼睛却落在那件粉红色裢衣裙上,她小心翼翼地取下试了试,正合适!赵文娟高兴极了! "小姐,就给我来这件。"赵文娟向服务小姐招呼道。 "好的,小姐,请稍候!"服务小姐边说边替她包装着。 赵文娟非常高兴,似乎要向所有的人们宣布她的幸福,赵文娟的视线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随意地看着。忽然,在人群中,她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他?赵文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对,是他!是方季祥,而且正向这边走来,不行,我得走,赶快离开这,想到这,赵文娟背起包,转身就走! "小姐,衣服,你的衣服!"服务小姐向她喊道。 赵文娟已顾不上许多,只有一个念头,早点离开这,离开那条可怕的身影。于是,头也不回,径直向前紧走着,不,是在小跑,赵文娟能感觉到。 "文娟!"方季祥终究还是发现了她,在后紧追着。 倒霉!扫兴!赵文娟在心里暗自咀咒着。她头也不回,装着没听见,仍向前走着,不,是在跑! "文娟,等等,等等我!"方季祥边喊,边从后面追了上来。 赵文娟头也不回,跑得更快了! "文娟?"方季祥终于赶上来,用手挡住了她的去路。 赵文娟无奈,只好停下。 "文娟,听我解释嘛!"方季祥气喘吁吁地说道。 "我不想听到任何解释!"赵文娟大声地说道。 "文娟,你是一点机会也不肯给我?"方季祥望着赵文娟似乎在哀求着。 "机会?方季祥,你还在我的身上找机会?"赵文娟怒不可揭! "文娟,你听我解释一下嘛!"方季祥一把抓住她的肩,说道。 "方季祥,你还要怎么解释?你占有了别人,又踹了别人,还不够吗?方季祥,你说,是不是那洋妞将你踹了,又到我这来找机会?是吗?告诉你,方季祥,我可不是一块木偶,让人任意玩弄!"赵文娟一想到方季祥当初对她的那段情景,余气未消,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 "文娟,我也是有苦衷的,有些事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方季祥仿佛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之中,低着头,象在承错。 "你是有苦衷的,我能理解,方季祥,你可考虑到我的苦?"赵文娟抽泣着说道。 "文娟,有些事我正是为你考虑的。"方季祥掏出手拍欲将她的泪试去。 赵文娟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停止哭泣,两眼直直地盯着方季祥。 "为我?"赵文娟用手一指自己的鼻子, "方季祥,你也能说出口,你如果为了我,你就不会一个人去美国,扔下我不管,你如果是为了我,那天晚上就不会干出对不起我的事,方季祥,你是畜牲!"赵文娟刚止的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 "文娟,相信我,我是真心地爱你!"方季祥真想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她看。 "是啊,在我面前,你是真心地爱我,在别人面前,又是真心地爱别人,你的真心值几个钱?方季祥,你早就没心了,你的心被狗偷吃了!"赵文娟越说心里越火。 "文娟,你不要这么说,好不好,你这样说我的心里很难受,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坏。"方季祥难过地说。 "好,你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坏,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也不必再来找我解释什么,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从今以后,咱们各走各的!"赵文娟说着转身就走。 "文娟,你?"方季祥上去想挡住她的去路。 "方先生,请别打扰我,我很心!"赵文娟一扭头跑了。 方季祥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象倒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要不是为了公司的利益,要不是她爸的意思,自己就不会独自一人去美国,要不是那晚上了别人的圈套,他就不会干出对不起她的事,可这一切,事到如今,我怎么向她解释?她又怎么会肯听我解释?她毕竟伤害得太深了啊!方季祥的心仿佛是在痛苦中煎熬,此时,他感到世上所有的一切都与自己无缘,自己只是浮在空中的一颗尘埃,无依无靠,不知何处是自己的归宿,他感到自己很孤零,孤零地象只离开了羊群的受伤的羔羊! "我可不是块木偶,让人任意玩弄!" 赵文娟的话在他耳边回荡,而自己不正是一块受人摆布的木偶吗?而这一切换来的又是什么?方季祥想着,紧紧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照着身旁的树干狠狠地打了几拳,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