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地草四十章

　　四十章
　　堂哥一直担心刘芳芳处理赔偿事难度很大，这个结果比他预料的好，特别逼着对方签了违约处罚这条，这点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的事。一是自己想不到，二是他从心理有点畏惧刘董事一家。看到财大气粗，底气十足的这家人，他总会自己先矮了一截，更何况还要在这家拉矿挣点钱。他也说不好堂妹身上有一种什么能量，竟然这样理直气壮，无所畏惧。而且做事有理有节，让对方不得不做。这种能量让他惊喜，让他欣赏，让他感到骄傲。原来人不一定有钱才可以腰板挺直，没钱一样可以做到的。
　　刘董事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的发家史，他的家庭，他的为人处事之道，他从一个农民一步一步成为今天的亿万富翁。他对金钱的执着，出人头地的愿望，为此曾经付出多少艰辛和努力。
　　他十八岁那年，家里把身为长子的他送去当兵。他在部队十分勤奋，懂事，被推选为技术兵，在部队学习开车。在那个年代，一个镇也找不到两位会开汽车的人。和他一起当兵的同乡，可没有他这么幸运。部队转业后，他作为有技术人员本来是分到乡政府开车，这是一件多么高兴的事，可是最后去乡政府开车的人却不是他，是党委书记的儿子，这让他难过又无奈。因为当过兵，这成了他婚姻中一个有利条件，别人给他介绍了长得眉清目秀，会踩缝纫机做衣服的杨素珍，两人一见钟情。杨素珍在家也是老大，下面弟妹多。她家里让她学了缝纫手艺，农闲时就给村上人做衣服，挣点工钱。
　　两人结婚生子。在最朴素爱情支撑下，夫妻齐心协力，共同经营这个家。杨素珍不仅要操持家事，带孩子，还要做缝纫活。一个家里，事情太多，白天没时间做缝纫活，等孩子睡着了，才做。刘董事为了能过上好一点的生活，自己养鸭子。他每天把鸭子赶到田里放，早出晚归。夫妻虽然早晚才照面，十分辛苦，但心理却是甜的，再苦再累都没有吵过架。他们的小日子比同龄人要幸福些。杨素珍头胎生了个女儿，夫妻商量再怎么也要生个儿子。计划生育开始在全国实施，但在农村还不算太严，他们强行生了老二，可是还是个女儿。夫妻十分失望。这时农村的计划生育政策已十分严了，凡是不符合政策怀上的，强行抓去处理掉。刘董事无论如何不甘心，在农村，没个儿子，不是断了香火吗。杨素珍又怀上了孩子，但绝不能让别人知道，一旦发现，孩子就保不住了。杨素珍怀上后就东躲西藏，计生干部来抓了几次都扑了空，最后在外面生下了儿子。刘董事被带到乡政府，一是罚了款，二是让他做了结扎手术。
　　有了儿子后，生活的希望更大了，刘董事更发狠挣钱，决不能让来之不易的儿子受委屈。
　　这时已是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让他心动，他把家里积蓄全部拿出来，还到杨素珍娘家借了钱，买一货车跑运输。家里经济得到大大提高，他家在村上算是富裕的了。但这些远远满足不了他心中的欲望，他要挣更多的钱。开车十分辛苦，只挣运费一年就那点死钱，看着做木材生意的人，都发财了。他凑了钱，到山里林业局去做木材生意。任何一行，隔行如隔山，而且没有熟人，这生意并不象想象的这样轻松。他第一车木料就亏了不少，他十分难过。为了赚钱，他甚至偷过木料。这样做胆颤心惊，早迟会被发现的，这也不是真正赚钱的门道。他真是想钱想疯了，他想把亏掉的钱赚回来。
