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水库人家 这里就是雨山水库,水库大坝的正面是用彩石镶嵌的四个毛体大字"雨山水库",每个字四丈见方,十分壮观。大坝是整齐的立体几何体,周围的山体森林茂密翠竹青青。这里的一切好像外星人造就后把它遗忘在地球上一样,不见人迹,没有喧闹。 是地方有误还是来早了,怎么连一点动静都没有,辛刚放下手中的提包观望着,大坝右侧与山体的结合处有一栋不起眼的房子,房子不在坝底,在坝的中层,那里大概就是雨山水库水管处吧,前面有一丝水泄的声音,他沿着大坝水渠旁边的路向上爬去。啊,终于看见一个人了,一个女的,她像是在水渠里洗什么,辛刚快步上前,她还在洗菜。辛刚喘着粗气问道:"同志,请问这儿是雨山水库水管处吗?" "是啊!"她抬起头惊奇望着他:"你是第一个向我提出这样奇怪问题的人。" 她年纪不大,像个知青。"对不起,是我问错了,你该接着说你不识字啊,坝上那大的字都没看见。"辛刚一时性急,问了个无需问的问题。 "我怀疑你是个外国来的特务,不认识中国字。"女知青搞笑的口吻不带一点恶意。"等一下等我把菜洗好了,带你到你们训练营去。" "谢谢,请问怎么称呼你?" "我姓胡,古月胡,胡山鹰。"她的普通话比较标准。"可以问你吗?怎么称呼?" "叫我小辛就行了。" "小心,小心谨慎,难怪说话这样谨慎。" 登上大坝顶,放眼望去:哎呀,好大一片绿水,水域的两侧是青山,山上树木繁茂,翠竹青青,灌木疯长,植被葱郁。这时是旺水季节,绿水和青山直接连接,山水同色,不仔细看,不知道哪里是岸,哪里是水。看清楚了,那擦着水面飞的不是鸭子,是水鸟,它一直在飞。水域的右边离岸不远的水面是一大排茅草顶的水上凉亭,凉亭由建筑钢管搭建支撑,一道简易木桥把凉亭与岸连起来。 "你们的人都在那里,等下过来吃饭。"胡山鹰把提包交到辛刚手中,指着那排凉亭说。 "谢谢!" 水上凉亭搭得好大哟,里面用帆布隔成办公室、会议室、卧室、器械室,靠水库中心方向是一大块没有顶棚的水上平台,简直就是一个陆地上的小机关单位。 "你是华中地区来的吗?"一个身着迷彩服军人问道。 "是的,我叫辛刚。"辛刚放下提包掏出介绍信。 看完介绍信,迷彩服军人自我介绍道:"我叫沈填海,是你们的教官兼负责人。"说完他把介绍信还给辛刚,用手一指:"到会议室报到吧。" "是。"辛刚立正行了个军礼。 撩开会议室的布门,里面十几个一丝不挂的小伙子正在体检,穿白大褂的军医见有人进来,放下手中的体检表来到办公桌前。 "医生同志,是在这儿报到吗?" 军医点了点头,接过辛刚递过来的手续,一会儿手续办完了。 "会游泳吗?"军医抬头问道。 "会。" "做一下准备活动,跳下去游两圈洗个澡,起来体检。" "好呐!"辛刚喜出望外,他迅速脱下衣裤鞋袜只穿条短裤走出会议室,他习惯地扭了扭脖子,活动了一下各部位关节,扑通一声扎进水里。 碧水清澈,深不见底,没有水草漂浮物,没有风浪。辛刚含了一口水,清凉清凉的,还有一丝甜味。他漱了漱口,又含了一大口,双脚奋力向下一蹬,一个鱼跃,猛地将口中水喷射在空中,他张着嘴,任水在口中任意进出,一会儿蛙泳,一会儿潜泳,一会儿仰泳,一会儿自由泳,在这原生态的王国里,辛刚感到碧水亲抚肌肤的快感,领略到身处瑶池仙境的逍遥自在。 "喂,该起来了!"有人在喊,忘了忘了,该起来体检了。 四天的理论课,辛刚考了96分,三天的飞行准备课,他考了98分,口试考了90分。二十二个学员,全部合格,人人成绩都在优良以上。 这儿是轻松的军营生活,早晨六点钟起床,六点半到坝顶跑步出操,七点半在水管处早餐,学员抽空轮流到食堂帮厨,晚饭后在库中游泳。 每人发一套空军夏装,一套海军迷彩夏装,一套陆军军服,一双陆军鞋,两双袜,两块肥皂,一条牙膏,一条毛巾,一本笔记本,一支圆珠笔。 从军官到学员,全体不抽烟喝酒。保密纪律:个体飞行器属高科技军事机密,不得遗失,不得人为损坏。生活纪律:有事外出要请假,搞好军民关系。 这是集训七天来的第一次会议,早晨风和日丽,水面平台上,凉爽宜人。 教理论课的教授早回去了,这是沈填海的第一次讲话:"同志们,今天就要学习飞行了。我知道,你们都是各军区单位挑选出来的好苗子,胆量信心精力能力都没得话说,理论上都过关了,就像初学自行车一样,在空中掌握平衡协调转向自如要有个实践过程,首次升空争取多飞几十秒,只能在水面上飞行,落在水中有船去救你们。下面请水管处的徐主任介绍水库情况。" 徐主任,名叫徐高升,志愿军班长转业,干过公社武装部长,当过公社社长,高高的个子,长脚长手,圆圆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在掌声中,他操起了在部队时的南腔北调:"先讲伙食问题,这里只有鱼、猪肉、蛋和一些本地的时鲜蔬菜,没有牛奶、牛肉,也没有胡萝卜之类的营养食品,我已与我们水利局打过电话,请他们在县城里采购一些水果食品来,保证完成你们一天四块钱的伙食标准。"他见一名战士举起手:"你有什么事?请讲。" "徐主任,我们已经吃得很好了,再吃好了胖了就飞不起来了。" "我就怕你们瘦了,你们是特种部队,上级规定的伙食标准是科学的。" "请问徐主任,你的工资是多少?" "我一个月四十八块。" "你看,我们一个月都要吃一百二十块,太奢侈了。" "不讨论伙食问题。"沈教官打断了战士的话。"请徐主任接着讲。" "好,我接着讲。"徐高升知道话跑了题,他谦笑着:"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民以食为天,讲完了天,现在来讲地。这个雨山水库六六年冬动工,七0年建成蓄水,水面二十平方公里,平均水深二十米,从开工到完工我都在场,是我守着它建起来的。大坝的前方原来就是河谷,往前深得很,不过越向前水面越窄,建议你们飞时不要离大坝太远。水库里面只有一个小村庄,叫黄家,只有九户人家,全部都是贫下中农,没有一个四类分子。"他看了看手表:"今天的天气很好,你们就放心地飞吧。我和山鹰划船在水面上等你们。" 掌声没结束,徐高升已登上了靠在平台边的小船。 沈填海马上就要作飞行示范表演了,大家全神贯注,在机械师的协助下,他熟练地把飞行器套在身上,安好了活套按钮,合上了拉链,随着机械师的一个手势,沈教官掀动了起飞按钮,伴着微弱的引擎声和热烈掌声,他原地飞起来了,加速、加速、再加速,他越飞越快,越飞越高,一会儿,他降低了飞行高度,在空中兜着优美的圈子,一时爬高,一时俯冲,一时飞着之字形,突左转,突右转。大家目不转睛望着,手不停地拍着,好过瘾啦。五分钟后,他安全降落在平台上。 虽没有正式飞过,但大家的飞行准备工作,起飞到升空的操作程序,人人背得滚瓜烂熟。 一号学员升空了,他在空中飞行了五十四秒钟掉在水里,他被山鹰的小船接回到了平台,他讲述了他的体会和落水原因。 二号学员升空了,他在空中坚持了九十一秒钟。 三号学员飞行了八十五秒。 辛刚第九个出场。格斗教练的教导,省歌舞团老师的提醒他都没有忘记:别人做动作,要仔细看,用心琢磨,动作要用大脑去完成,不能光靠手脚来完成。他观察了前八位的飞行,吸取了他们的一些经验教训,首次在空中飞行了三分二十四秒。 他被沈教官亲手把他从船上拉上了平台。"祝贺你,辛刚同志。"中原派来的人素质真高,他这句话只在心里讲着,全体学员都佩服地鼓起掌来。 