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请问,您是李小月同学的家长吗? ——是啊,您是? ——哦,我是李小月的班主任,有件事情想和您当面交流一下,请问您现在有时间吗,有时间的话,请您来学校一趟。 ——小月,小月发生什么事了吗? 心陡地提到了嗓子眼上。 ——哦,您不用着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有关孩子的学习问题,想和家长讨论讨论。 ——好吧,我这就过去。 放下电话,张小蕾赶紧跟经理请了假,骑上电动车,急匆匆地向学校赶去。 女儿,疼不完,爱不够的女儿,你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教学楼二楼西头第一个房间就是初一(2)班的教师办公室。张小蕾进去的时候,坐在房间东南角窗户边的班主任刘鹏站起来迎接了她。他中等个头,穿一件白色的T恤,身上洋溢着儒雅的书卷气。 是这样——等张小蕾紧张兮兮地在沙发上坐下,刘老师开门见山地说道——李小月同学上课的时候玩手机,让巡查的老师给抓住了。 一直提着的心这才放回了肚子里。 小月在家的时候,也经常玩手机或者上网吗? 嗯……也不是很经常吧,晚上写完作业有时会玩一会儿游戏。 哦,是这样,孩子刚上初中,一些习惯的养成非常重要,像玩手机、看电视、打游戏之类的事情,咱们做家长的应该对孩子进行引导和控制,当然,在完成学习任务的前提下,不是不可以放松一下,但是如果不加节制,任由其发展下去,一旦形成不良习惯,就会牵扯大量精力,影响孩子的休息和学习,这一点,家长要引起足够重视。 是,是,是,以后我们一定会注意。 她心里感到一丝歉疚。在这一点上,她确实尚未引起足够重视。 另外,我还要告诉你,按照学校规定,对于学生违反规定带进课堂的手机,一律当众摔掉,李小月的手机,我们也是照此办理的,这一点,还请您理解,我们没有别的意思,都是为了孩子好。 说完,刘老师拉开抽屉,拿出了一个纸包,打开以后,里面是一些破碎的塑料壳、屏幕玻璃、电子零件、手机卡,和一块完整的手机电池。 手机壳的碎片是红色的,而女儿的手机正是红色的。那是在她升入初中后,她与爸爸结成统一战线,对张小蕾软硬兼施,苦苦哀求,她无奈同意之后购买的。 对女儿的担心,立即便被对手机的心疼取代。这可是她花了一千多块钱买来的,这才用了几天?如今竟然变成了一堆碎片。 初一是整个初中乃至高中打基础的阶段,这个时候的一些学习习惯、学习方法,会极大影响孩子今后的学习成绩,甚至可能会影响孩子的一生。李小月入学的时候成绩中等,处在一个临界点上,努努力,可能会一鸣惊人,不努力,则可能会一落千丈,我们做家长的千万要引起重视,与学校和老师共同努力,促使孩子养成良好的习惯,为今后的学习打好基础。所以我建议,今后不要再给孩子买手机,更不能让她把手机再带进课堂。 好的,刘老师,这点请您放心,以后我一定注意。 但其实眼里看的,心里想的,全是手机。一千多块钱哪。 张小蕾脑子很乱,老师的话像是那部摔碎的手机,被她听得零零碎碎。 回到家中,她将那个纸包放到桌上,望着里面的手机碎片,呆呆地发楞。 有些心疼,也有些生气。 当然,这不能完全怪老师,他们也是为了孩子好,再说,这也是学校的规定。上一次开家长会的时候,老师就已经明确要求,做家长的一定要严格禁止学生将手机带到学校。 要怪就怪自己当初心太软,禁不住父女俩的一唱一和,苦苦哀求,这才掏出自己多半月的工资买了这样一部手机,说好了只让她在家里玩,可到了开学的时候,女儿再一次软磨硬泡,软硬兼施,不让带手机,就坚决不去上学。她再一次心软,无奈地同意了她的要求,还让她保证手机只能用来与家里进行通讯联系,不能耽误学习。但没想到女儿再次违反约定,竟然在课堂里玩了起来。 生气之外,又多了些懊恼,多了些委屈。 这个不听话的小东西,看回来我怎么收拾你。 这样呆坐了好一会儿,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发现指针已经快指向11点了,到了该准备中午饭的时间了。 她匆忙地站起身来,走到厨房,将馒头放进锅里,打着火馏上,然后就择菜、洗菜、切菜、开火、爆炒……一切都驾轻就熟,不一会儿,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就准备妥当,摆到了餐桌上。 