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危机意识 这一晚,他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一只甲壳虫背着坚铠,踏着方步,从走廊深处锵然走来,他像蚂蚁一样爬上去,然后骑着它奔走。走过珠海,走过广州,走过上海……一辆尖啸的警车尾随而至,直撞过来,他被抛出一边,警车从甲壳虫身上碾了过去。他认定甲壳虫已必死无疑,少顷,甲壳虫耸了耸背上的铠甲,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他又骑上它。它飞起来,腾云驾雾,忽然风一紧,他从背上滑了下来…… 甲壳虫的紧硬是在于它有护体的甲壳,在靳洪看来,金钱、地位就是人的铠甲,没有这一切,人就坚强不起来。人和动物一样,最坚强的表象下面往往也有最脆弱的一面,至于坚强背后的负面地带,他就没作深思了。 连日来,他被天文数字所能创造的奇迹深深地引诱着,他已相信,他在昌泰大酒店经常看到的那种花钱如流水的场面,并不是人民币加工厂开到了富人的家里,而是他们有赚大钱的门道。这门道于他来说,就在眼前,就在脚下,他只需轻轻地跨进去…… 他越想越兴奋,终于又睡不着了,打开了电视机。好多天没有看电视了,天天忙于追猎女人,想赚钱的门道,把国家大事都搁置脑后了。深夜的电视没有什么新鲜内容,电视剧是老版本,新闻是重播节目。忽然,他眼睛一亮,他在搜索到江城台社会新闻频道时,看到一个熟悉的画面,是沈若萍不久前接受央视焦点访谈记者的一次采访,是从中央电视台转播过来的,访谈内容就是江城市的农村税费改革进展情况。她坐在办公室从容地回答记者提问。她说,农民负担了几千年的税,为社会发展作出了最大的贡献,可是在工业社会,他们靠着土地的产出维持生计,在物价飞涨的今天,生活反而更加艰难,江城今天真正落实了国家的惠民政策,免除延续了千百年的农业税,目的在于减轻农民负担,让他们实实在在享受改革开放的成果,在地方财政相对宽裕的前提下,取消农业税在经济发达地区应该说正在当时。她还说,当市里下达文件、宣布实施免税政策后,许多农民,特别是山区农民,纷纷写来感谢信,都说共产党做了一件大好事,把他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欠账给还清了,能够让大多数农民真心感念共产党,比做什么都值的。 靳洪记得,沈若萍的这些讲话,是自己在天涯海角与她说好的不谈工作的工作之外的一些话题,现在却在焦点访谈上侃侃而谈了。他想,她在准备这次访谈节目的时候,一定也想到过自己的,就像匡亚楠当初把他的农业经营思想表达出来的时候,不可能绕开关键的人一样。他在感到欣慰的同时,也觉得遗憾,如果没有与她们母女闹僵关系,说不定她在接受这次采访时,还会邀他一道参加,还会给他一个光辉的荣誉,让自己闪耀,现在她背着他,瞒住了自己这个首倡者,可见她多么藐视自己,要不是今天在电视里看到,他还不知道免征农业税这事已经引起了中央高层的高度关注。 后来他在报纸上,翻阅到许多有关税费改革的新闻,原来他为了回避看到匡亚楠名字,以免睹物思人,触景伤情,已经许多天没有看江城日报了,而单位里唯一可以跟他聊聊报上八卦新闻的老罗,又经常不在办公室,这些因他而生的社会消息,居然让当事者置身事外。 就这样,靳洪激动了一晚,遗憾了一晚,第二天上班前,他拿起电话想打给沈若萍,问一问情况,当然是税改进展的情况,可转念一想,我这不是想邀功吗?但他接着想,纵然点子是我出的,那又怎么啦?谁提出来其实并不重要,也许早有人提过了,真正把思想落实行动,才是关键。所有媒体都只抓关键,只重结果,至于细节,至于过程,那都无关紧要。领导只看结果,没有人会关心过程如何,自己心血来潮时的一个随想,在牵动全市的大变革中,能发挥什么作用呢?真是异想天开! 她现在不愿再提到我了,不会再管我的事了,她恨透了我,不希望我再有光芒,否则她看到光芒,仍会心痛。我已经伤透了她的心,她会把我这个伤透她心的人冷冻起来,淘汰出去。对,我得为明天考虑,我得为日后布局。我不能筷子夹骨头——一无所有,不能在这样的特色制度下,享受体制照顾的人却一点好处都没得到。张局长那里得手了,还有杜局长。我得从他那里弄到批文图章。 过了两天,怀揣金黄色梦想的靳洪,又拿着报告专程去国土局拜访了杜局长,正如吴新朋所言,杜尧灿真是一个既阴柔又迂腐的人,从靳洪进门到离开,他一直正襟危坐,不苟言笑,脸色正经得无懈可击。靳洪的方案还未说到一半,他就开口要他的项目立项批文、项目引进意向书、工商登记手续、融资渠道证明件……靳洪说是待定项目,杜尧灿当即回应:"那等定下来办妥了一切手续,再谈这事也不迟嘛,再说,这么一大片土地征用,没有市领导的意见,即使我们认可了,到上面也不一定同意,万一上面另有安排呢?" 按照规矩,程序确实得一步一步走,靳洪与他从无交情,自然公事公办了。 从杜尧灿那里吃了闭门羹出来,靳洪心里好不窝气。一直心心念念的巨大收益眼看要流产,他非常焦急,可又想不出进攻的办法,七拐八弯考虑了几个可以接近杜尧灿的人,又觉得没有相关利益输送,谁会帮自己说话?而这个项目明着看又是政府的,人家见自己这么卖力,还不会长个心眼置喙自己? 靳洪一筹莫展,打电话叫吴新朋过来,问杜尧灿这人有哪些可以进招的破绽。 吴新朋说:"不抽烟喝酒,不上馆子,不近女色,又爱顶梁子,认死理,工作方面讲流程、走程序,上面的话有时也不卖账。" "这可就难了!"靳洪几乎泄气了。 吴新朋想了想说:"百密必有一疏,听说他最惧内,是出名的妻管严。" "哦?"靳洪眼睛顿时一亮,立时有了主张,马上吩咐吴新朋:"你派人去把杜夫人的底细摸准了,接下来的独角戏我来唱。" 想到搞定一个女人能给自己带来滚滚财源,靳洪兀自心驰神往,跃跃欲试。 不久,消息传来了。消息称杜夫人就读于市内某中学,读书时是班花,长相迷人,现在一家移动公司工作,是主管财务的经理,她爱好文艺,平时喜欢唱歌、跳舞,有一个十四岁的女儿在市内一家寄宿学校读初中。 后来,靳洪打听到港务局的孙大姐是杜夫人中学里的同班同学,便请她帮忙。孙大姐虽然不知道他接近杜夫人有什么目的,碍于情面,还是答应了帮忙。 不几天,孙大姐把杜夫人约到了万花楼夜总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