又一个星期过去了,二十二杆蔡花朵朵向阳开,二十二个红心果个个成熟金黄。现在他们都能够在水面上空自由飞翔,安全降落在平台上,全体学员以优异的成绩完成了水面上空的飞行训练。 "报告,集合完毕,请指示。"值日学员向教官行着军礼大声报告着。 这是沈填海的第二次正式讲话:"同志们,今明两天是水陆两处上空交叉飞行训练,每次六分钟,就在坝上坝下飞行,主要是心理训练,有问题,可随时降落,一条原则,人和飞行器安全第一。"看着大家红通通的圆脸,他笑了笑。"嘿嘿,你们都长胖了,这样下去不行。这样,饮食营养不减,加大运动量,早晨出操、晚上游泳要加倍,每天称体重作记录。"有人举手了,"你有话讲,说。" "沈教官,我们原来碰上的都是魔鬼教官,现在碰上你这个菩萨教官,菩萨徐主任,吃得好,睡得香,任务不重,又不操心,怎么叫我们不长肉。" "我为什么要当魔鬼教官,你们都高质量完成了训练任务,我没有必要折磨你们。不多讲了,交叉飞行训练现在开始,重复一次,安全第一。" 两天的水陆两处混飞训练顺利完成,全体安全起飞,安全着陆,没出丁点纰漏。根据国外经验,熟练飞行一百小时以上才能结业,本次集训用的是第三代个体飞行器,它设计先进,安全系数大,便于操作。沈填海规定:本次集训,每人必须再飞五十小时以上才能结业。 平台上立起了用木板制作的标语牌:时时防止骄傲,秒秒杜绝事故。繁忙的飞行开始了。 这是自由放飞的第三天,迎着朝阳,辛刚越过了水库水域向山里飞去,飞过了一大片树林,他沿着看似山间的小路飞着,突然他发现底下山坡的茅草丛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滚动,他折飞过来降低了飞行高度,他看清楚了:一个活人抱着一只活老虎在打滚,粗把的虎叉倒在草丛中,人被老虎压在下面,眼看就要被老虎吃掉。奇怪的是,那人抱着老虎一声不吭,辛刚在目标上空兜了一圈,这儿是莽莽荒野,哪有人烟,难怪那人连救命也不喊一声。辛刚调整了飞行高度,选择一块空间较大的地上着陆,他迅速脱下飞行器,捡起了虎叉。突然,被压在老虎下的人喘着粗气尖声叫道:"快!快别用虎叉把虎皮刺坏了,用叉把打老虎的腰!" "抱紧,别让它跑了。"辛刚换了一头,杂木的虎叉把有手腕粗,沉沉地,他看准了骑在人身上的老虎,照着虎腰狠狠的一棒,老虎大吼一声在茅草中乱滚,好一个抱虎人,他始终抱着老虎的腹部没有松手,老虎又翻在上面来了,辛刚使出了吃奶的劲,一下、两下、三下……老虎嘴里吐着白泡沫,颤抖着。一会儿,它不动了,底下的人也没有动静,是不是使劲太大伤着下面的人了。 "喂,没伤着你吧?"人没有任何反应。 辛刚将虎叉插在地上,蹲下来:这老虎嘴血肉模糊像似挨了炸弹一样,他摸了摸稀烂的虎鼻,没气,确实死了。再看那抱虎人,他头顶着老虎的下巴,抱虎的双手已松开,手上沾了不少虎毛,一动不动地被压在虎下。辛刚使劲将老虎掀开,抱虎人个子不大,从头到脚都被棕鞭编织的蓑衣蓑帽包裹得严严的,只露出了两只眼睛。 "喂,喂,醒醒。"辛刚摸了摸他的手腕,脉搏还在跳动。 一定是累晕过去了,辛刚慢慢地替他解开蓑衣蓑帽,脸露出来了,小伙子长得挺英俊,圆圆的脸红红的,薄薄的嘴唇,端正的小鼻子不塌不隆,两弯眉毛不粗不细恰到好处,整个五官就像被一位雕塑大师安排得那样自然协调,虽然紧闭着双眼,依然显示出他的青春年少。 太阳把强光射向大地,草上的露水干了,斑斕的虎皮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彩。抱虎人的上身蓑衣解下来了,辛刚大吃一惊,他不是个小子,是一个女孩,她不长的辫子盘在头上,身上穿件水红色的衬衫,里面是件贴身圆领衫。她是怎么一大清早就跑到这人烟绝迹的大山中来抱住这只老虎的呢?她是太累狠了,该让她休息缓口气吧。辛刚找了块树荫茅草地,将蓑衣铺在草上,又将棕鞭帽折起来当枕头,抱起人将她放在上面。 这儿像火星上的世界,静得出奇,连一只鸟飞的声音都没有。辛刚将飞行器放在树阴下,坐在飞行器旁的石块上看着手,怎么,操了几下虎叉把就把手磨破了,太娇嫩了。他哪里知道,那叉把多粗,他使了多大的劲哟。半个小时过去了,他担心,这么长的时间不返回营地,教官还以为自己出了事,是不是先飞回去报个信呢? "喂,同志,谢谢你救了我。" 清脆的女孩声音打断了辛刚的思维,她说了两次,第二次用的是普通话,她坐起来了。 "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就是人没有劲。" "想喝水吗?" "这儿难得找到,也没有碗。" "我去找找。"辛刚站起来向周围看了看,这儿是山上,没有水沟,也没有听见水响。 "今天亏了你,你来之前我就与老虎打了个把小时,你迟来一步,我就坚持不住了,它吃是不会吃我的,只怕要把我抓死,你看它的嘴巴,被炸弹炸烂了。" "怎么回事?你怎么一个人一大早就跑到这荒山中与老虎打起来了?眼前的事实是我亲眼看见,要是旁人把这事讲给我听,我肯定不信。" "我阿爷的胸就是被这畜牲抓掉了一块肉。前天,我阿爷在这里来看他放的猪油弹,猪油弹炸了,但没有看见猎物,他拨着齐胸的茅草找着了炸死的野兽,突然从草中跳出一只老虎,猛扑在我阿爷身上,幸亏我阿爷是学过打的人,他翻身与虎斗起来,除了胸抓掉了一块肉,胳膊大腿都被抓伤了,他还是逃出来。老虎也没有追。原来,老虎正躲在草丛中吃已经炸得半死的一条狼。" "你阿爷不叫你爸来报仇叫你来?" "我们这里阿爷就是爸爸。"姑娘笑起来,脸上泛起了红润。"不是他叫我来的,我跟他请了医生包好伤口,他躺在床上对我说,那畜牲今天肯定吃不完,明天还要去吃,要是再把猪油弹放在没吃完的狼肉内,非得把它炸翻不可。我听了就偷偷地穿好蓑衣连忙赶来了,我在狼肉内藏了一颗大猪油弹,找了一棵大树爬上去,到了半夜,还真有些怕,没法子,只有硬着头皮等天亮,走的时候慌忙,什么都没有带,又饥又渴,只有硬撑着。天亮了,我不敢下树,太阳刚刚出来,炸弹响了,过了二十多分钟,我见没有动静下来了,找到猪油弹位置,狼肉果然没吃完。我四周寻看,哦,老虎靠在那块不高的石壁上,嘴炸得血糊一团,我静静地观察它,十几分钟后,它都没动静。我蹑手蹑脚向它靠近,它没反应。人们常说,虎死不倒威,它死了。我按不住心头的喜悦,操起虎叉向虎颈刺去。老虎可能是刚才被炸懵了,它大吼一声,带着虎叉又把我扑倒,它的注意力集中在虎叉上,乘它在摆头扭颈时,我运动着用头顶着它的下巴,让它的两条前腿搭在我肩上。我穿着蓑衣,它抓不着我,我双手抓住虎皮,奋力用膝盖去撞它的肚子,我是横了心了,死也要抱着老虎去死。" "你这不是没死吗?" "不是你来,我就活不成了。" "那不见得,老虎是不敢吃铁姑娘的。" "嘻嘻!铁姑娘在大寨。咦,同志,你们是在大坝上飞的那支部队吧?" "你们看见我们飞行了?" "看见了,全村的人都看见了。" "你是水库前面村子的人。" "是啊,我叫黄巧香,我阿爷叫黄进财,哦,同志,耽误了你不少时间,请你先回去吧。" "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这荒山野岭,万一再碰上野兽你这个铁姑娘就挡不住了。"辛刚左右为难,背她回去,这飞行器放在山上,那可是军事机密啊,再不回营地,营地该会多着急。 "同志,我歇歇就好了,你看,有情况我还是上那棵树。