　　他买了木材去财务室交钱。出纳王慧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女人，个子高挑，不算漂亮，也不难看。她嫌弃丈夫窝囊，不上进，和男人正闹离婚。刘董事每次来交钱时，一来二去，两人就聊上了。从第一次见刘董事时，她觉得他不象一般来买料的人那样说话大大咧咧的，一看就是农民，而他象单位上过班的人，他说话客气有礼貌，沉稳踏实但，又不象上班的人一样保守死板。一看就知道不是做这行的老油条。其实任何行道都有它的门路。一是买料，和林场有点关系的可以同等价拿好料，价格上也便宜些。如果不熟的人，当然拿不好的料，价格上也没有优势。不知为什么，她想帮帮这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在她的帮助下，他真的赚钱了。他对她感激不尽，也把利益分了一部分给她。
　　她离婚，一个人带着儿子过。两人就这样在利益和情感交织下走到了一起。他对她不象当年对妻子的一见钟情，但又觉得离不开这个小自己十多岁的女人，她带给他利益，而且她是一个有体面工作的人，自己不过是一个农民，这点让他觉得自己颇有成就。他对这对母子关怀备至。女人感到很满足，一是这个男人很体贴，又上进，会挣钱；二是她在心理有一点优越感，她感觉这个男人一辈子也不会离开自己。
　　刘董事把挣的钱交回家里。他经常在外，回家很少，杨素珍没有什么异议，她相信十多年的恩爱夫妻不会出什么岔子的。每次男人回来，她都好好服侍男人。儿女们围着他转，村子里人们的称赞，妈妈的教导让他们以有这样的爸爸而感到骄傲。男人敷衍着妻子，真心的爱着孩子们。杨素珍也察觉着一丝的异样，她想不到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以为是丈夫在外太辛苦所致。
　　刘董事做木材积累一笔钱，王慧手上也有一笔不小的钱，两人在共同谋利中配合十分默契愉悦。后来国家对森林保护，禁伐木，木材生意不好做了。后来林场改制，单位垮掉了，王慧成了下岗工人。下岗对王慧没有什么影响，她还有一位可以依靠的会挣钱的男人。两人一直保持着亲密关系，在利益上谋求合作的。
　　刘董事有钱后，和战友们有了联系。经过二十多年的奋斗，很多战友还不如他。有些就是有个工作，在单位上任个小职务，挣点工资或者利用职务捞点好处，过个小日子，已没有什么追求和抱负了。他不一样，他在生意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他要谋求更好的门路，让钱象滚雪球一样膨胀。他和战友们联系，是想找到更好的门路。
　　曾经那位个子不高，在部队混的一般的战友杨硕竟然成了县委书记。当年在部队他和刘董事的关系不错。这个人就是吃亏在个子矮了一点上，其实他的情商极高，做事谨慎，心机很重的人。不经意看以为这人踏实，可信，其实他心理想什么，他才知道。战友们对于他能当上县委书记而惊讶，但刘董事一点不惊讶，他知道他的过人之处。
　　他家在县城郊边农村，没有一点背景家势，转业后回家当了农民。家里太穷了，听说城里一些单位的潲水可以免费拉走，他联系了一个单位，每天去把这些有点油水的潲水拉回家喂猪，这样不用喂粮食，成本降低了。因为在部队的经历，村上把他推选为农技员。他平时待人谦和，做事勤恳，对领导恭敬，被一位领导推荐去农业大学学习。大学毕业回来后，他成了一名正式的国家工作人员，这是他人生一次重要飞跃。凭着他的智慧和处事技巧，深得领导喜欢，同事喜爱。他从一名普通的工作人员很快成了一位中层干部，很快升到局长，又顺利到了县委。人们只看到他平步青云，其实没有看到他的是如何用尽心机的努力，每一步他都精心做着。他的谨慎和谦虚让他不容易与人结下矛盾，做事踏实勤奋大家有目共睹，他还有一个过人的本事，准确猜中领导的心思。他并不是一个唯唯诺诺只听领导吩咐的下属，有时在关键时候，他总能提出十分高明的建议。如果这个建议被一个平时张扬的人提出来，领导是很不舒服的，但是被他这样的人提出来，领导对他刮目相看，产生了要重用他的念头，因为这样的人重用了也不会出问题的。