酸辣土豆丝、红烧茄子、麻辣豆腐、西红柿鸡蛋汤,尽管心情不好,但这顿午餐还是做得蛮丰盛的。 将近十二点钟的时候,女儿回来了。 一进家门,将书包一扔,便跑向了餐桌,嘴里照例夸张地喊道:哇,这么多的菜,妈妈你真棒!拿起一个馒头就往嘴里塞去。张小蕾轻轻打了她的手一下,说:洗手去!女儿伸出舌头做了一个鬼脸,走进卫生间洗了手,又回到餐桌上,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吃完之后,匆忙站起身来,抹了一下嘴唇,说道:我吃饱了。拔脚就想走。 这可不是她的风格,往常吃完饭,她都要坐在餐桌旁,兴奋地将学校里发生的新鲜事儿讲给张小蕾听,絮絮叨叨地没个完。今天这样,分明是不安和逃避的表现。 你坐下,我有事问你。张小蕾喊住了她。 女儿预感到不妙,只好乖乖地坐回去。 你的手机呢? 手机?啊……坏了,手机被我忘学校里了。 显然,她还不知道张小蕾已经到过学校了。 张小蕾又生气了。一向乖巧的女儿竟然学会了撒谎,在自己印象中,这是她第一次撒谎。 是吗?她盯着她问道。 女儿轻声嗯了一声,低下头去,轻轻拔弄着手指。 那你看这是什么? 张小蕾打开桌上的纸包,推到了女儿的面前。 女儿红了脸。羞愧、懊丧、紧张、不安,让她一时手足无措,竟然吧嗒吧嗒地流起了眼泪。 你瞧你今天做了多少错事,首先,你不应该撒谎,我问你的时候,你应该如实地告诉我。第二,你不该在课堂上玩手机。 我没有玩手机!女儿抬起泪眼,委屈地说道,我只是在下课的时候拿出来看了下时间,谁知就被发现了,那个老师就是小题大做,无事生非。 你看你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之所以给你买手机,是怕你在学校里万一有什么事,联系我和你爸方便,不是让你用来玩儿的。再说,学校的规定你又不是不清楚,手机是根本不被允许带进课堂的。 我们班那么多人都带手机,凭什么单单摔我的,我看那老师就是个脑残。女儿的嘴唇撅得老高。 这个能怪老师吗?是咱们先违反规定的。现在好了,手机让人给摔了,摔了也好,摔了你也就没什么想头了,也就不会违反课堂纪律了,从今往后,你就把心思都给我用在学习上吧。 女儿不说话,只是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一副委屈的样子。 小蕾有些不忍。不过也好,就让她受点打击,受点教训吧,既然犯了错,就应该受到惩罚。 便不再理她,起身收拾了碗筷,躺到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将近一点钟的时候,女儿又背起书包,撅着嘴,破例没有和母亲告别,恹恹地低头走出了家门。 小蕾望着女儿的背影,无奈地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一阵倦意袭来,不由得连打了几个哈欠。 已经请过假了,单位里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便索性下午不去上班了。 她慵懒地拉上窗帘,缓缓地脱掉衣服,直到脱得一丝不挂,舒舒服服地躺到了床上。 多少年来,她已经习惯了裸睡,既使是白天短暂的午休,她也不习惯身上有一丝一缕的羁绊。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将所有的光和热都凝聚在挡住它前进道路的窗帘上,红红的、亮亮的,像烧烤架下通红的炭火。 天气正好,盖着一条薄薄的毛巾被,不太冷,也不太热。她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2: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她听到了房门打开的声音,接着便是咕咕咚咚放东西的声音,接着又是皮鞋在地板上毫无顾忌地走来走去的声音。 她便知道老公回来了。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满屋子的鱼腥味。 老公喜欢钓鱼,他几乎把一切的空闲时间都用在钓鱼上了。 他在市里的钢铁厂上班,工作是三班倒。