你飞回去要不了多长时间,请你把这里的情况告诉徐主任,他是我干爹,让他带两个人来,带点吃的和水来,我知道你们有纪律,再不回去,你们的领导会着急的。" "好吧,我马上就飞回来。"辛刚欲穿飞行器,又停了下来。 "再碰上情况,你一个人根本就爬不上大树,来,让我帮你先上树。" "好吧。"姑娘试着站起来,又坐下了。 "来吧,我背你。"辛刚背对着她蹲下来。 "算了吧,不要紧。" "对不起。"辛刚想起猪八戒背媳妇,他笑道,"我不了解这儿的风俗。" "你是说我们山里姑娘头脑封建,不是的,你看我身上多脏。" "要是战场上流血的伤员呢,我就不背了?" "好,背我上树,又得耽搁两分钟。" "把虎叉拿着,有事还能抵挡一阵。" "同志,我不能总叫你同志吧!" "呵,我姓辛,辛苦的辛。"辛刚边穿飞行器边回答。 引擎响了,黄巧香提高了嗓门:"辛同志,这里叫野猪背。" "记住了。"望着姑娘眼里的泪花,辛刚高声说道,"坐好,不要掉下来了,我们马上来接你。" 午饭间,受纪律约束没来看热闹的学员都聚在食堂里看老虎。 "老虎是铜头铁尾豆腐腰,这尾巴还真有点硬嘞。" "李自立,谁叫你在老虎身上摸来摸去。" 听见是沈教官的声音,李自立放下了老虎尾巴,大家都安静下来。 "李自立,你知道吧,老虎屁股摸不得。"沈填海的话逗得大家哄堂大笑,他自己笑着回到饭桌上去了。 "这虎叉真结实,足有六七斤。" "不结实还能杀死老虎。" "听说这老虎是位姑娘打死的。" "怎么,你还没有看见这位打虎女将?" 大家议论纷纷。辛刚知道她睡在徐主任的房里,不知道到底受没有受伤,他也不好到人家房里去看她。 徐高升端着碗过来了,他用筷子指着老虎:"要是在前十几年,这畜牲就不会死在巧香手里,它肯定会死在她阿爸手里。" "她阿爸过去打过老虎?"李自立问。 "何止打过,还捉过活的。他有一身的本事,说起来你们不信,像你们这些特种部队的年轻人,五六个都拢不了他身。" "他是少林寺的还是武当山的?" "他年轻时随祖父在江西学过五年的打,后来又到九宫山得到一位道士的真传。‘文化大革命’中他替县里一个挨打的干部挖了打药,被县里造反派捉去折磨了一个多月,没及时就诊,身体拖垮了。" "现在,他还能对付几个人?" "现在呀,像你小李这样的人,两三个吧。"他用端着空碗的手撞了一下李自立的肩膀。"要是你们这伙人一个个轮流上,全都会被他点倒。" "徐主任,你今天喝了几杯?" "干女儿斗赢了老虎,人高兴,陪着她叔是多喝了几杯,但头脑是清醒的,我说的不是吹牛,是真的。" 辛刚没有参加大讨论,但是他的心早就参加进来了,他把一条方凳放在徐高升的小腿后,替他接过了碗筷。 "哟,麻烦你。"酒后话多,徐高升与辛刚客气了一句,坐下来,他转过脸来,"我跟巧香的阿爸进财是老庚,巧香叫我干爹,我们是割头换颈的兄弟。我们这里解放前的头一年中秋节前,我们被国民党军队抓去当挑夫,在山路上,趁着队伍拉长,黄进财点倒了三个国民党兵,我们跑出来了。" "你说,黄进财会点穴?" "哼!"徐高升手舞足蹈地说:"只要他用手指在人身上一点,轻者睡几个月的床,重者,不经他解穴道就要死亡。" 嘟嘟…… "午休哨响了,快回凉亭吧。"徐高升站起来。 "徐主任,还有九宫山道士的事……" "快去休息,以后再讲。" "巧香,巧香。"四个小时了,她睁眼一看,阿爸阿妈都来了,干爹也在房里。 "好些吗?我的乖。"阿妈流着眼泪摸着女儿的脸。 "我又没死哭什么。" "真是菩萨保佑,你爸被抓掉了一块肉,一个姑娘家要是破了相……" "讨厌。"她推开阿妈的手,坐起来用手指梳着头发。"是辛同志保佑了我,要不是他救我,你们再也喊不醒我了。" "辛同志,他在哪里?我去给他磕头。" "嫂子,他们现在午休,以后再谢吧。"徐高升说道。 "巧香,回去吧,我们把船划来了。"黄进财细声说着。 "干爹,几点了?" "两点差五分。" "他们几点钟起床?" "两点五十分。"徐高升又看了一下手表,"巧香,你说要不要等他们起床我们道了谢再走。" "是呀,等我给辛同志磕了头再走。"阿妈紧接着说。 "明天天就不亮了?马上回家。"一家三口,女儿说了算,她不愿意自己这副狼狈相再去见人。 "徐大哥,你看这大热天,老虎要早处理。"巧香叔叔一直没有插上嘴,见巧香下了床及时说道。 "哦,我差点忘了,老虎抬回来人安全无事,大家蛮高兴。沈教官反复看了看老虎,他把我拉到房里说,姑娘虎口脱险是好事,这也证实了个体飞行器民间的实用价值。但老虎是濒危动物,是受国家保护的动物。我说那么办,只有叫大家不讲出去啰。我们这里经常发生不是你家丢羊,就是我家猪被咬死,老百姓才不管那些呢。沈教官说,他看了老虎花纹和个子,他肯定它不是一只华南虎,是本地的一种虎,个子小,要真是华南虎,那事情就大了,华南虎珍稀得很,跟熊猫一样。他建议我们把虎交给省林业厅,让他们鉴定虎种并制成标本,我同意了。当即跟县林业局打了电话,县林业局答应马上跟省厅联系,约定下午三点回电话,如果确实,沈教官就用他的军吉普把虎送到武汉去,太热了,时间挨不得。" "干爹,这样处理好,报告情况时千万不要把部队的人扯进去。"巧香想得周全,不能把救命恩人扯进去。 "巧香,你干爹吃了这多年的干部饭,这还不晓得。我跟林业局打电话是这样讲的,野兽吃羊,群众把猪油弹放到未吃完的羊肉内,野兽炸死后才知道是老虎,纯属误杀,现知老虎是受保护动物,特此检讨,保证此类事不再发生。" "他干爹,你看你兄弟伤成这样,老虎又要送人,医药费都换不回。"巧香妈叹道。 "你就知道钱。"巧香朝她妈吼着。 "巧香,你怎么跟你妈讲话的。"徐高升沉下脸说。 "老庚啊,说实话,这老虎送走我真舍不得,老虎浑身都是宝,不说虎皮,光虎骨也值几百块钱。现在巧香无事,是天大的好事,我们就听部队首长的安排。"黄进财掏出了心窝子的话。 有人敲门,门本来就没关严,巧香叔把门拉开,是沈教官和一个军人。 "徐主任,听说你的老庚被老虎抓伤,我请郑军医来看一看。" "太好了,太好了。"徐高升把他俩请进房里坐下来。 郑军医看了看伤口,作了一些处置,然后把一大包药和绷带送到黄进财手中。"这是部队定制的云南白药,每次用一小包,按说明书使用,不必包得太紧,不能喝酒,这药非常好,很快就会痊愈。" "谢谢!"黄进财接过两包药品,感动得热泪盈眶。 "嫂子,别这样。"巧香叔拉住了要下跪的嫂子,他转过身拉着沈教官的手说:"首长,你们救了我的侄女,又帮我哥医治虎伤,感谢的话我讲不好,让我来喊几句口号吧。" 他见沈教官点着头,也不顾场合,举起右拳大声呼喊着:"共产党万岁!" 大家都举手跟着:"共产党万岁!" "解放军万岁!" "解放军万岁!" "军民团结一家亲!" "军民团结一家亲!" "誓看天下谁能敌!" "誓看天下谁能敌!" 晚霞娇艳,水库宁静,晚饭后辛刚在跳板下的石板上洗衣服。 "辛同志!"辛刚抬头一看,一条小船快速向岸划来,是黄巧香。 "小黄,你好了吗?"辛刚放下手中衣裳站起来。 "好了。"船像摩托艇一般向岸边冲来,十米,五米,黄巧香急忙摇着倒桨,船减速靠岸了。姑娘抛锚上岸,满面春风地来到辛刚身旁,她二话没说接过衣裳洗起来,她没多嘴多舌,她不愿意旁人说她轻佻不稳重。 "喂,是不是她?"李自立站在桥上问道。 "是她,她就是打虎英雄黄巧香。"辛刚应道。 凉亭里又出来几个人,陌生人的围观羞得姑娘两颊绯红,她慌忙将衣服往辛刚手中一塞,把要讲的话忘记得一干二净,踩着岸边的沙石跑了。 