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离开 青麦坐在黑暗中,整个人都沉浸在无边的黑暗中。漫漫长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起身摸索着走到了窗户边,拉开了窗帘,久久地站立着。炎热的夏季,热意爬满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汗毛竖起,汗水湿透了衣衫。黎明时分,她突然看到了一缕蓝色的光芒,蓝色的光芒透过窗帘照在地板上。 她能看到光了! 眼睛复明了,意味着春安就要离开了。她不动声色地接受自己复明这个现实,但是在春安面前,她还是装作失明的样子,她不想欺骗春安,但是,她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点点自私。 栀夏的生日在五月,初夏的风停留在院子里的两棵栀子树下。母亲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白色的栀子花,温柔地看着襁褓中的婴儿,于是给女儿取了这个名字。母亲喜欢在院子里种一些花草树木,在她的记忆里,栀子花开的盛夏,母亲会摘下大朵大朵馥郁芬芳的花朵,用盐腌渍后,入锅炒一炒。芳香扑鼻,吃起来满口花香。至今,她都记得栀子花的味道。 生日那天,栀夏一个人去看了一场电影。电影院里空荡荡的,她时不时地看着前面一排排空荡荡的座位走神。走出电影院的时候,接到了春安的电话。 春安站在明晃晃的午后阳光下,微笑着说:"生日快乐。"两个人一起去了市场,买了一些排骨和海带结。春安牵着她的手回家了,这些年他一直在老房子里照顾青麦,很少回家。 春安在厨房里煮海带结,将海带焯水后放入汤煲里,放入海带结,按下开始键。一个小时后,厨房里传来排骨的香味。春安舀出一半的汤,用来煮面,又煮了几个熟鸡蛋,用红花籽染红。 在厨房里忙了一个下午,黄昏的时候,春安端上了海带排骨汤,长寿面条和红鸡蛋。 栀夏说:"是不是少了一个生日蛋糕?" "那是西式生日,传统的生日都是吃海带排骨汤,还有面条,代表长寿,红鸡蛋是喜庆。" 栀夏端着面条,含着眼泪说:"春安,我父母都不记得我生日,谢谢你,春安。" "你是我的女朋友,当然对你好。" 六点钟的时候,萱草打电话过来了,说有一位服务员请假了,需要她去顶班。栀夏犹豫了很久,她望着春安,又看看桌面,说:"我立马去。" 春安望着她说:"我送你去吧!" 两个人到酒吧后,发现里面没有一个客人,门口挂着"暂停营业"的木牌。推开酒吧门,萱草突然拉开了灯,唱起了生日歌,酒吧中央的桌子上放了一个双层蛋糕,上面插满了蜡烛。 "栀夏,生日快乐。还有春安,过来帮忙点蜡烛。" 那天夜晚,三个人喝得酩酊大醉。凌晨时分,萱草背着栀夏回宿舍了,春安醉醺醺的打车回老屋。进屋后,春安一头倒在沙发上。那天晚上,他一直做梦,梦见栀夏牵着自己的手走在一条落叶铺就的林间小道上,走着走着天就亮了。醒过来的时候,青麦睡在自己身边。春安拍拍额头,他看了看正在熟睡的青麦。闭上眼泪,眼泪流了出来,匆忙地穿衣服,走进书房。不久,他拎着一个包裹,走出了那条街角有个小卖部的老街,如阳光下的露珠,消失了。 那天夜晚,青麦在黑暗中脱下衣服,钻进了春安的怀里,醉醺醺的春安一直喊着栀夏的名字。 春安走了。 青麦打开家里的每一扇门,找不到春安。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她走进书房,书桌上有一封信和一张银行卡。 青麦: 首先告诉你,这是一封告别信。其实,你眼睛已经复明了。这个事实,我早就知道了。