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之夏十八

　　夏日的清晨，江月白依旧步履轻盈地走在那条狭窄凹凸的林荫道上，暖风拂面，带来了阵阵花香，暖风掠过，衣袂蹁跹，裙摆轻扬。
　　她推开公司宽大的玻璃门，随着络绎不绝的人群，一阶一阶地向二楼走，与她擦肩而过，迎面而来的都是些陌生新鲜的面孔。刚到二楼的转角处，她看见了杨小波正从职场走出来，1米7的个儿，配上一双高跟鞋，嗒嗒嗒地回响在走廊里，再加上他身材婀娜，面容娇好，着实让人羡慕，自然赢得了不少的回头率。江月白笑眯眯地迎上去和她打招呼，她今天居然画了个烟熏妆，多了几分冷艳与野性。江月白心想：公司只要求画淡妆，像她这样浓妆艳抹的，只适合见她老公，看来她今天是不打算见客户了。
　　杨小波走到江月白的身边，有点神经兮兮地把她拉到墙角，小声对她说：‘’亲爱的，你听说高秀丽她家的事了吗？‘’
　　 江月白被问得一头雾水，很疑惑地说：‘’怎么了？她家出什么大事了，看你这一脸八卦的样子，我哪有你的消息灵通呀！‘’然后瞪着溜圆的眼睛，等着杨小波告诉自己。
　　‘你知道吗？宋雷和张玲搞到一起去了，听说张玲已经怀孕了，刚才宋雷和高秀丽吵了起来，高秀丽哭着跑出去了！‘’
　　‘你说这算什么事呀，张玲口口声声的叫宋雷‘姐夫’，和他一起跑业务，居然和他跑到床上去了。有一次，张玲抱着宋雷在大街上哭，都被高姐看到了。咱们九处业绩平平，这下因为他们的三角关系可出名了，也不知道杨处的脸上是啥颜色？‘’
　　杨小波向江月白唠叨了半天，江月白只是默不作声地听着，也不表态，只是简单地附和几句：‘’是吗？这可真不是件光彩的事，高姐太可怜了！‘’说完，心里沉沉的，不是滋味。
　　职场里响起了高亢的司歌声，她俩赶忙各回各家，江月白轻轻地推开虚掩的门，科长扭过头，一边神情肃穆地唱着歌，一边皱着眉，用有杀伤力的目光狠狠地白了她一眼，她自知犯了错误，蹑手蹑脚地低头走过一排林立的人群，静静地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天下平安，是我心愿……‘’
　　江月白边唱歌边向高姐那组望去，有三个座位是空的，摊上这样的事，谁还有颜面呆在这里呀！唱完了司歌，屋里鸦雀无声，不一会儿，只见杨处从办公室里拿着笔记本电脑走出来，面色凝重，一改往日的巧笑嫣然，她只是径直走到台前弄投影，然后平静地说：‘’现在是月初，大家抓紧时间沟通有意向的客户，认真填写工作日志，合理安排拜访时间，尽力做到一日三访，下面给大家播放一段励志视频，希望对大家有所启发。‘’影像出现在投影幕上，杨处又回到了她的办公室。
　　江月白心不在焉地看着短片，在PA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她听别人讲过一个又一个精英的故事，经历了数次激励的培训，流着眼泪听完一个失去双腿的男人，靠着两只手走路，却走出了精彩的人生，而这些别人的故事却从未激活她深藏的潜能，也从未让她内心的小宇宙爆发，最多只是让她流几滴鳄鱼的眼泪，让她面对她在意的人再多愁善感一次。所以那个励志的短片，她压根儿就没看，而是胡思乱些其它的东西。不知何时，短片放完了，早会结束了，大家又纷纷开始各忙各的。
　　江月白正坐在桌边，双手托腮，两眼迷离地在那里愣神儿，课长抱着一大摞保单从外面进来，随手拿着最上面的那一本扔在了江月白面前，吓得她花容失色。她把脸侧向课长，做了个惊讶的表情，课长斜着眼，瞧了她一下，假意厉严呵斥道说：＂江月白，在那发什么呆，赶紧把保单给客户送去！＂江月白故意拉长声音说：＂是——领导！＂然后冲课长做了个鬼脸。
　　江月白眉眼低垂，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看着陈云峰的保单，抚摸着变成铅字的他的名字，一边又陷入了沉思，心里暗想：陈云峰，我又能见到你了！你带给我的是难以名状的欢喜，还是挥之不去的隐痛？
　　她抬头又朝向窗外，天空碧蓝碧蓝的，连一丝浮云的影子也没有，纯净得让人心无杂念。街对面的电线杆子上面落了几只欢快的麻雀，像跳动的五线谱一样，高高在上，旁若无人地叽叽喳喳唱个不停。它们是多么的无忧无虑呀！