今天上的是夜班,8点多钟回来以后,饭也没顾上吃,就被钓友们喊着,到城边上的大汶河里忙活去了。 将渔具放好,换上拖鞋,端起桌上的剩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然后就轻轻地来到了床边。 他弯下腰去,轻轻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还睡? 她醒了,却还是觉得困,没有理他。 告诉你,我今天钓到了一条花鲢,得有两斤多,晚上我们可以美美地吃一顿了。 天天钓鱼,他还是天天如此兴奋。 她没有理他。 唉,外边太冷了,还是家里舒坦。他边脱衣服边说。 她没有理他。 他掀开毛巾被,将手放在她的胸脯上,揉搓着。 宝贝,我想你,今天钓鱼的时候都在想你,想你想得差点连鱼都钓不成了。 她依然没有理他。 呼的一下,他将她身上的毛巾被掀到了一边,她的身体完全暴露,白白的,亮亮的,晃得人眼花。 她有点烦燥,冷冷地说道,你干什么?我困死了,别动。 他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困,等会儿你就不困了,我让你高兴了你就不困了。 手从胸脯一路往下滑,毫无意外地到达了最终的目的地,急切地抚摸起来。 她抓起他的手,用力地甩开:你干什么!跟你说了别碰我! 我想你呀,小宝贝儿,我想你想得都受不了了,求求你,让我来一次吧。 他一脸媚笑,低声下气地哀求。这副模样让她觉得有点恶心。 说着,他便强行扳过她的身子,小山一样地压到她的身上,下面坚硬而火热,恬不知耻地强行向她发动进攻。 她怒了。一种被羞辱,被强*的感觉油然而生。 双手用力,猛地将他推了一下。 其时,他正双手撑床,身子悬空,她这一推又太过用力,太过突然,令他毫无防备,一米八左右的身躯,竟然被她一下推下床去,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他怒了,疼痛和耻辱令他怒火中烧。他从地上爬起来,猛地将毛巾被扯到地上,抬起手,就要向她白亮亮的身子打去。 怎么,你还想打人吗?来,给你打,你打。 她心中感到一丝歉疚,其实她并不是有意要将他推到地板上的。但她依然抬起头来,挑衅般地望着他,一副无赖模样。 其实,不知为什么,她竟然有点盼着丈夫的手能落下来,打到自己身上。她想看到他表现出男子汉的气概来。 可是,那只手停在半空,并没有落下来。 他盯着她,怯怯地,气焰先消了一半,站在床边呼哧呼哧地喘了半天粗气,放下手来,赌气般地向门外走去。 这个没用的男人。 大步走到门口,不小心被她放在门口的那盆栀子花刮了一下,哧拉——小腿上出现了几道白色的印痕。 有点痛,其实也不是很痛,但却已经足以使这盆可怜的栀子花成为他发泄怒火的对象。 疯了一样,他回身拿起放在写字台上的剪刀,喀嚓、喀嚓、喀嚓……栀子花洁白漂亮的花朵、青绿悠然的叶子、细软瘦弱的枝干,一朵一朵、一片一片、一根一根地飘落于地上。 她惊呆了。她没有想到,这个不敢将巴掌拍到自己身上的人,竟然对这盆无辜的花儿下了手。 这个卑鄙的男人! 她爱养花,花就是她的命。在这个家里,从某种意义上说,花的重要性要高过丈夫,甚至女儿。 这盆栀子花是她去年从同事家里讨来的。她为此买来了最好的花盆,盆壁上有着青花瓷一般的漂亮图案。还特意爬山去采集了一袋松针土,将它重新培植起来。经过自己的精心呵护,如今它已灿然开放,花香四溢,令她引以为傲。 谁知却在今天惨遭毒手。 她从床上爬了起来,惊愕地望着他,痛惜地喊道,你、你干什么? 他没有理她,将手中的剪刀一扔,昂首走了出去,心中感到了复仇的快感。 她来到花盆边,跪在地板上,捧起地上零零落落的花瓣儿,望着伤痕累累的枝叶,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李道明你这个混蛋,你这个卑鄙的人,有本事你朝我来,有气你向我撒,欺负一盆花算什么本事,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 李道明坐在客厅里,气渐渐消了。听着小蕾的数落,心里产生了一丝愧疚和不安。 他后悔了。他知道,自己一时冲动毁掉的这盆花,会要了妻子的命。 但他不想让步,也不想道歉。他有什么错呢?就今天的事情来讲,他有充足的理由这么做。 尖声怒骂了一会儿,小蕾不再流泪。