　　刘董事和杨硕忆往事，说现在，一个从政，一个经商，在人生旅途谁也没有落下。说起过往的种种艰辛，彼此还有一种当年的默契。已经站在一定高度的人，站在下面的人又怎么可能和自己成为默契的人呢，刘董事倒是成了杨硕很默契的人。这是一种精神需求，有这样的人时不时陪陪自己说说真心话，舒畅。刘董事能有这样一位朋友，是太幸运了。他知道这位朋友随便给他指一指，就会财源滚滚。他是聪明人，不会提出什么要求，他只是象平常朋友聊天一样，表达自己想投资，一下找不到合适的门路。
　　山上开矿，这是一个好门路，以前是国有企业开采煤矿，后来大大小小开了不少煤矿，都是私人开的，竞争很大。但硫铁矿却没有人开采。刘董事向杨硕一提，得到大力支持。
　　开矿本钱太多，王慧也投了五十万入股，但她没有出面，只是把钱放在刘董事这里。刘董事还邀了当地一位能人入股。开矿事务繁多，刘董事找了最小的兄弟帮着管理。一年后矿上完全步入正轨，开始盈利分红，几位股东都十分高兴。但随着盈利的增加，内部反而不断出现矛盾。股东双方的亲戚朋友在矿上帮忙，各自仗势自己的老板，在平常工作中稍有矛盾，互不相让。这些矛盾激化，甚至影响到两位合伙人。从最开始的齐心协力办矿，后来赚钱了反而不和，虽然没有大吵大闹，但彼此心理都有了隔阂。
　　刘董事和王慧的来往也不避闲，矿上人都知道刘董事有个二房，除了杨素珍和三个孩子不知道，连她的娘家兄弟姐妹都知道。刘董事早把老婆孩子一家人搬到城里。男人回家很少，也没有了往昔的温存，这么多年，杨素珍都习惯了。男人生意越做越好，太忙了。她十分满足，这么多年，终于熬出头了，在村上她家是第一户在城里买房居住，不种田的农民，出门有小车。
　　三个孩子长大成人，唯一遗憾的是男人对她少了一份温情。她是不是忆起当初贫穷时一起过的苦日子，虽然苦但甜蜜。大女儿上学成绩不好，但漂亮懂事。二女儿倒是考了个二流大学，长相不比姐姐差，就是太刁蛮任性。小儿子花钱上了高中，高中毕业就不上学了。小儿子也长得一表人材，平时不多言语，惹着了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三个孩子都很听妈妈的话。大女儿在城里找了个好适人结婚生子了。二女儿在大学耍了男同学，一会耍，一会儿分，分分合合，吵吵闹闹。刘董事看到这个小伙子太过文弱，甚至有一点懦弱，只适合伏案工作，不适合经商。女儿性格如此好强，两人完全两个极端。女儿对他又吼又骂，男孩子只是不开腔。过后，女儿气消了，两人又和好，但始终不合拍。女儿明显对男朋友不满意，他也对这个未来的女婿不满意，刘董事建议女儿和这小伙子分了。他期望的女婿起码是个能独挡一面的男人，这个小伙子身上根本没有这种潜质，历练也是枉然。大女婿现在就不错，不管是帮着管理的生意，还是他自己独创的事业，都做的风生水起。大女儿温柔贤惠，相夫教子。
　　当刘董事向二女儿提出这种分手建议时，二女儿反而要死要活非要和这个小伙子在一起，好象大人在棒打鸳鸯。刘董事犟不过女儿，只好把小伙子安排到矿上做技术活。
　　小儿子刘杨杰高中毕业后没事做，刘董事让儿子来矿上锻炼，迟早这个家也是他的。刘杨杰来到矿上，大家对他礼让有加，谁都明白这是刘董事的宝贝。小伙子倒也不多言语。王慧是不是来到矿上，时间一长，刘杨杰发现这女人和爸爸关系不正常。他私下找刘董事谈：＂你不要对不起妈妈，妈妈一辈子不容易。＂＂你是多想了，她是我的一位朋友，投了钱，合伙人。当时我们钱不够的嘛。＂刘董事敷衍儿子。可是时间一长，刘杨杰发现这女人完全代替了妈妈的位置，什么事都和爸爸一起，这分明是爸爸的小老婆。王慧看到十分排斥她的刘杨杰，她动了要和刘董事结婚的想法。她甚至想给他生个儿子，可是上天戏人，刘董事早做了结扎手术，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这么多年了，刘董事和妻子的夫妻关系名存实亡，不管是平常生活还是情感还是具体到生意，王慧才是陪他一路走来的人。他想过离婚和王慧结婚，但他丢不下三个孩子，尤其是刘杨杰。他又离不开王慧，所以就这样过着吧。现在王慧竟然要他离婚和他结婚，他也有点头疼。儿子就在眼前，他对自己的婚外情已忍到极限了，怎么敢和杨素珍离婚呢。刘杨杰看着王慧在爸爸面前绕来绕去，恨不得一掌劈了她。