不一会儿,姑娘跟着徐高升来到岸边。 "辛同志,你们今晚有事吗?"徐高升问道。 "今晚没有安排集体活动。"辛刚已端起了脸盆。 "那好,巧香让我来请你们到她家去坐一坐。" 辛刚看了看表:"太晚了,再说我也不好去请这个假。" "晚上才有空。"巧香抢着说,接着说,"我爸叫我一定把你接去,他准备了一天,酒菜都准备好了。" "小辛同志。"没等辛刚回话,徐高升接着说:"你是我们巧香的救命恩人,总要给个机会让人家表示谢意啰。再说你昨天问到点穴的事,去了便知分晓。" "好,我去请个假试试。" "请这个假,你怎么说,让我去,连沈教官和郑军医一起请去。" "那最好。" 水管处到里面的村庄不到三里水路,为了不让姑娘黑夜往回送人,徐高升独自一人划一条船紧跟在后面,沈教官和郑军医晚上要守在电话旁与本部联系,让辛刚一人作代表。 晚霞艳丽,水秀山青,船在水中漂,人在瑶池游,这是一幅移动的画,这是一篇流动的诗,这是一部无屏幕的风光片,这是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 前面的岸边响起一阵鞭炮声,船靠岸了,老妈妈对着船头焚香下拜,大声说道:"辛同志,我替巧香给你磕头了,你的大恩大德今生报不完,来生变猪变狗报答。" 辛刚抛锚飞身上岸,一把将人扶起:"伯妈,千万别这样,晚辈年轻受不起。" "迷信砣。"巧香叫着冲下船,一脚将香炉踢翻,扯着她妈的胳膊不依不饶地哭着喊着:"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一套。" "巧香,别闹了,这是你妈的心意。"徐高升拉开巧香的手,对辛刚道歉着:"没事,山里人礼性大,方式太陈旧。" 辛刚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他岔开话题:"这儿真美哟!" "还在哭,你是请客人来看你哭的?"徐高升压着嗓子跟巧香说。 干爹说得在理,姑娘擦干了眼泪走到辛刚的面前,羞愧地说:"辛同志,真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小黄,眼前的这片竹林真漂亮。"为了调节气氛,辛刚大发感慨,"梅兰竹菊是文人墨客最喜爱的四种观赏植物,竹子数第三,它不但有高风亮节的气质,而且还有那铮铮铁骨般的性格和亭亭玉立的英姿。它虽没有牡丹那种华贵的美,但它确有那种刚直青秀挺拔向上的自然美。" "说得好,我们的辛同志真是个文武全才。"徐高升赞道。 "徐主任,我高中时期的语文老师爱竹子,他夸竹子就是这样讲的。"辛刚谦笑着。 "快了,再上个坡就到了。"穿过了竹林,徐高升指着前面的新房子说。 巧香家的房子是修水库后新盖的,天没黑就开了电灯,中堂洁白的墙上贴着彩色的领袖画像,画像下的红漆油亮八仙桌上摆着红光耀眼的新开水瓶和玻璃杯,平整的水泥地坪上只放着些新式方凳,好一处新村农家乐。 "辛同志,请抽烟。"黄进财双手把烟送上。 "谢谢,我不会。" "辛同志真不抽烟。"徐高升说着,黄进财把烟递过来了,他没有接,说:"你的没有我的好,抽我的。" "辛同志,请喝茶。"巧香笑盈盈地将茶盘中的一杯茶放在辛刚旁边的方凳上。 辛刚笑着朝她点了点头,用手碰了一下茶杯,好烫。 "菜都准备好了,是不是马上开席。"黄进财与徐高升商量着。 "等一等,人家是吃了晚饭来的。" "好,你在这里陪一下,我去叫几个人来陪客。" 姑娘忙来忙去,见辛刚无事可做,说:"辛同志,看不看书,我房里有些书。" "书好。" 闺房整洁明亮,窗台上放着鲜花盛开的花缸,窗外的美人蕉花红叶绿,美得醉人,新打的老式木床,粉红色的尼龙帐,床下放着宽大的木踏凳,写字台梳妆台合二为一,简易书架上整齐摆着一些书籍。 "喜欢杂志还是小说?这里还有小人书。" "都喜欢。" "这是‘文革’前的中国青年杂志,是我高中时期的班主任向老师送给我的。"姑娘选出一本翻到了打折的一页:"这是一篇道到高中毕业生董加耕放弃考大学回乡当新式农民的文章。"她把杂志递过去说:"我虽是一个山里人,也是一个有肉有魂的中国人,也有一颗中国心。高中毕业后,我放弃了跳龙门找工作的念头,决心向董加耕、邢燕子学习,回乡当个新式农民。人们都说桂林山水甲天下,我们这里景色也不差,我每天都把自己当作影星演员,穿着得体的衣裳,在田间里生产劳动,在花丛中生活歌唱。"姑娘发现,他的眼睛不在书上,在专心聆听自己的讲话。他长得真帅,标准的美男子,只有在电影里才能看到这样十全十美的男子汉。她心猿意马地说:"辛同志,让你见笑了,不过我讲的都是真心话。" "讲的好,从你的肢体和皮肤可以看出你的决心和行动是一致的。我深信,一个敢在深山老林的大山上独自一人过夜的女性,将来是一定大有作为的。"姑娘的一席话,让辛刚内疚。"小黄,我也是个知青出身,在我下放到农村劳动锻炼时,就没有你这么高的思想境界,我就没有在农村干一辈子的决心和当新式农民的勇气。真没想到,在通山这个偏僻的山村里,还有你这样一位放射着奇异火花的热血知识青年。" "我没有你说的那样好,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我不是胆子大,而是野,个性强,这是我的恩师向老师对我的论定。" "喂,小黄,我现在干的工作,需要有些功夫,听说你阿爸会点穴功夫,不知真假,这种功夫在中国几乎失传,我想领略一下,当然想拜他为师。我知道,传统功夫,一般不外传,你看这件事……" "哦!"姑娘笑得格格响,她用无名指和中指揩了揩笑出来的眼泪,朝外望了望,自信地说:"这事包在我身上,我爸是个老保守,不过他得听我指挥,放心,管叫他收你为徒。" 中堂上吊着一支一百瓦的大灯泡,整个中堂灯火辉煌喜气洋洋,八仙桌上,荤素冷盘,野味山珍,鸡鸭鱼肉,虾鳖时菜,应有尽有。 谦让再三,还是徐高升和辛刚坐上席,黄进财端起酒杯,开席话未讲出口被徐高升拦住了。 "老庚,我今天带小辛同志来有一事与你商量。" 黄进财觉得老庚语调持重,他放下酒杯,"老庚,我们是割头换颈的兄弟,还有什么事要商量,你说了算。" 徐高升与辛刚交换了一下眼色。"辛同志今天来是拜你为师学点穴功夫的。他是部队的特种兵,请你把点穴传给他,他在部队用得上。" 听出了主题,黄进财没有马上回答,他抽了一口烟,冷冷地说:"哪有什么点穴功夫,早就忘光了。" "伙计,莫怪我说话太直,你这种人就是老保守,就像掌握了秘方的老中医一样,宁可失传,也不外传,一直要带到棺材里去。" "哥,你不传给我,我没意见,小辛同志是什么人,是特种部队的人,又是巧香的救命恩人,传给他能保家卫国啊。"巧香叔叔也在一旁敲边鼓。 巧香没上桌,她一直在下面帮忙料理,她把一碗甜百合汤放在桌上,对着她爸说:"传给别人不行,传给辛同志也不能?"她声音不大,蕴藏着怒火。 "等喝了酒再说吧。"看到女儿的满脸生气,黄进财松下口来。 "传不传,我现在要你回答,你要是六亲不认我也六亲不认。我现在就喊一二三,如果不答应,我就把这桌子掀翻它,让你吃呀,以后你就别想有后人了。"说完,姑娘双手端起桌边,厉声喊道:"一、二、……" 这瞬间,黄进财折服了,他知道女儿的野性,说得到做得到,他按着女儿的手央求着。"别掀,我传,我传!" "说话算数。" "我敢不算数吗,我的小祖宗!" "吃了饭就开始点穴。" "行啦!