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阳光房二

　　＂这就是你小说的开头啊！很一般嘛！＂
　　沈玫玫是一个凡事都喜欢呱噪个没完的小姐。
　　许新忆一边给早餐面包里夹鸡蛋，一边不噱地说：＂怎么个一般法？＂
　　＂这都不用猜，这个男孩一定爱上了这个女孩，两人青梅竹马，然后是波折不断，最后一定共结连理，你这个开头太韩剧了。＂沈玫玫抢过了新忆刚弄好的三明治，一口塞进了嘴里。
　　新忆白了对方一眼：＂还共结连理呢？你什么时候能用这种文明词了！＂
　　沈玫玫扮了个鬼脸。
　　新忆没有理她，开始做第二块三明治：＂知道嘛，小丫头，这个世界上好多东西你猜得出开头，却不一定能想到结局。＂
　　＂是嘛？你也够酸的。＂沈玫玫开始向第二块三明治进攻，却被早有准备的新忆及时制止。
　　沈玫玫有些不服气：＂真小气，吃块三明治都不许。＂
　　新忆却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新忆姐，你今天就拿这个交稿啊！＂
　　＂对啊，怎么？不行啊！＂新忆咬了一口三明治。
　　沈玫玫受不了这个刺激，转了个话题：＂对了，许同事，我听说咱们杂志被收购了。＂
　　＂亏你还自称是媒体人。＂新忆拍了拍沈玫玫的脑袋：＂是韩国的丰瑞集团，听说是他们的太子爷来主管，对了，这个你一定感兴趣，听说来人又高，又帅，又有钱，还是未婚。＂
　　＂真的嘛！＂沈玫玫还没怎么睡醒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你怎么不告诉我啊，亏我们还是同事加同室的关系。＂
　　＂最近你休假，都快玩疯了，天天半夜才回家，见你一面真难。＂新忆掉头开始收拾起包包准备出门。
　　＂等等我――我的手提包呢？＂沈玫玫在身后狂喊。
　　坐在密闭的地铁里，匆匆起床的上班族们，都低垂着脑袋，利用这短短的时光小憩一番，因为走出这里，每一个人都将真正开始面对这一天的忙碌。许新忆和沈玫玫也是一样，标准的上班族。新忆自认是一个喜欢写字的人，但却不太有自信把自己写的东西给别人看。很多人都说她特别能和人交流的，杂志社上到领导，下到打扫卫生的，没有几个不认识她、不是她朋友的。但新忆骨子其实特别害怕和别人交流，喜欢一个人无忧的思考，任思絮乱飞，不用去顾及旁人的想法。她一直在寻找一个人，在那个身边时，可以想什么就说什么，或者不想说话就可以一直不说话，只要两个人待在一起就可以很踏实，不需要伪装，不需要逢迎。曾经似乎找到过，但是――新忆对自己轻轻一笑，看了看身旁的沈玫玫，后者随着地铁的晃动，差不多已经开始说梦话了。
　　早上九点三十分，许新忆和沈玫玫一起走进了编辑部。他俩惯性的用微笑和每个人打着招呼。在这个杂志社三年了，只要一到单位，新忆总是会给每个人一个灿烂的笑脸，＂生活要从微笑开始。＂很久前有一个人对她这么说过，从那一时刻开始，新忆从没有忘记过那句话。今天，人们的脸上各自写着不同的表情，由于要换投资方，每个人都各怀心事。只有沈玫玫照旧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作为流程她的工作最复杂、最烦锁，但她每时每刻都很开心。新忆有时会很羡慕她，沈玫玫的名言是＂最重要的是过好今天，至于明天，睡醒后再说。＂
　　＂新忆啊！昨天和你商量的连载怎么样了，有开头了吗？＂新忆刚在自己的位置上想开始工作，主编就冲了过来。
　　＂时间太匆忙了，只有一个开头，不知道合不合适。＂
　　没等新忆说完主编就接过了话头：＂好，太好了，大家把各自的岗位描述交给沈玫玫吧！明天十天，准时在会议室集合，我们新的投资方给大家开会。＂主编放下这句话，转身进了办公室。
　　几乎就在同时，新忆的MSN闪了一下，不用猜她也知道是谁。沈玫玫今天MSN的名字改成了＂期待帅哥领导早日上班＂，对画框在电脑上闪着亮光。
　　＂期待帅哥领导早日上班＂发给了新忆一个MSN表情，是一个流着口水的小女孩。
　　新忆想也没想，回了个＂痛打＂的表情，然后俩人抬头互望着会心一笑。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在沈玫玫的不断骚扰中，新忆编了几篇稿子，明天可以给美编排版了，她对自己今天的工作很满意。进这个集团之前虽然喜欢文字，但她并没有学过中文，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干这样一份工作，可以在写字楼里每天和电脑、和文字打交道，更没有想过自己会在一家有着相当影响力的文化集团旗下的最有实力的一家杂志社供职。过去与现在有这么大的差别，让新忆领悟到：生活真的随时都可以改变。
　　夕阳慢慢地延展开，透过玻璃窗洒进屋子，使半个店面都映在它的光辉下。