　　有一天刘杨杰终于对杨素珍说了这事，杨素珍听了犹如晴天霹雳，她无法接受丈夫的背叛。当初的一见钟情，一起走过的苦日子，这些一直支撑着她的信任。她和丈夫吵得很厉害。刘董事被吵烦了，大声说：＂不过了，离婚！＂这句话把杨素珍再一次从高空狠狠抛下。她虽然又气又恨，又吵，可她是死也不会离婚的啊。这可是她守了半辈子的家，半辈子的心血，还将把后半生交付到这里的呀。她倒下了，不吃不喝，象死掉了一样，连吵架发泄的力气也没有了。
　　刘杨杰看到如此无情的爸爸，来到矿上面无表情对刘董事说：＂如果你不把这个女人赶走，我马上宰了一只手指。＂刘董事只当儿子说的气话，没怎么当会事。当他转过身时，儿子拿了一把砍刀，左手小指放在一根凳子上，右手提起刀狠狠宰了下去。刘董事听到响声，回头一看，儿子手指已宰了下来，血流不止。矿上人们涌了上来，把小伙子送到医院。刘董事跟着到了医院，他生怕一转身，儿子就没了。
　　女人毕竟是外人，儿子才是自己的，就只有这一个，而且不会再有了，他下了决心和王慧斩断关系。但他嘴上没有说要断干净，只说是为了儿子的权宜之计。刘董事把王慧的投资连本带利给了她，又在县城给她买好房，装修好。王慧搬到新房子，从此没有出现在矿上了。王慧知道和他结婚是完全没有希望了，只好如此。
　　刘董事虽然想过要斩断这婚外情，不知为什么，一个人时，还是会想起这个女人。即使生意分了，人也分开了，心理也分不掉的。王慧也是如此，自从离婚后一直跟着这个男人，虽然不是自己丈夫，但这种息息相处，又怎么能离的了呢。晚上一人时，脑子里想的全是他。有恨，恨他无情，但更多的是留恋和想念。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已不年轻，虽然挣了不少钱，可是除了他，再没有别的男人了。就算再找一个，又能找个什么称心如意的呢，能有他优秀吗。如果条件差的，会不会看中自己的钱呢。
　　当刘董事给她打电话时，她在电话里哭了。刘董事心领神会来到了她身边，两人从以前的明目张胆变成地下活动。杨素珍保住了婚姻，但男人的心和人都没有回来，五十岁的人了，这时她才觉得半辈子都空了。有花不完的钱，可是又怎么样呢。穿的再好，吃的再好，又能怎么样呢，真是食之无味。她大病了一场，十分憔悴。
　　杨硕在本县当了两届县委书记，工作得到市上肯定，把他从本县调到另一个市级县任市委书记。这么多年的交往，刘董事已成了他私下难得的知心朋友，两人对很多事情的看法十分默契。即使有些事情刘董事不如杨硕看的远看的透，但只要杨硕一点他就通。
　　刘董事把生意重心也转到了这个市级县。这时候，国家对私人开采矿石有严格的规定，采矿手续很难办，刘董事轻松就办好一切手续。他把这个市级县的一些矿山垄断了，但投资实在不小，他这次再不和外人合伙了，他把二弟拉进来入股。二弟在成都发展，有上千万的资产。矿石源源不断开采出来，运了出去。钱财也源源不断的聚拢，很快资产以亿计算。
　　刘董事的发迹史和情史，刘芳芳也听哥哥提过，她知道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第二天的翻脸不认帐，刘芳芳才真正体会到，有钱人的狠劲和无情。
　　刘芳芳把三十万作了分配，二十万给嫂子和两侄女，十万给父母。嫂子和父母都没有异议。
　　刘矿长在银行划钱时，向刘芳芳明确表示不愿意把钱划到张艳如名下。刘芳芳悄悄向嫂子耳语：＂矿上是防着你，我们是一家人，不管这钱在谁的名下，钱先到手才是。＂嫂子听了刘芳芳这样说，完全同意。矿上打了钱，十万先存了父亲的名字，二十万存了侄女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