行啦!" "你看这多好。"徐高升高兴地站起来。"过去拜师焚香磕头,现在是新时代,就让辛同志给你鞠个躬喊声师傅就行了。" "不行,黄师傅是长辈,焚香可免,但下跪磕头不能免。这是规矩。"辛刚边说边走到黄进财面前,正儿八经的念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弟一拜。"念完双膝下地磕头见声,起身抱拳鞠躬,礼数十分周全。 "辛同志,快起来,快起来。"黄进财慌忙将人扶起,死活让他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阿爸,这头也磕了,师傅也叫了,可不能传假功夫啊,辛同志是特种兵,要是用了你的假功夫治服不了坏人反被对手所害,哼,我就死给你看。"姑娘语调轻松,意思鲜明。 "对,这不是搞的玩的,不能传一半留一半。"徐高升这才想到,中国历来有教熟徒弟打师傅的说法,一般师傅教徒弟都要留一手。 "阿爸,你要想你的女儿不死在你前头,你就要传十成的真功夫。" "你看看,我也是苦大仇深的贫下中农,这点阶级觉悟是有的,刚才我应得不爽快,我也有我的苦衷。点穴这功夫不是好东西,学会了这门功夫的人,他可以除暴安良做好事,也可以行窃斗狠做坏事,我师傅五个徒弟就秘传我一人,他看中我稳重有德,不会用功夫去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我学成后师傅跟我立了个规矩:五十年后才能收徒。你看,我今天不是破了规矩。不过这辛同志是解放军的特种兵,他相貌堂堂,为人持重,又是巧香的救命恩人,我破师傅的规矩情在理中,既然我破规矩收徒,就要让徒弟当众发个誓,就说,师傅教的点穴功夫只能用在公事上,决不用在私事上,学成后五十年后才能收徒。" "师傅,我愿发誓,要不要下跪?" "不必下跪,你是公家人,你只须站着对着毛主席像发个誓就行了。" "那好。"辛刚转身站在毛主席像前,一字一句地说道:"毛主席在上,今天当着师傅、师娘、师伯师叔、师妹及各位前辈的面发誓:师傅教的点穴功夫只能用在公事上,决不用在私事上,自学成后起,五十年后才有资格收徒。" "辛同志快入席,咱们抓紧时间。"徐高升高兴得站起来,他下席提了几瓶啤酒上桌。"今天我老庚头一回收了高徒,等下还要在徒弟身上表演点穴功夫,酒多误事,一律喝啤酒,只能用喝白酒的小杯,主要是吃菜,说实话,我在县里开会都没有见过这样一桌好菜。" 大家频频举杯,席间井然有序,没有嘈杂的闹酒,讲的都是简短的客气话:"请!"、"敬你!"、"干杯。"清蒸甲鱼排骨汤最受欢迎,板栗山鸡、腊麂肉、红烧野兔味道也不错。红烧猪蹄膀油亮透烂,上面浇的是豆豉辣酱,拈上一砣,在筷子上只抖动,放到嘴里,油滑溜溜的非常可口,油焖大河虾更是鲜美无比。 辛刚从师傅敬起,共喝了十小杯啤酒,吃了师叔放在碗里的一块甲鱼,一只山鸡腿,尝了几只河虾和几颗板栗,喝了巧香送到他面前的一碗枸杞百合甜汤。 酒席接近尾声,徐高升举杯站起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家都高兴,辛同志等一下还要赶回营地,最后一杯团圆酒,祝大家心想事成,万事如意,再过二十分钟进行点穴。"他望了望黄进财:"这样安排行吗?" "行。" "你身上的伤可以使劲吗?" "都是外伤不打紧,我使六分劲,要使全力,辛同志今晚就回不去了。" "最好。" 席散了,辛刚被姑娘请到闺房休息。 "辛同志只吃了一点,是不是菜不对胃口?" "哪里话,菜非常好,我是吃了晚饭来的,再吃肚子装不下了。小黄,感谢你帮我拜了师,哦,现在我该叫你师妹了。" "我就改口叫你师哥啰!" "好,我家只有弟弟,正好缺个妹妹。" "再莫说感谢之类的话,要谢只有我谢你。" 中堂里,没有一个人离去,大家都抽着烟喝茶聊天,等着看点穴。 徐高升不停地看手表,他灭了手中的烟头:"伙计,时间快到了,你准备一下。" "我准备个么事,该你们准备,你们全都出去,我要关门秘传。" "我也不能看!" "你早看过了。这事有个道理,关门弟子,就是秘传。你们要是看了到处胡吹、模仿,是要害人的。再请大家帮个忙,我今天收徒的事,请千万不要外传,我这辈子只收一个徒弟。" "依你,依你,大家都出去,外面还凉快些。" 大门关上了,屋里屋外静悄悄,一根烟还没抽完,只听得屋内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嗯",再就是搬东西的声音。不一会儿,门开了,辛刚光着膀子仰卧在垫着被褥的竹床上,皮带裤腰扣都松开了。 辛刚神志清楚,动弹不得,见徐主任看着自己,他使劲让右手大拇指动了动。徐高升心领神会,他拍了拍黄进财的肩膀。"英雄不减当年勇,够意思,多少时间才能起床?" "我已替他解了穴道,半小时后可恢复正常。" "阿爸,看你平时温温和和地不显山不露水,还真有两下。"姑娘拉着阿爸的手撒着娇摇着。 白玉盘把银光撒满天边的各个角落,库区的夏夜幽美宁静。鱼儿睡了,水鸟进了窝,大地同天同眠,万物同日月习作。岸边凉风宜人,人们的一点点行动都会发出极其清晰的声响。 徐高升已上了小船,姑娘带着她的小花狗同师兄还在岸边。 "师妹,请告诉师傅,我三五天后再来,回去吧,我上船了。" "等等,请把身上的汗擦一擦。"姑娘递来一条手帕。 "我没汗了。" "擦一擦。"没等辛刚接手帕,姑娘替他揩起来,脸、颈、背、腋下都揩了个遍。 "行了,我上船了。"姑娘的举动弄得辛刚不好意思。 "巧香,回去吧,辛同志要赶回营地。"辛刚一收锚上船,徐高升就摇起了倒桨。 "再见!" "再见!" 船儿远去了,姑娘的手还在空中摇摆。 又是一个紧张有序的一天。下午训练结束,辛刚查看了他的飞行记录:飞行累计已达四十八小时。明天就可以完成飞行时间了。 上午,辛刚抽空把昨晚拜师和自己的思想向沈教官作了汇报,教官回应态度鲜明。在他心中,辛刚是个秉性诚实、聪慧机灵、逗人喜欢的好学员。在这之前,一说起点穴 ,大家都以为那是一种虚无缥缈的武林传说,辛刚的亲身经历,证实了点穴功夫是真实存在的中国功夫,这种独门奇功就隐藏在这偏僻的小山村里,快要失传了,这是宝贵的中华文化遗产,现在发现了,一定要继承下来,机会难得,他鼓励辛刚一定把这门功夫学到手。 得到部队领导支持,辛刚坚定了学会点穴功夫的决心。他准备晚上用长途把这件事向华夫同志作详细汇报,他相信,华组长定会全力支持。 吃完中饭,辛刚在房间里找到徐主任,他把教官的意思和自己的想法向他交了底。徐高升也是一拍即合,他说,他早就想把那保守老庚的功夫挖出来,但总想不到办法,现在可好了,保守老庚终于开了金口。他希望辛刚这次一定要把点穴功夫全部学到手。不是这次虎口救人巧遇,这神秘的功夫就会失传,那多可惜。临走,辛刚将三百元钱和一丈布票交给他,请他给师傅买些烟酒并给师娘扯一身衣料,他不能空着手去喊师傅。徐高升说他们明天正好去县城买菜,顺便把拜师礼带回。 仲夏的傍晚,霞光倾泻,水库的山光水色十分迷人,鱼儿在水中嬉戏,野兔在岸边饮水,水鸟掠过水面觅食,天幕迟迟不愿降落。 辛刚在老地方洗完衣裳,拿起脸盆刚要离去,只见师妹家的小花狗飞也似地向他跑来,它嘴里衔着一张折纸条,见了人,扬起前腿摇尾巴撒着欢。辛刚将盆放下取出纸条,字不多,像是练过字帖,很有劲。"师兄:沿着闸门天桥山腰那条板车路向山里走,我在拐弯处等你,不远约九十米,师妹。"