　　望着窗外，新忆有些痴了。她很清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夕阳的，在那种似有似无的光环中，一切都变得那么虚无，虚幻中一切都变得那么美丽，突然间，新忆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有着世上最美丽夕阳的傍晚，那个美丽的夕阳下的剪影深藏在新忆心间无法洗去。
　　＂你还是这么喜欢夕阳。＂一个声音打破了新忆的思絮。
　　说这话的是赵汇，新忆的朋友，哥们，兄弟，父亲。
　　新忆笑了一笑：＂你怎么才来，我都等半天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比较琼瑶啊！＂
　　赵汇也笑了：＂琼瑶好啊，至少她会把爱直接讲也来，她会说‘我好爱好爱你’，她会说‘我好想好想你’。＂
　　新忆点了点头：＂从这个角度我同意你的观点！＂
　　赵汇坐在了新忆的对面：＂你开始写小说了＂。
　　＂沈玫玫这个大嘴巴，你们又在MSN上聊天了。＂
　　赵汇笑了笑，开始吃新忆先前点好的菜了：＂听说，你们要来新的投资方。＂
　　＂可能明天到吧，老总说要开会。我发现，现在有些喜欢这个身份，写东西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还要继续下去。＂听了新忆的话，赵汇脸突然沉了下来。
　　新忆看到赵汇这样，也收起了笑容：＂有时候，是事情逼着人走，你想停可是却停不下来。于是，妥协被认为是坚持，这就是生活。＂
　　＂你可以停下来的。＂
　　＂晚了，如果停了下来，我不知道目标在那里，我还有什么事情可以干。＂
　　＂你现在不是很快乐吗？有朋友，有工作，有你的生活。＂
　　＂可是，我没有我，我活在回忆里，回忆才是我全部的生活。我的确很快乐，我可以和一个陌生人在五分钟之内成为朋友。但那毫无意义，并不是每一个在你生命中出现的人对你都有意义。＂
　　＂唉！＂
　　新忆听到了一声叹息。
　　＂别叹气了，老大，开心一点，我们学习那么多东西，不是用来叹息的。＂
　　说完这话新忆从包包里拿出一叠纸，这是我最近的报告，给上头送去吧。＂
　　赵汇接过了报告，看也没看就塞到了包里。
　　＂还想吃点什么？＂
　　新忆摇了摇头，看了赵汇一眼，一句一顿地说：＂我父亲――，有消息吗？＂
　　赵汇也摇了摇头：＂每次见面我总在想你会不会忘记问我这个问题，可是每一次我都会猜错。＂
　　＂是你希望猜错吧！＂新忆无奈地笑了笑。
　　＂你的笑意味深长啊！＂
　　＂我爸爸最喜欢我笑了，他说我笑起来像他，很狡猾。＂新忆边说边站了起来：＂好了，你慢慢吃吧，我要走了，明天还得交稿子呢。＂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赵汇脸色暗淡了下来。每次看到新忆，他都有千言万语想和她说。但真正见到，却无从开口，他真的没有立场，也没有更强大的理由来说服新忆，他知道新忆坚持到今天有多么的不容易，但是，看着这样一个女人，走这样一条路，一种莫名的心痛就会涌上心间。多想把这个女人笑容背后的悲伤一一化解，多想让成为这个女人心中的那个男人，但是――赵汇知道自己什么也不能做，不能做。
　　新忆喜欢有阳光的房间，阳光会在瞬间让她的心情变得很好。整个杂志社，她最欣赏的就是这间会议室，房间向阳，有整片的落地玻璃，每天早晨太阳会把整个屋子照得暖暖的，在这样的气氛下，空气也变得愉快了。今天到编辑部后，同事们各自算计着自己的小九九，办公室里被怪异的气氛包围，让新忆有点透不过气来，只能选择躲到会议室里来。跟往常到这里躲清静时一样，新忆靠着窗户，手里拿着一个苹果，任思絮飞转。昨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挺恐怖的，梦中有一笔大的财宝，想要得到，必须要有五把钥匙，人们开始争斗，谋杀。梦做到一半的时候，新忆醒了，已经明白这只是一个梦，但是特别舍不得这么好的故事，于是在半醒半梦之中，把这个梦做完了。新忆特别喜欢心理学，看过一点点佛洛伊德的梦的解析，喜欢分析梦的来由，但这个梦，对她来讲，不用分析。
　　＂站着睡觉，是这边上班的规矩吗？＂
　　正回味着昨天晚上的梦，一个浑厚的男中音传入了新忆的耳际，新忆一愣，心中一颠：这个声音，似曾相识。她慢慢地转过了头。一个西装笔挺的年青男人站在门边，高高的个子，白净的皮肤，眼睛直直地盯着新忆。望着这双有神眼睛，一失丝望浮上了新忆的脸庞。
　　＂你是谁？我站着睡觉管你什么事？＂新忆有些讨厌自己的思绪被突然打断。
　　来人笑了笑：＂从睡觉这件事上，我管不了，可是在这里睡，我多多少少有些发言权。＂
　　＂发言权？＂新忆脑子飞快地转着：＂你是――投资方――？！＂
　　来人又笑了笑：＂看来没有睡傻，我是丰瑞的李相宇，文化集团新的总裁。＂
　　新忆心里一惊，赶紧让坐：＂对不起，对不起！您快坐，我去通知主编。＂说着，她几乎是用冲的出了门，冲到门口为避让来人，腿还撞到了门框上。