她默默地站起身,穿好衣服,打开房门,向外面走去。 临出门,转过头来,对着正坐在沙发上的丈夫,冷冷地说道:李道明,今天的事,我会记你一辈子! 砰!用力摔上房门,走了出去。 屋外,午后的阳光白白亮亮,晃得人眼痛。 直到身处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她的心才稍稍平静了一下,但马上便又乱了。 自己这算是离家出走吗? 可是,该去哪儿呢? 她有些后悔。自己的这一举动,是否有些过于草率,过于冲动? 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下午三点多。 虽然还不是上下班高峰期,可是街上的汽车依然一辆接着一辆,缓慢而又急切地从身边经过。红灯,大大小小的车子停下了,像是一长串穿在草绳上的蚂蚱;绿灯,这些大大小小的蚂蚱像是突然间获得了自由,争先恐后地向前、向左、向右奔逃而去。 车、车、还是车,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小小的城市完全被汽车所占据,而自行车、摩托车、行人却越来越少。 浓浓的尾气和灰尘令她的眼睛、鼻孔、喉咙都有一种不适的感觉。 旁边有一对年轻男女,大约十七八岁,正在等待着通过十字路口。 在监控摄像头的监视下,在汽车和行人的注视下,他们毫无顾忌地牵着手,说着、笑着,间或搂在一起忘情地亲吻着,投入和忘我甚至让他们错过了一次次绿灯。 小蕾的眼睛潮润起来,心中有一丝热流,酸酸的,涩涩的。 该到哪去呢?她茫然地、无趣地、孤独地走着,四周的高楼团团簇簇地包围着她,只露出一片窄窄的天空,令她看不清方向。 突然产生了一种想回家的渴望。可她知道她不能回去,她不能这么快地就输掉这个游戏。 踯躅着,徘徊着。可是难道就这样一直踯躅和徘徊下去吗? 身后传来了一阵汽车喇叭声,紧接着是一个女人高声喊着:小蕾、小蕾…… 她回头一看,一辆红色的小车正闪着方向灯停在路边,车窗摇下,一个梳着马尾辫、扎着白色蝴蝶结的女人探出头来,向着她招手。 刘慧! 刘慧一边招手,一边喊道:快,上车,上车! 小蕾犹豫了一会儿,便拉开车门,上了车子。 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瞎转悠?刘慧一边开车,一边问她。 哦……没事,在家闷得慌,我出来转转。 那正好,到我家去吧,我刚买了几件衣服,正好帮我参谋参谋。 车子很快就到了刘慧家楼下。 3:
刘慧是小蕾的同事,也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亲密到无话不谈的那种。 她的老公是个体老板,经营着一家化工制品厂,所以他们家属于富裕阶层,在市中心的花园小区拥有一座三层楼的独栋别墅。 室内金碧辉煌,装修豪华,各种高档的家具、器物晃得人眼花。 小蕾不想惊叹,不想嫉妒,可是每一次到她家来,都免不了要在心里惊叹、嫉妒一番。 脱衣、换鞋、招呼小蕾入座、烧水、泡茶、端水果……一进家门,刘慧就不停地跑来跑去,忙得不亦乐乎。 她永远是那么风风火火。 然后才坐下来,与小蕾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我看你精神不太好,发生什么事儿了?她问。 小蕾红了脸,说,没事,就是在家里闷得慌。 快别骗我了,我还不了解你吗?看你眼睛都红了。快说吧,到底什么事儿? 看来瞒不过去了。小蕾犹豫了一会儿,便红着脸,将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如实地告诉了刘慧。 刘慧说,这老李怎么这样,他不知道这花就跟你的命一样吗?你呀,就是心太软,要是我,他敢剪我的花,我就敢端起花盆扔到他的身上。 我可不敢。就为了一盆花,也不值当得和他拼命。 那就摔东西,他破坏你的花,你也破坏他的东西,把他的渔杆、渔网啥的,统统给他弄坏,看他以后怎么钓鱼。 那……那也不行,那些东西可都是花钱买来的,好几千块钱哪,我可不舍得给他弄坏。 让我怎么说你呀。刘慧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跟你说,这两口子过日子,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你让他欺负惯了,这辈子甭想翻过身来。 