他明白了昨晚师妹替他擦汗的用意,小狗是嗅着他的气味来的。 "师妹,让你久等了。" 姑娘脸上掠过一丝惊喜。"我有等到天黑的准备,我知道你们有你们的纪律。" "小狗真不错,你是怎么训练它的。" "没专门训练它,只是前些时试着玩了一次。" 这是条缠绕山腰的板车路,是修建大坝时运送黄土筑大坝核心墙用的,路的前端是土塘,水库建起再也没人走这条路了。 "师兄,我约你出来该不会破坏你们的纪律吧?" "不会,我们领导对我很好,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谈不上违反纪律。" 到了土塘,姑娘选了一块长了草的土墩,铺上两本旧杂志,他们坐下了。 "我知道你吃了饭,你尝尝,这是黄土地里长的红苕,是去年的,刚从窖里取出来,糖化得好,我们都用它来哄小孩。" 辛刚打开纸包一看,烤得金黄金黄的,香喷喷的,咬到嘴里,甜、软、糯。"好吃,好吃。"辛刚一口气吃完,拍着手上细屑连声称赞。 "这东西不值钱,就是要花功夫守着用木炭火慢慢烤才香,等下再喝一些金银花茶,烤红苕是热性,金银花茶是凉性,中和一下,免得上火。" "师妹,我把拜师的事向领导汇报了,他们都很重视,说这是宝贵的中华文化遗产,不能让它失传。" "我爸鬼得很,我长这么大,只知道他学过打,会武功,不知道他有点穴这一手。既然是他师傅传给他的,也就是祖宗传下来的,不是他的私有财产,理应传给后人。" "师妹说话可真有哲理性。" "我是向我的老师学的,她就经常这样讲。" "理顺则事成。虽说神秘的功夫是千百年来前辈们的经验和智慧的结晶,但我总是有些担心。" "师兄放心,我负责我爸全部传授给你。" "那我就代表组织谢谢你,我讲这话绝不是把你当外人。" "我知道,我接受这个谢谢。我看出来了,师兄是走到哪里都受欢迎的人,不知我以后能不能去看望嫂子。" "欢迎,欢迎,我的婚姻是由组织作主定下来的。" "我去看望嫂子该不会要你们领导批准吧!" "不会,真心欢迎师妹全家到我家作客。" "住在何方我都不知,还说欢迎我去作客。" "那我现在就告诉你。" "不听,不听,这是我争来的,你说了我也不听。"姑娘捂着耳朵。 "好,等我回去后有空专门来接你们去我家做客。" "来来去去,钱有乱啦!"姑娘拿出一本全国各省市地图册。"你看,我的家在这里。"姑娘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在家乡大致位置点了一个点,她把笔和地图册送到辛刚手中。 辛刚翻了翻,也在朱仙镇上画了一个圈,在公安局的大致位置上点了一点。姑娘接过地图册看了看,合上地图本,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把军用水壶递过去。"这是金银花茶,清火的,多喝些。" 辛刚接过水壶喝了几大口:"爽!爽!" "不早了。"姑娘把壶挎在肩上。"你快回营地吧,你们部队有规矩,一个人单独出来时间长了不好。" "你一个人回去,不要紧吧。" "我的船就在那边汊湾里,天还没黑大野兽不出来喝水。" "师妹,我后天或大后天去看师傅。" "你先走,我有狗做伴。" 辛刚端起脸盆刚要迈步,他又被姑娘叫住了。 "师兄,你是走到哪里都受欢迎的人,如果谈起你的婚姻问题你最好不要明确回答,我爸就不会完全把你当作外人,徒弟也是半个儿子,他没有儿子,教你也尽心些。" "嗯!"辛刚点着头。 这是集训的第二十一天,辛刚踌躇满志,他提前五天完成了飞行训练时间。乘着还有六天的时间,他要赶紧去找师傅学功夫。他在向教官请假时,教官不但爽快地批了假,还特批了两套陆军军装和两双陆军鞋给他作为拜师礼。徐高升是按照本地的风俗习惯买的礼品,除了烟酒糖果点心布料外,还称了十斤猪肉,加上军装整整一大提包。 在送辛刚上船时,徐高升咬着他的耳朵说:"这拜师礼够分量,教官给的军装更是锦上添花,保证你师傅全家喜欢,祝你成功!"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对师傅一点都不了解,短短的几天,师傅会不会高效率教自己。师傅只听师妹的,他不喜欢师妹那种极端的方式方法,离开师妹的支持也不行,他必须把自己的活思想向师妹交底。 船靠岸了,几户人家的小山村静悄悄,不见人影,辛刚径直来到师傅家门口,大门锁着,他把东西放在门口的石凳上,突然他的手心一阵湿润,侧身一看,原来是师妹家的小花狗舔了他一下,小家伙黑白相间的花纹油光亮泽,朝着他蹦来跳去十分可爱。 "师兄来了。"巧香满脸通红边开锁边说。 "我刚到一会,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我有特异功能。"姑娘把提包提进了屋。 "你一定是在干活赶回来的,看你满头大汗,我就不理解,在田头山里又没有电话,你怎么就知道我来了,而且几乎是同时到达。" "这很简单,我们在山上采茶,水库里的小船一目了然,你这个贵客又特别显眼。" "哦!师妹,这包里是给师傅师娘的东西,还有猪肉,快拿出来,免得闷坏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徒弟孝敬师傅天经地义。里面还有部队首长送给你的军服军鞋,小号是你的,中号是师傅的。" "军装,我最喜欢。"姑娘迫不及待把包里的东西拣出来,拿出小号军服穿在身上,转着身子,兴奋不已。"我做梦都想当个女兵,好,我现在就是半个女兵了,我要到县里照张相送给我的向老师。" "师傅呢,他伤好了么,也去干活去了?" "农村人,闲不住,我去把他叫回来。" "不忙,先快把这肉放在凉地方挂起来。" "你买这多东西,钱都用完了,回去还要路费。" "路费还有,师妹,我还有五天时间,不知学不学得会。" "师兄,我知道你不愿意用蛮办法来逼我爸,这次我跟他作了一次长谈,谈话内容现在不能告诉你。他不问你的婚姻状况便罢,如果问起,你就说没有结婚,你只要做到这一点,包你三五天能全部学到手。" "你是用哪种灵丹妙药来疏通师傅的思想的。" "他打内心喜欢你,放心,他不会传假功夫。" 名符其实的关门弟子。三天里,女儿和妻子一出工,黄进财就把大门关起来,师傅用心教,徒弟用功学。 这是第三天下午。 "小辛同志,我全部教完了,你也学会了,以后一个人要好好练习。前三年你要天天练,俗话说,拳不离手,曲不离口;熟中生巧,巧中生妙,奥妙无穷啊!" "师傅,我记住了,熟中生巧,巧中生妙,奥妙无穷。" "我的一点东西都给你了,一点未留,相信我,我不会拿我的独生女的生命和幸福来开玩笑。" "师傅,看你说的。师祖把秘功传给你是看中你的人品,我怎么不相信师傅呢,请师傅也相信我,我一定按照我的誓言去做。"辛刚从裤袋里掏出一张纸:"师傅,我画了一张人体图,你看这穴体和对应的时辰对不对。" 黄进财接过来看了看,认真地说:"功夫只能记在脑子里,不能记在纸上,记在脑子里掉不了,记在纸上丢了咋办。"说完拿出打火机点燃烧了。 "我听师傅的。" "阿爸!快开门,干爹带着部队首长来了。"巧香大声喊着用力敲着门。 门打开了。"人呢?"黄进财问道。 "这不是人,老庚,部队首长来看你来了。"徐高升应声赶到。 "哎呀,首长来了,快请进请坐!"黄进财热情招呼着。 "沈教官,徐主任,下午好!"辛刚立正行着军礼。 "学得怎样?"沈填海问道。 "师傅教得好,都学会了。" "首长,我那点功夫都教给他了,辛同志悟性好,人又聪明,要是别人得几个月,他三天就全部掌握了。" "谢谢你,黄师傅!"沈填海握着黄进财的手说。 "老庚啦啊,是这样,部队集训快结束了,为了感谢地方的大力支持,沈教官特地亲自上门来请你们黄村的乡亲们去开个军民联欢会,晚上就在我们那里吃饭,我们水管处的几个人都参加,你们村里一家去一个,你全家都去。" "太客气了,太客气了,你嫂子就不去了。" "好,你去叫巧香叔通知一下,马上出发,时间要抓紧。" "我叔在山上,我去通知人。"巧香说完就走。 水库平台上横副高悬,彩旗飘扬,横幅上贴着军民联欢会的会标,两旁是一幅竖立的对联:军民团结一家亲,试看天下谁能敌。横幅后面已挂起了白色大幕布, 显然开完会就要放电影。 小小的黄村人本来就不多,在巧香的督催下,他们都到齐了。 "徐主任,人都来了,可以开席了吧。"胡山鹰指着四桌碗筷说。 "等等。"徐高升把黄进财和辛刚拉到自己房里。"沈教官想看辛同志所学的点穴功夫。" "那就找个没人的地方让辛同志试一下啰。"黄进财随口应道。 "你有把握吗?"徐高升问辛刚。 "有师傅在,我尽力吧。" "这不是尽力的问题,一定要成功,而且要在运动中完成,这是关系到你师傅全家的大事。" "你看,一教徒弟麻烦就来了。"黄进财感到责任重大。 "没有麻烦。"徐高升压低着嗓子。"是好事,如果小辛同志表演成功,沈教官考虑让你去军校当客座武术老师,让巧香去军校读书,当大学生!" "都是你胡吹,我这点雕虫小技哪能当军校老师,让巧香去军校读书那倒是好事。"黄进财转忧为喜。 "师傅,我一定让师傅和师妹圆梦。我有个地方,就是闸门架那条板车路前方的一个土塘,无人知晓。" "那地方我知道,走,事不宜迟,我去请沈教官。"徐高升说完就走。 好一个土塘,平平整整的一大块黄土地,三面是取土后的土墙,天生一个天然僻静的比武场。 沈填海带着郑军医和学员江大鹏跟着徐高升赶来了。江大鹏是教官从二十几个学员中挑出来的搏击好手。 黄进财在一旁与辛刚小声交待着。辛刚见江大鹏脱下了衬衣,自己也脱下了衬衣,两人都穿着背心。 "比试开始!"随着教官的一声口令,江大鹏迫不及待地向辛刚冲过来,小伙子腰圆膀扎拳脚生风,招招逼人。辛刚避实就虚,踩着鸳鸯步接招,滑着蛇形步闪躲。几招过后,辛刚心里有底,对方的师傅比自己的教练低一个档次,只有拳脚功夫,没有技巧和松弛速度。反击开始,辛刚在运动中着实踢中了他两脚,又击中了三拳,却没有让对手碰着自己一下。此时江大鹏知道了对手的厉害,他转攻为守。再不玩了,辛刚在心里念着师傅的叮嘱,他连续快速进攻,趁着对手慌忙应招之际,一个虚幻霹雳掌,右手突然改变方向,飞快地在对手腋下腰间一点,瞬间,江大鹏双腿一曲,人瘫软坐地。辛刚立即上前蹲下,将他靠在自己身上。 大伙都围上来了。 "江大鹏,怎么样?"沈填海问道。 江大鹏皱着眉头,闭目不语。军医摸着他的脉搏,跳动微弱,时有时无。 "不要紧,稍等一下让辛同志替他解穴道。"黄进财不慌不忙地说。 半个小时后,江大鹏慢慢站起来了。 "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去吃饭吧。"徐高升虽然语音平淡,心里却在大声说着:我不吹牛吧,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辛刚,你小子手脚那么快是在哪里学的功夫?"沈填海走在中间,大声夸道。 "我的师傅是曹无忧大师的大弟子。"辛刚应道。 "我说呢,你们领导真疼你,替你找了个这么高级别的师傅。" "我的基础不行,在搏击圈里只算个中下等水平。"辛刚说着心里话,始终与江大鹏并肩走着。 "辛刚,你速度好快哟,我跟不上你的节奏。"江大鹏与辛刚切磋着。 "你的功夫比我厚实,我说的是真话。"辛刚恳切地说。 "我的那点东西,辛同志用得巧用得好。小辛同志深藏不露,有城府。功夫传给他我就放心了。"徒弟替师傅争了气,黄进财满心欢喜, 说话底气也足了。 "中华武术,博大精深!"郑军医感叹着,赞美着。 宴席菜好气氛好,全场用啤酒。辛刚忘不了篮球夺冠后喝酒的教训,一端起酒杯就想起李玉芝大姐那张让人害怕的面孔。他象征性地敬了领导师傅乡亲战友的酒。徐高升提着酒瓶满场转,敬了这个敬那个,扎扎实实的二十道菜,人人吃喝酣畅,个个愉悦尽兴。这真是:军爱民,民拥军,军民鱼水一家亲。 夜幕降临了,平台四周上空吊着一串串灯泡,好似悬在空中的亮葡萄,整个会场就像停靠在岸边的一艘大游船,灯火通明,天欢水庆。战士和乡亲们挨着坐着,打着饱嗝拉着家常。郑军医和胡山鹰在人群中登记着节目。不一会儿,在欢乐的鞭炮锣鼓声中,军民联欢会开始了。会议由郑军医和胡山鹰主持。青山布景水榭台,欢腾锣鼓敲起来,火树银花映水天,军民联欢乐开怀。在主持词后,便是各方领导和代表讲话,接着就是互赠锦旗和礼品。水管处赠给部队的锦旗的题词是:科学建军扬国威,天降神兵扫顽敌;部队赠给水管处的锦旗上的字是:得雨山水库净水,润钢铁长城鲜花;黄村赠给部队的锦旗上的字是:军民团结一家亲,誓看天下谁能敌;部队赠给黄村的锦旗题词是:兵民是胜利之本。部队送给黄村每户一双陆军鞋一条毛巾,送给水管处每人一套海军夏装和一条毛巾。整个会场欢笑不停,掌声不断。 节目开始了,开场节目是部队的男声小合唱,郑军医手风琴伴奏,第一支歌《毛委员和我们在一起》,每段前部分齐唱浑厚诙谐,后部分合声和谐悦耳,手风琴的伴奏更是锦上添花,第二支歌《打靶归来》,雄浑的歌声在水库两侧的山间回荡,身着统一海军装的小伙们和着手风琴的铿锵节奏,踏着整齐的步伐,把现代军人的风采英姿表现得淋漓尽致。 第二个节目是水管处的自编节目三句半,《拥军节目我先上》。由徐高升领衔主演,四个人的普通话虽然不太好,但词作得好,表演风趣幽默,博得阵阵掌声。 第三个节目是黄村的女声独唱《见到你们格外亲》,由黄巧香演唱,军医手风琴伴奏。黄巧香高中时期的班主任向老师是专职音乐老师,曾是解放战争时期的女文工团员,参加过赴朝战地慰问演出,在她的调教下,黄巧香的音准、节奏、吐词、技巧都有了相当水平,她那山里妹子的特有嗓音,清脆甜润,一会儿唱得婉转抒情,一会儿唱得愤慨激昂,不时赢来赞誉和阵阵掌声。 接下来是部队的京剧清唱,黄村的山歌,水管处的快板。最后一个节目是三家联合演出的舞蹈《北京的金山上》。黄巧香伴唱,郑军医伴奏,辛刚、胡山鹰表演。随着歌舞节奏,人们由衷地击着拍子,哼着歌词。台上台下融为一体,人儿醉了,鱼儿醉了,山林笑了,大地乐了。人们余兴未了,扯下横幅,电影又开始了。 总结会已开了两天,上午全体集训队要打扫营地卫生,明天就要各自回部队单位了。在徐高升的再三催请下,沈填海派了郑军医和李自立参加了集训伙食账的结算,水管处食堂操办集训伙食,每张发票都由徐高升和帮厨战士签了字。最后结算,平均每人还有三元八角五分的结余。徐高升已准备好了零钱,坚持要把钱退到每人手中。军医请示沈填海决定:伙食尾不分,钱请水管处保管,请徐主任操心在附近山上开辟一块山地,春天买些银杏之类的珍稀树苗栽上,定名为"军民共建园林"。 吃完中饭,辛刚搭上了去黄村的小船。没有买礼物,身上的钱只够回去的路费,他把那套没穿过的新军装放在挎包里,也算告别礼物吧,给巧香叔叔最合适,让师妹处理吧。 太多的机遇,太多的恩赐,几乎事事心想事成。