　　李相宇再次笑了笑，往里靠了靠。新忆的目标是主编室，但仍感觉到身后一股灼热的目光紧紧的跟着她。
　　不到五分钟，会议室里坐满了人。所有人的眼睛都死盯着这位新来的总经理。虽然早有传闻，但所有人还是大吃了一惊，真的没有想到，新来的老总会这么年轻，这么英俊。沈玫玫更是夸张，从看到新老板的第一眼，眼睛就直沟沟地盯着对方。一副快流哈拉滋的表情，看着那尊容，新忆真的有些忍不住，只能把目光从沈玫玫的脸上移开，不经意间扫到了李相宇身上，没想到没想到对方也正在望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新忆的脸突然一红，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看人到得差不多了，主编向李相宇耳语了几句，然后示意大家安静。
　　＂各位同仁，让我们大家欢迎集团新的总裁李相宇先生。＂
　　掌声四起，同事们都想用自己最大的热情给新领导留个好印想。
　　李相宇很镇定地扫视了一遍会议桌旁的各位。
　　慢慢地看口说道：＂大家好，我叫李相宇，初次见面――＂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个韩国人的中文说得这么好，他刚讲完开头，沈玫玫就又带头鼓掌，那一刻，新忆分明看到沈玫玫的嘴角有一滴晶莹的东西落了下来。
　　李相宇点了点头，示意大家安静：＂我刚刚从韩国来，对这边的情况还不是很了解，但我想对在座的每一位说，你们的工作成绩我都看到了，集团一定会有所变动，在我的新计划里，旗下的每本刊物都会有所改变，也会创立一些新的品牌出来，我不能承诺你们每一个人未来会比现在好，变动会带来机遇，但并不代表成功，我不是个轻易承诺的人，但我要做的是办一本我想要的杂志，这需要在座每一位的帮助。好了，今天我只是来认认门的，认识你们，我很高兴，不耽误大家的工作了。许新忆小姐留一下，其余的都出去吧！＂
　　听到单独把新忆留下，所有人的目光又都集中到了新忆的身上，新忆也有些手足无措，只能自潮的笑了笑。
　　办公室里只剩下李相宇和许新忆两个人，显得很安静。李相宇一直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新忆，弄得新忆突然紧张起来。她惊讶于自己的感觉，这么多年了，紧张还是头一回。
　　＂许小姐。＂
　　＂不要叫我许小姐，这边的同事喜欢叫我新忆，如果你还想继续用我的话，也可以这么叫我。＂
　　听许新忆这么说，李相宇笑了：＂新忆！不错，你的名字很好听。＂
　　＂你的中文说的真不错。＂新忆问出了一句早就有的感悟。
　　＂这个嘛！我母亲是中国人，我是在中国长大的，对我来说，中国才是我的故乡。＂说这话的时候，李相宇一直微笑着的脸上，有了一丝忧郁。
　　＂哦，对了，你把我留下有什么事情嘛？＂新忆知趣的转了个话题。
　　李相宇又看了对方一眼：＂我，我是想问一下，新忆小姐，昨天那个连载的稿件是你写的嘛？＂
　　＂对，是我写的，任务太匆忙了，弄得比较粗。＂
　　＂我是想问，这个故事，是你现编的。＂
　　新忆抬头看了看对方，脱口而出：＂不，不是现编的。＂
　　李相宇眼睛里有丝光芒闪过，他一步跨到了新忆身前，刚才还四平八稳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那，那是从何而来？＂
　　李相宇的举动，让新忆不禁心生疑问，一丝念头从脑海中闪过，但很快就被否定了：＂是一个朋友讲给我听的，她也是听一个朋友说的。他们有一年去山里采风，听一个老长柜讲的，但只有一个开头。＂
　　李相宇的口气更急了：＂一个开头？里面那个小女孩，后来怎么样了？＂
　　新忆用疑惑的表情看着对方：＂你对这个感兴趣？＂
　　＂哦！＂李相宇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了，向后退了一步：＂纯属关心，想问问结果，你的故事不错，我已经决定连载了。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故事的。＂相宇换了种问话的方式。
　　＂是嘛，我也很喜欢，朋友讲给我听的时候，有一种久违的感动，昨天主编说要写一个真诚的感动的故事，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它，不过之后的故事可能要我编下去了。＂新忆有些试探地说。
　　＂为什么？＂这次李明宇明显有些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因为――因为那个小女孩已经死了。＂新忆慢慢地吐出这几个字。
　　窗外的阳光突然暗淡下来，就像新忆面前这个男人的眼睛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