小蕾没有说话。 还有,刘慧冲她笑了笑:今天这事儿你也有责任,你又不是不知道,男人上来那一阵,就跟吸大烟一样,非得吃到那一口才罢休,你就让他乐上一会不就完了? 小蕾的脸更红了。 你不知道,这熊玩意儿没心没肺,里里外外啥也不操心,我这儿整天忙里忙外的,哪有闲心和他干那个。 你呀,就是心太重。生活本来应该是丰富多彩的,可你却过得那么单调,整天围着孩子、老公、厨房、办公室、菜市场转悠,没有一点乐趣。我跟你说,女人的青春是最短暂的,有些事情该放下就得放下,抽空多出来走走,散散步,健健身,购购物,自己给自己找点乐子,这才叫生活。 我可没有你那么潇洒,你瞧你,孩子有爷爷奶奶照顾,老公是做生意的,有的是钱,你一个人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想不潇洒都不行。小蕾叹了口气,苦笑着说。 这和钱多钱少没关系,关键是你自己要想开,不要让琐碎的生活埋没了你享受生活的勇气。 小蕾没有说话。 手机响了。 是李道明打来的。 刘慧一把将手机抢了过去。 我跟你说,他这样对你,你怎么着也得给他点颜色瞧瞧,他的电话绝对不能接。 可是……等会儿还要给小月做饭呢。 你就少操点心吧,小月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你不在,他自然会想办法。你呀,就踏踏实实在这儿呆着,让他体会体会一个人带孩子、做家务的滋味儿。 小蕾又沉默了,俩眼睛红红的。 别想不开了。刘慧捅了她一下,你来的正好,帮我看看刚买的这几件衣服咋样。 说完,便在客厅里将身上的衣衫褪了下来,只留着乳罩和内裤。然后将新买的衣服一件件地穿上,让小蕾观赏。 第一件是一件无袖连衣裙,红色的,腰中系着一条白色的裙带;第二件是一件深蓝色的短裙、月白色的背心和一件青绿色的半长袖外套,背心和短裙紧紧地裹有身上,前凸后翘,显出曼妙身材。 小蕾啧啧直叹:女人就得有个好身材,瞧你,啥衣服穿在你身上,都那么好看。 你就别损我了。刘慧笑了,快点帮我参谋参谋,明天同学聚会,我穿哪套合适? 啥时候的同学? 初中同学,二十多年不见了,有的恐怕都认不出来了。 初中同学!都是三十好几的人了。我觉得,像这样的正式场合,还是穿这件连衣裙合适,显得庄重。 我觉得这连衣裙太板了,我看还是穿这件短裙,既清爽又大方。 说着,便在镜子前面摇来摇去。白色小背心上沿很低,刚刚遮住乳房的下半部,两个圆圆的半球在上面晃来晃去,闪着刺眼的光。 这件太性感了,瞧你这波涛汹涌的,再加上这两条白生生的大腿,摆明了是去勾引男同学的,小心把人家的眼珠子给叨出来! 叨出来就叨出来,我就是要让他们看看,老娘我如今是一个丰腴性感、风情万种的贵妇人,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干巴巴的小丫头了。 刘慧有些得意。 咋,你不会真的想去勾引男同学吧?那里边该不会有你的老情人吧? 没准儿!哎,你别说——刘慧坐在小蕾身边,神秘兮兮地说——我这些同学还真有几个不错的,有当官的,有当老板的,有当大学老师的,都是三十多岁的正当年,风华正茂,成熟潇洒,你要有意,我给你介绍几个认识认识? 去!不要脸!我跟你说,我可听说了,这同学聚会最容易出事了,尤其是在我们这样的年龄。你可得悠着点儿,别真的整出点什么事儿来,你们家老王可饶不了你。 知道了,人家跟你开玩笑呢,你倒当真了,把我看成什么人了,真是。刘慧把嘴巴撅了起来。 手机又响了,又是李道明的。 小蕾想接,可是刘慧抢先拿起了手机,直接给关机了。 别理他!我跟你说,小蕾,今晚你绝对不能就这样回去,就先在我这里住下吧,反正家里也就我一个人。 刘慧的老公是企业老板,平日里不常回家。她有个十四岁的儿子,与小月在同一个学校读书,那儿离公婆家很近,两位老人便自觉且幸福地承担起了接送孩子的重任,让他吃住在自己家里,只在周末时才放他回这边居住。 所以,这座巨大而又豪华的别墅,大部分时间只有刘慧一个人居住。她倒是恨不得能有个人陪陪她。 小蕾欲言又止。 唉,不回去就不回去吧,自己整天忙忙活活没个完,今天晚上,就权当给自己放个假吧。 只是心里记挂着女儿小月。 晚饭就在刘慧家吃。两个女人一起动手,不一会儿就整出了一大桌子菜肴。