抓了杀人犯,救了人,学会了个体飞行,学会了难得的功夫,总结会上还被评为优秀队员。谢谢组织,谢谢首长,谢谢地方领导,谢谢乡亲父老,谢谢战友同事,感谢师傅师妹。辛刚把近一个月的事梳理了一遍,作了个总结。 像上次一样,他俩几乎同时到达。 "师妹,又让你赶得满头大汗。"辛刚跟着进了屋。 姑娘把锁放在桌上。"要不是那两套新军装放在家里,我才懒得锁门。我们这里人个个喜欢军装,看到我穿军装,几个姐妹都羡慕死了。" "我又带来一套,师叔穿上最合适。" 姑娘把挎包接在手里:"你怎么知道我叔想要我爸的那套军装。" "我哪晓得,我想师傅师妹都有,师叔没有,就带来了。" "知我者,师兄也!"姑娘笑眯眯地把军装拿出来,展开了:"我叔大小也是个生产小队长,年岁又不大,穿上这军装去大队公社开会多神气。我当学生时就撕了军绿布做军装,那哪有这军装好。"她把它恭敬地折起来,走进房里,拿来三个大纸包。"要走了,我们山里人没有什么好东西带给伯父伯母嫂子,只有赶制了几斤云雾茶,没有包装,这一斤给你,那两包请你带给教官和军医。" "好东西,这是山珍,中国早期就是靠茶叶和瓷器闻名于天下的。"辛刚高兴地接过来,小心翼翼放在包里。 "这不是春茶,虽不是顶级,但也不差,我们这里周围百里地无污染,出的茶都好,老喝茶的一喝便知。坐啊,我去泡杯你尝尝。" 辛刚环视着中堂,整洁明亮,主席像旁多了一副自写的对联,是集训队送给水管处锦旗上的题词:得雨山水库净水,润钢铁长城鲜花。 姑娘托着茶盘把茶放在桌上。"对联是我写的,我喜欢这幅题词。" "你练过字帖,这字有资格上墙。" "小时候阿爸把我当男孩,逼我练字,这字一般 ,贴在家里自己看。" "你那天的歌唱得真好,我看可以到文工团去当专业歌手。" "那是我的恩师向老师教的,你跳的舞把大家都迷住了,那真是专业水平。" 辛刚哈哈大笑起来。"师妹,我们互相吹捧,要是外人听见了要笑掉牙!" "你舞跳得好是事实,我歌唱得可以是老师教得好,我们不是互相吹捧。" "哎,师妹,师傅师娘几时回,我明天就要走了,今天特地来看望师傅。" "就没有看望我的意思?" "有,有。没有师妹鼎力支持,哪能拜得了师。" "哎,你就不问问我那天没有讲完的话?" "哪天没说完的话?" "就是我爸教你点穴功夫之前,我说我跟我爸作了一次长谈,我说谈话的内容不能告诉你的那一次。" "哦,我想起来了,现在能不能把长谈内容告诉我。" 姑娘笑了笑:"本来不想说的,还是让你知道好些。"她转过身背对着辛刚,"当时为了让我爸全力教你功夫,就说你答应娶我为妻,将来生两个小孩,男孩就给我的家承香火。" "这种玩笑开不得,我是有妻室的人,怎么说这种过头话。" "还不是为你学到真功夫。"姑娘转过身来,又绕到辛刚身后,"你结过婚我不在乎,只要你让我怀上你的孩子就行,我又不要求你我成夫妻。"姑娘说完就把大门关起来了。 "师妹!"辛刚急着转过身子,严肃地说,"这不行,请把门打开,听我说,如果有理就按理办,说的没理就随你,好吧!" 姑娘不动也不理。 "师妹,这第一,我是结了婚的人,我学了师傅的秘功,又去占有师傅的女儿,我的德性何在,我将成为不仁不义的伪君子,遭人耻笑的小人;这第二,我现在还在特种部队,我做了那事就违犯军规,要送进军事法庭审判,我将被开除军籍;第三,沈教官有意安排你上军校,现在还没有开学,我跟你那样岂不坏了你的前程。" "有理,有理。你比我的向老师还会讲,我讲不过你,不过我喜欢你咋办,不能让我空欢喜一场。" 辛刚走到姑娘面前,吻了她的前额。"我的有理想、有胆识、有才艺、有高尚情操的好师妹,前途美好,幸福永远。"说完用手拍着她的双肩,看着姑娘的眼睛,笑着。 "光说些好听的话哄人,我还是不高兴,我知道,你嫌我黑,没有城里姑娘白嫩漂亮。" "傻妹子,你有别人没有的健康美,纯真美。" "好哇!"姑娘一把抱住辛刚,踮起脚把嘴贴在他嘴上,舌头伸进去舔着搅着。 辛刚推开了她。"这样做不好,哪有兄妹做这样的事。" "我们又不是同胞兄妹,这是我的行为,不会送你上军事法庭。" 辛刚把大门打开了,小狗进来了,它像见到老朋友,同辛刚玩耍一阵后就跑出去觅食去了。 "我爸妈还得一阵子回,你只能吃了晚饭回去了,你去我房里看书,我去做饭。" "好吧!"辛刚应着走出了大门。 师傅师娘天快黑才回。吃了晚饭,同师傅说了一阵话,又跟巧香一起拜访了师叔,天就黑了。拜别了师傅师娘,辛刚跟着姑娘打着电筒来到水库码头。 月黑风静,夜色苍茫,水库周围静得让人可怕,偶尔听见一两声鱼儿翻花的水声。黑夜的水域,宽阔无边,分不清哪里是边,哪里是岸。 "师妹,这么晚了,等下你还要一个人划船回来,是不是找个人做伴。" "怕什么,这里没有坏人,水里又没有水怪,比起山上不知要安全多少。" "我知道师妹胆大,我就是有点不放心。" "我知道,你不放心的是我,怕我把你吃了。" "你又不是老虎,怕你干啥。" "那就好,你打电筒,我划船了。" "好呐!" 水库上风平浪静。小船的双桨"嘎吱嘎吱"地一桨一桨地向前划,桨尖挑起了一串串水花,搅动着年轻人心田里的春水。一会儿,船到库心不动了。 "师兄,我累了,休息一下吧。来,坐在中间来,我们好说话。" 只坐得几个人的小船一动就晃,辛刚小心地挪到船中段一边坐下了,船向一旁侧斜着。 "来,与我并坐在横座底上,船才能保持平衡。" "这样挺好,不到一米,说话方便。" "你是不是要把船弄翻把我弄下水,告诉你,我掉下水就是能爬起来也要脱光衣裳拧干穿上再走。" 姑娘的话就是命令,辛刚只有与她并肩坐着,姑娘立即抓住他的手摇着:"你说话呀!" 辛刚把手抽了一下,她握得很紧,他看了看天上的星星:"我今生有幸,认了个好师妹,不早了,我回去晚了不好。" "好,抓紧时间,来,亲我。" "师妹,如果我是一个没有结婚的人,亲吻异性道德上可以理解。我是一个结过婚的人,我亲吻你就是一个没有道德的人,这样低级的人,值得你信赖吗。" "你是说给我听的,说我是一个低级趣味的人。" "不是说你,我是说男人。" "我对你产生了感情,才鼓足了勇气讲出这样的话,我没有破坏你家庭和名声的意思。一个姑娘家已讲出这种话,你又不答应,人家无地自容,只有跳到水里洗刷自己肮脏的灵魂。"姑娘松手站起来。教训太深了,辛刚立即把她拉住坐下来,侧身跟她亲吻起来,姑娘松开双手,解着自己的衣扣,松开胸罩,把他的手拉到自己的胸口贴着。 船儿在摇晃,星星在微笑,鱼儿都围上来了,它们仿佛在议论:看啰!这对青年人真有意思!好浪漫!好幸福啊! "师妹,把衣扣好。"辛刚打开了电筒。 船靠岸了,姑娘握着辛刚的双手。 "就这样走了,相片都没有留一张给我,我将来不知怎样想你。" "师妹,请一定把你跟师傅讲的过头话纠正过来。" "我知道了。" "师妹,我跟你交个底:我的工作极其特殊,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我是死是活,请不要把你师兄看成一个忘恩负义的人,由于工作的原因,我不能像正常人一样与你常联系,也许几个月,几年,十几年都不能联系,我不是属于我自己的,我是属于组织的人。这些话请你理解,请你保密。" "我知道你是特种部队的人,工作特殊,我理解,我会保密。" 姑娘上前一步抱住辛刚,踮起脚把嘴贴在他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