　　她有些茫然失措地翻开了工作日志，6月3日，今天是个空白，除了给陈云峰送保单之外，她不知还要做什么？她甚至有些畏惧孤身去面对如暗礁险滩的陌生市场，在那凛冽肃杀的市场，陌生人的一个鄙夷冷漠的眼神，就能让她一点点积攒起来信心和勇气，瞬间灰飞烟灭。自始至终，她都这样柔弱无骨般地穿过重重叠叠的人群，似乎要把自己卑微地低到尘埃里。
　　阳光暖融融的，透过玻璃窗照在江月白略施粉黛的脸上，半年前满头洋气的卷发，已经长到过耳垂肩，随意地散落着，隐约能嗅到丝丝缕缕的洗发水的清香。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大姐正慢条斯理地和朋友在电话里聊天，张姐还是戴着她的老花镜，一笔一画地写条款，大家各自忙碌着。江月白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这个行业虽说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却又自由到了极致。趁阳光正暖，趁微风不燥，趁热血还在沸腾，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去见自己想见的人吧！
　　想到这里似乎有了给陈云峰打电话的勇气，她小心翼翼的拨弄着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这一串数字，就像是有魔力的解码，为她开启一段快乐却短暂的旅程。
　　她终于又听见电话那端的男人，磁性十足的声音，＂喂，小白兔，这才两天没见就想哥了，急着给我打电话，想见我呀！‘’然后又不怀好意地嘻嘻笑起来。
　　江月白面不改色，郑重其事地说：‘’陈哥，别总逗我了，你的保单印出来了，现在方便给您送去吗？‘’
　　＂当然方便，你什么时候来，我都方便，要是半夜来就更方便了，没人打扰！你敢来吗？＂说完又呵呵地笑了，笑得江月白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心里想：自己怎么会遇到这样一个奇葩的人物，满嘴跑火车。
　　她连忙说：＂陈哥，你把定位发给我，我还是现在过去吧！＂
　　＂胆子这么小，我还能吃了你呀！我现在在丽水华庭小区，一会给你发定位。＂
　　一个小时以后，江月白站在了丽水华庭小区门口，浅咖色的欧式楼宇，错落有致的排列，楼顶装饰着一排排三角形的小窗，翠绿的窗玻璃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她走到小区恢宏气派的高大的拱形铁门前，向里面张望。
　　这时，江月白的电话响了 ，她一看，是陈云峰打来的。她急忙按下了接听键，说：＂陈哥，你在哪里？＂陈云峰笑嘻嘻地说：＂妹子，你往最上面看，我在楼顶呢！＂
　　江月白一边手握着电话，一边用力地眯着眼睛，向楼顶瞧，却怎么也看不到陈云峰在什么位置，明晃晃的日光，刺得她眼睛都疼了。她说：＂陈哥，您别费我的眼神儿了，我在下面等你吧！＂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柏油路面被晒得滚烫，六月也有如此流火的天气。江月白被晒着头晕目眩的，她只好躲进了街对面的生鲜超市。
　　超市里凉爽极了，门前摆着一堆特价的西瓜，卖西瓜的师傅，一边切西瓜，一边不停地吆喝。刚切好的西瓜，露出了鲜红的果肉，让人垂涎欲滴。精品水果区里，黄登登的芒果整齐地陈列着，新鲜诱人，圆润饱满的红提，裹着绿色的外衣，斜着身子罗列在案头。还有在冰块中保鲜的杨梅，还有带着水珠的山竹和荔枝，看得江月白直往嗓子眼儿里咽口水。
　　正当她望着杨梅发呆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馋杨梅了！＂她转过头一看，原来是陈云峰，他戴着绿色的鸭舌帽，穿着一身迷彩服，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旁，正冲着自己笑呢，那笑容有些俊朗和迷人，让江月白内心微微一颤。恍惚间，她仿佛穿越了时光的隧道，重回20年前的菁菁校园，在洒满阳光的操场上，有一个男孩也曾这样冲着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