刘慧还拿出了一瓶红酒,上面歪歪扭扭地印着一串洋文,小蕾一个也不认识。 她以前也喝过一点红酒,只不过是国产的,质量不怎么好,觉得嘴里发涩,一点味道没有。如今喝起这洋酒,方觉红酒真是个好东西,清冽芬芳,余味悠长,满口满腹的香。 她一连喝了几杯,喝得脸上有了红晕。 一边喝,一边慨叹:慧儿,看来还是有钱人的日子舒坦,瞧你们,喝酒都得喝外国的,洋气! 刘慧也脸蛋儿红红的,笑着说:羡慕了?要不,我把我们家老王让给你,让你也过两天有钱人的日子? 行啊,你舍得?咱可说好了,真让给我,可不兴再往回要的。 一边喝,一边说笑,不一会儿,一瓶法国红酒就见底儿了。 饭桌也不收拾,便上床休息。 小蕾想睡客房,刘慧不让,非要睡到一张床上:都是女人,怕什么? 小蕾便来到了刘慧的主卧室。 卧室真大。一色儿的仿古家具,红色的,雕刻得很复杂,很精美。靠墙是一张大床,足有两米来宽,床右侧靠窗的地方,放着一张大大的梳妆台,左侧的墙边排着一长串衣橱,床对面的墙上则挂着一台40多英寸的平板电视机,下面还摆着两个藤椅和一个竹几。 即使放进如此多的家具,仍然显得很是宽敞。 窗帘是粉红色的,透进来暧昧的光线。 小蕾和衣躺在床上。床垫软硬度正好,是那种她长久以来梦寐以求的舒适。 拿起枕头,下面赫然出现了两样东西:一盒避孕套, 还有一件像锤子一样的东西,"锤头"圆圆的,她并不认识。 刘慧走了进来,小蕾便拿起这件东西,问,这是干啥用的? 刘慧怔了一下,便将那东西夺了过去,放进了床头柜中。 没什么,就是用来按摩身体的。 说完,便开始脱衣。外套、乳罩、内裤,脱得光溜溜的,一丝不挂。 她的身材真好。皮肤紧致光滑,浑身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三十好几的人了,腹部竟然平坦得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小蕾啧啧赞叹:天哪,你的身材一点都没变啊,到底怎么保持的? 怎么保持的?我一天要去健身房锻炼两个小时哪,今晚要不是你来,我早去健身了。 边说边钻进了毛巾被中。一边招呼小蕾:快睡吧。 咱们睡一床被子吗? 对啊,你百年不遇地来一回,咱们好好亲一亲呗。 嗯。 小蕾脱去了外套,便要躺下。 刘慧说,你还穿着奶罩、裤头的干啥,白天捂一天了,睡觉还穿着,不嫌麻烦吗、脱掉! 小蕾有点犹豫,她虽然习惯了裸睡,但那毕竟是在自己家里,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与他人一丝不挂地共眠一床,她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可是刘慧一个劲儿地催促,她只好慢慢地将乳罩、内裤也脱了下来,光溜溜地躺进了毛巾被中。 刚躺下,刘慧就伸出胳膊,一下将她搂在怀中,两个女人光滑酥嫩的肌肤紧紧贴在一起,软软的,热热的。 刘慧的手轻轻抚摸着小蕾的身子,痒痒的,令她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她也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刘慧的肌肤。她的肉可真结实,脖颈、后背、腰部、臀部、小腹,这些早就该有赘肉的地方全都平坦光滑,结实细腻,像一个健美运动员。反观自己,腹部、腰部、臀部、大腿,都已经无可奈何地隆起,松松垮垮,像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妈。 有钱人就是好。小蕾又在心里暗暗地感叹。 女人到一起都有说不完的话,何况是躺在一个被窝里。两个人天南地北、家长里短地闲聊着。过了一会儿,小蕾酒意上涌,一边听着刘慧不停地絮叨着,一边沉沉地睡了过去。 正睡得香甜,忽然觉得身上有什么东西在爬动,痒痒的、酥酥的。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刘慧的怀中,在身上爬动的是刘慧的左手,她的脸与自己的脸靠在一起,不停地拱来拱去,嘴里的热气和着红酒的味道,一下一下吹到自己的下巴上。 小蕾像是做了一场梦。 忽然,刘慧的手从自己的腹部一路下行,竟然停在了自己的最私密之处,在那丛乱草之上轻轻揉搓了起来。 