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年华如水

　　曾经说刹那芳华，年华如水
　　你的名字宛如江南小镇石壁上千百年的启示
　　而我是青石路上踏过的咚咚回音
　　如果有一天，石壁终成光滑如镜
　　那么，踏千万里路寻你的足音也终将消逝在春末的一场大雨里
　　洒落飞花终成泣
　　你到了哪里，便再也寻不去
　　那一年，我路过繁花如锦的梅雨小镇。心里想这只是过客，在某一天会像雨打落花般对待。不管我于小镇，还是小镇于我。
　　我的那双鞋汲满了雨水，踩在雨后的石板路上，发出咚咚的足音。我即便深知只能充当过客，无法留情驻足，依旧在一方刻满文字的石壁前停留。
　　它说三生三世啊，
　　我说我不是归来，只是路过。
　　[晴晚：我只是这小镇雨后黄昏的云朵，
　　 被夕阳染成嫣红的颜色。]
　　母亲生我时逢上连绵的梅雨。早已多日不见阳光，细雨滴答伴着母亲的阵痛，她的脸色惨白，身体已经失去了力气。接生的柳婆焦急地出来抓住父亲的胳膊往屋里拽。父亲看见母亲苍白的脸色时就知道情况已经不妙。母亲开始进入昏迷。柳婆一边按着母亲的肚子，一边吼着一旁已经呆掉的父亲。明志，去唤唤她，叫她不要睡，明志，快去。父亲终于恍过神来，拉着母亲的手，眼已涨红。宛晴，你醒醒，为了我们的孩子，宛晴。
　　那一天的雨似往常一样，可当一个小女婴啼哭的那一刻开始，雨停住了。天边的云朵被夕阳染得通红。雪白的床单上也有那样的颜色。母亲的脸苍白冰冷。父亲抱着一直啼哭的我，宛晴，你看，这是我们的女儿，晴晚。父亲流泪的脸在一瞬间老了十岁。
　　母亲死于难产的小女孩，从小都处处有人怜爱。父亲是小镇上的小学语文老师。他喜欢把我扛在肩头，沉默的，内心力量强大的温柔男子。他在讲台上讲课，我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玩弄他给我的书本和笔。哗啦，全部掉到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班上的学生纷纷回头看我。我笑着看他，以为自己做了什么精彩的表演，因为那些学生都看着我偷偷捂着嘴笑。他没有笑，他说，晴晚，捡起地上的东西到外面去。
　　那天好像持续很长时间的梅雨就要停止。天空在抽抽搭搭。小小的水洼里水花都那么小。他在教室里用温柔的声音讲课。我坐在教室外面的石阶上开始流泪，根本不发出声音的流泪。最后终于困倦便趴在石阶上睡着。他下课后出来找我，小心地抱我起来。我的眼角尚有未干的泪痕，眉眼下方的褐色泪痣浑圆，颜色深厚。
　　那一年，我三岁。
　　小镇上没有母亲的可怜女孩。成天安静地趴在父亲的背后，或者嗒嗒嗒在父亲身后小跑追赶。父亲没有再婚。虽然镇上有上了年纪的婆婆说，看晴晚还这么小，按你的条件也能找很好的女人。我抱着他的腿。他什么都没说。婆婆倒是又开口，你放心，婆婆我一定会给你找个温柔贤惠，定能为晴晚好的。
　　父亲没能接受婆婆的介绍。他当时仍旧是年轻俊美的男子，沉默温文儒雅。在妻子难产死后他显得更为沉默，似内心裂开巨大的伤口，一旦放松就会汹涌出血液来。
　　其实有很多女人喜欢他，并且希望同他生活在一起，虽然有我的存在。有一个女人是同学校教课的音乐老师。她带我去没有上课的音乐教室，叫我弹钢琴唱歌。她是个美丽的女人，大概有家里那张美丽像框的照片一样美丽。她的长头发一直披到腰际。我摸她的头发说真好看。她笑起来有微弯的眼角。她把我细且柔软的头发扎成两个小羊角辫。父亲不会扎这么复杂的辫子，他只会在早上把我乱七八糟的头发一点点梳顺，然后在一边别上小的发卡。她小心地问我，我以后每天给你扎好看的辫子好不好。我说，不好。
　　之后，那个美丽的女老师不再给我梳辫子，虽然她还是对我笑。
　　上学了，一开始在他的班级。她认真讲课的样子，语文课教我们一笔一划认真鞋子。不是他上课的时候，他会来教室说，晴晚，我回家做饭，下了课放学早点回家吃饭。
　　那个时候我长成跟他一样内心里聚满强大力量的静默女子。依旧亲近他，牵着他的手或者要他吻我的额头。有人说我长得像极了我的母亲宛晴，也有人说我更像我父亲明志。
　　记得学习认字的时候他带我去看刻满文字的石壁。他把我扛在肩头，一手扶着我，一手在石壁上摸索出一个一个文字，轻声念出并叫我记住，直到某天，我找到＂明＂＂志＂＂宛＂＂晴＂＂晚＂。他说古人早就把今生预见。把我们的名字早就刻在这千百年不变的石壁上。纵使流水与时间都匆匆而逝。我们都在这样既定的命运里坦然轮回。也许，那个叫宛晴的女子在下一次轮回的路上等着我们。
　　如果我懂什么是爱情，我肯定会误以为这种渴望长久相伴的感觉就是爱情。并且热烈执著，专心致志。可是那时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情，所以我更觉得这是一场华美的命里注定。
　　[宛晴：窗外响起伴雨踏寻的缠绵足音，
　　 我知道你已到来。]
　　我是江南小镇琴师的女儿，宛晴。跟随父亲学习琴艺。虽比不上父亲技艺高超，但在小镇上已有名气。会有人总是说，琴师的女儿宛晴，眼中带有无限的温柔，手中牵动情丝千丝万缕。
　　常常会跟随父亲到处表演，在水边搭起的舞台。会有很多人因为父亲的名气慕名而来，每逢表演，总是很多人观看。其中我得到小小的照顾，总是在正是表演结束后得到表演自己节目的机会。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明志，他在台下看着我。
　　明志到来，仿佛一开始就弥漫了那首诗的感情。我说，我知道啊，你是过客，而我们也不过都只是此间凡尘的过客而已。只是，我爱你，我要你留下来。因为相遇就已太美。
　　那年，我十九岁，明志二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