我走了,不是我不想对你负责。有些钱能解决的问题,何必用情来束缚彼此。我走了,不要找我。 春安留 青麦是在春安离开后的那个晚上自杀的,她看过一本杂志,那本杂志说,买一瓶安眠药,一共一百粒,吞下九十六粒,留下四颗代表死。从前春安经常带她去看心理医生,所以她去找心理医生,谎称自己睡眠不好,拿到了传说中的一百粒瓶装的安眠药,那个炎热的夜晚,她安然入睡,只是这一觉就是契阔生死。 栀夏与萱草走进那间老房子,看着警察在青麦的卧室里忙碌。她是自杀,在医院里,青麦的外婆搂着那具已经僵硬的尸体,老泪纵横。 青麦的父母站在院子里,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地说:"青麦,不该让你留在他身边的。"他们向栀夏走过来,站在栀夏面前,狠狠地煽了她一个耳光说:"要不是你,我家青麦会出事?" 萱草拉过呆若木鸡的栀夏,将她藏在自己身后,看着青麦的父母,冷冷地说:"你女儿的命都是栀夏救的。" 青麦的父母愣了愣,突然就拍着大腿说:"青麦啊,你怎么那么傻啊,不值得啊。" 那年炎热的夏天,葬礼那天突然下起了大雨。栀夏穿着黑色的丝质长裙,左手抱着一束鲜花,右边站着撑着黑色雨伞的萱草。突然间,栀夏蹲了下来,哭得很伤心。突然就想起了春安,如果不是春安,如果不是那场意外,青麦依旧会是那个骑着电动车跑遍岩池大街小巷的青麦,自信,开朗,无忧无虑。她喜欢青麦,什么都直来直去,心里藏不住事。那个大胆,敢作敢为的女孩,从此就像一颗流星,在天空中留下短暂的绚烂,消失在黑夜里。 很长一段时间,栀夏都是一蹶不振的。她时常会想,当初,如果自己离开春安,离开的就不会是青麦了。每天都心不在焉的工作,萱草地看着她一点点瘦下去的脸蛋,很心疼。 那年春节,她一个人回了沽阳,萱草死皮赖脸地要跟她来,但是对感情心无旁骛的栀夏还是独自走了。那列火车一站一站开往沽阳,车窗外的景致没有太多的变化,是一片片没有农作物的空旷田野,偶尔能看到从园子里出来拎着菜篮子的妇女。 除夕那天,她去护校找浅溪。对于青麦的死,她不敢多说一个字,只是淡淡地说春安走了,青麦死了。 浅溪喜欢青麦,两个人趣味相投,性格相像。看着泪流满面的浅溪,栀夏低下了头。春安在哪里?过完年后,栀夏回到了岩池。只是浅溪再也没有回来过,她的朋友圈,只是一辆辆疾驰的赛车,灰色的海岸,寂寞的沙滩,她的世界,栀夏真的不懂。 她时常会穿过长长的小巷去青麦曾经住过的老房子,那里的青石板被雨水冲刷得泛着光芒,她会脱下高跟鞋,走在冰凉的青石板上。推开厚重的木门,因为死过人,所以没人敢租,人迹罕至,门可罗雀。院子里荒芜的花木,像台风过境后村落,荒芜,狼藉。只有那棵古老的泡桐树,这个季节依旧长满落叶。在院子里走着走着就泪流满面,一只黑色的蝴蝶停落在一朵红色的玫瑰花上,午后的阳光浅浅地照射在花坛上,留下了一地杂乱的光影。 身后的门突然开了,栀夏转过头,看到了一张饱经风霜的脸。那张脸她见过,与青麦很像,青麦的母亲。 "小姑娘,回去吧!"青麦的母亲笑了笑,"我来这里看看青麦,我带了她最喜欢喝的排骨玉米汤,还有橘子水。" 栀夏突然就泪流满面,从前的生活场景,一幕幕在脑海里如战机般轮番轰炸。她看着青麦的母亲,点起了香,一边点一边喃喃自语。看着她灰白色的头发,突然间栀夏跑出了那个院子。她一直沿着小巷奔跑,跑着跑着就哭了。她想知道春安在哪里,要是他知道青麦出事了,会不会和她一样心如刀绞。 盛夏的风吹过空旷的街巷,路边的古树在风中拂动,这一切都没有变,只是那些刻苦铭心的回忆,在这个盛夏在风中渐渐变得模糊。也许,遗忘,才是记忆的最后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