小蕾吓了一跳,猛然从迷醉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她猛地将刘慧的手拿开,挣脱了她的怀抱,坐起身来,惊愕地对她说道,慧儿,你,你干什么? 刘慧的脸上带着迷醉的笑。 我,我在疼你啊,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好不容易来一回,今天晚上,我要好好地疼你。 手又借势放到了小蕾的大腿上。 小蕾像被蝎子蜇了一下,猛然跳下床去。 你……你怎么能这样,咱们可都是女人啊。 她站在地板上,像看一个怪物一样望着刘慧。 女人,女人咋了?我就喜欢女人。 刘慧趴在床上,眯缝着双眼,呻吟般地轻声哼唧着,半梦半醒的样子。 小蕾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赶紧穿上内衣,对刘慧说:慧儿,你醒醒,你要是再这样,我马上回家,从此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刘慧睁眼瞧了她一下,笑了笑,趴在那里有气无力地嘟嚷道:干嘛呀,一本正经的,跟你开玩笑哪。你们啊,都不疼我,连你也不疼我。 说完,便翻过身去,一条腿伸着,一条腿曲着,若无其事地睡起了觉。不一会儿,屋内便响起了她细微而平静的鼾声。 小蕾站在那儿,静静地望着她,像望一个陌生人。 她今天的表现太令人感到意外了。 心咚咚地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她轻轻地爬上床去,和衣躺了下去。 但是睡意全无,怎么也睡不着了。 眼睛望着天花板,心里一遍一遍地过着一天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今天的事情,一件一件都透着诡异。 手机,那部被摔成碎片的手机,栀子花,那盆被剪得支离破碎的栀子花,刘慧,这个她最亲密无间如今又令她刮目相看的好朋友…… 她的身上痒痒的,好像再一次感觉到刘慧的手在自己的皮肤上游动。 不由自主地将身子蜷缩了起来。 人啊,可真是不可思异。 她就这样双眼大睁地躺了一宿,耳边是刘慧均匀而又平静的鼾声,眼前是渐渐褪去的黑夜、渐渐暗淡的灯光、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 黎明终于到来了。 4:
当天光亮到房间里的物品渐渐清晰起来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巨大的铃声将她吓了一跳。好在刘慧似乎睡得正香,并没有被惊扰到。 她赶忙抓起手机——竟然是女儿的号码。 有一丝激动,有一丝惊喜,鼻子还有一丝发酸。对于她空得发慌的心灵来说,女儿的来电是一个迟来的安慰。 这一夜的逃亡令她感到已经与女儿分离了几年似的。 手忙脚乱地划了一下屏幕,接起了电话:喂,小月。 声音明显有些颤抖。 妈,你在哪,你为什么不回家啊,我和我爸都快急死了。 电话那头女儿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 小蕾的眼睛湿润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静。 别哭,宝贝。我现在你刘姨家呢,昨天我和你刘姨有点事,太晚了,就没有回去。 她不想让女儿知道自己与丈夫吵架的事情。 妈,我知道我错了,惹您生气了,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再玩手机了,我一定听你的话,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 女儿一边说,一边在抽泣。 小月,不是因为你,真的不是,你放心,我…… 可是,该如何向女儿说起呢? 妈,你快回来吧,我想你,我昨天晚上一宿没有睡觉,爸爸也是一宿没有睡觉,我一晚上都在哭,你快回来吧,妈,你要不回来,我就不吃早饭,不去上学了。 小蕾的心被紧紧地揪了起来,眼泪顺着脸颊缓缓地流了下来。 宝贝,你别哭,你一哭,我心里难受。你放心,我这就回去,你先起床洗刷,等我回去给你做饭。 放下电话,她二话不说下了床,快速地穿起了衣服。女儿的哭泣令她回家的渴望无比地迫切。她要马上赶到她的面前,拥抱她,安慰她。她不能让她受一点点的委屈。 刘慧似乎刚从睡梦之中醒过来,睡眼惺忪地望着她,迷迷糊糊地问:小蕾,这么早,你干什么去? 小月在家哭哪,我得赶紧回去。 不是说好了不回去的吗?怎么这么快就认怂了?小月,她爸爸不会照顾吗? 哼,你还不知道他?他是会做饭,还是会炒菜?指着他,孩子得饿死!再说,大人之间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不能让孩子着急。 边说边收拾停当,对刘慧说:我走了,你接着睡吧,还早呢。 你呀,可真是没出息,一辈子就是个操心的命,我看你这就是自作多情,自讨没趣。不管你了。 刘慧伸了一下懒腰,转过身去继续睡觉。 小蕾轻轻关上房门,迫不及待地向家里赶去。 天其实刚刚亮,但街上已经出现了断断续续的人流。跑步的、遛狗的、打拳的、跳舞的……许多人急匆匆地往家里赶,手里拎着豆浆、油条、青菜、豆腐、蒸包、馅饼,等等,这些与生活有关的物品更加重了她回家的急切感。 等来到家门口的时候,身上已经有了一层粘乎乎的汗珠。 打开房门,客厅里空无一人。 她首先来到女儿的房间,中间经过主卧室的时候,偷偷向里一望,见丈夫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似乎睡得正香,鼾声平静而均匀。 女儿正躺在床上,专心致志地玩着丈夫的手机。看到她进来,抬头对她微微笑了一下。 我就说嘛,我只要一打电话,妈妈肯定会回来的。 脸上是如朝霞般灿烂的笑容,却看不到一丝泪痕。 刚才在电话里的哭泣?难道是…… 看来是装的! 小蕾有些泄气,回家的冲动感和急切感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来真如刘慧说的,自己真的是自作多情。 你刚才不是哭得呼天抢地的吗?咋这会儿又笑得这么开心? 我没哭啊!那是骗你的,不哭得伤心点儿,你能这么快回来吗?你和我爸之间那点破事儿,值得我哭吗?。我只是感到有点好笑,你们大人也会玩这种离家出走的把戏,哈哈…… 小蕾生气了,心中有一种强烈的委屈感。 好吧,你们爷儿俩就合起伙儿来欺负我吧。 在床沿上坐下,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小月见母亲真的哭了,赶忙放下手机,搂住了她的脖子,撒娇地说,妈,你别生气,生气会伤身体的。其实,我也不是存心要骗你,我是真的想你,我想你是因为我想吃你做的饭。你不知道,昨晚你没在家,我爸做的那叫什么饭,哇,简直比猪食还难吃。你今天要再不回来,再让我吃他做的饭,我恐怕会疯掉的。 哼,你这会儿知道有妈的好处了?唉,想不到我在女儿心目中的地位,就值一顿饭。 你不用气馁,妈。想吃你做的饭和想你是一回事儿,没听说过吗,要想留住女儿的心,必先拴住女儿的胃。从这一点上来说,你还算是一个比较合格的母亲。 你的胃呀,还是等以后留给你的男人去拴吧。油嘴滑舌的。 小蕾被她逗乐了,伸手点了她的鼻子一下。 见母亲脸上有了笑容,小月便放开她,拾起枕头上的手机,继续心无旁鹜地看了起来。 这个没心没肺的小东西。 小蕾在心里叹了口气,便站起身来,打算到厨房去准备早餐。 女人就是个受累的命!刘慧说得真对。 走出房门,迎面看到丈夫从主卧室出来,看到她,一脸谦恭地笑着,说:回来了。 她没有理他,默默地低头走过。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伸手抱住了她的腰。 对不起!他轻声说道,同时嘴唇向她的脸上贴去。 她把脸一拧,躲过了他的侵袭,同时双手用力,猛地挣脱了他的拥抱,一声不响地走进了厨房。 想到那盆被剪得支离破碎的栀子花,心中便充满了恼恨和委屈,眼泪便又不由自主地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一边流泪,一边却有条不紊地将早餐准备完毕。 新磨的豆浆,西红柿炒鸡蛋,爆炒土豆丝,新煎的馒头片……无论心情如何,她的厨艺从来不会受到影响,不管是早餐、中餐、晚餐,她都变着花样,精心准备,尽量做到丰盛可口。女儿喜欢吃自己做的饭菜,不是没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