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梦同病相怜

　　093 同病相怜
　　蓬莱苑，入夜时分，脱了外套的沈若萍，紧蹙着双眉，在客厅里来来回回地走动。
　　靳洪靠在阳台栏上，看着她心神不宁的样子，兀自也心神不宁。
　　他们已半年多没有同时出现在这个屋子里了。
　　这个昨日的温馨世界，成了他们记忆中的里程碑，镌刻着难忘的往事。
　　今晚是靳洪打电话给她的，说是有一桩要事要跟她说，电话里是讲不清楚的，要求她安排一个时间、地点，好好地磋商。最后沈若萍定下了这个地点。
　　虽然有些触景，可并未生情，靳洪提及的一系列问题，让她深深地忧虑。
　　＂这个无赖！＂这是沈若萍第三次出口骂人了。＂既然他有本事赚昧心钱，也得有本事接受处罚嘛，他竟敢要挟……＂
　　靳洪不无担心地说：＂邵金水，还有屠总……他们都不是省油的灯，逼急了他们，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沈若萍坐到沙发上，双手交叉紧抱着自己的双臂，目光怔怔地盯着面前的男人，好像陷入了沉思。
　　靳洪说：＂我倒不怕他们，就是你……我不忍心。＂
　　＂事情走到这步田地，还分你我什么！我们已是一根绳子上的两只蚂蚱呀……＂她捧住了脸，样子十分痛苦。
　　时光在难耐的寂静中默默地流逝。窗外的月亮时而躲进乌云里，时而探出一张苍白的脸，布下一些光亮后，又躲进云层里面。隐隐约约，景象森然肃穆。
　　她的身子已在发颤。她感到彻骨般的寒冷。
　　无言中，靳洪走近她，坐在她身边，情不自禁把她揽了过来，搂住了她的腰。
　　沈若萍挪了挪身子，但没有表示拒绝。也许此刻，她正需要依靠，靳洪说的事一直让她心如乱麻。她望望窗外天空，感觉天空在往下沉陷，残月在消失，她没有心力去支撑，任凭他默默地抱着。
　　多久以前，身边这个强壮的男人，也经常这么紧搂着自己，那是多么的温馨，多少的惬意，那时的她，觉得自己多么像一个幸福的小女人，可是现在，人是情非，已经完全没有了往时的感觉，除了恐惧，她的头脑里简直是一片空白。
　　虽然多少回，她在梦中回味他们相处时的情景，令她春情荡漾，严酷的事实却又不止一次提醒她，那永远只是一个梦了。想不到这个梦居然这么骚扰人心，在她心情最糟糕的时候，仍然让她回味那个早已破碎的梦。她半闭半睁着眼睛，心里十分迷惘。
　　＂答应那个无赖吧？总有一天他会玩火自焚的。＂靳洪在她耳边吹风。
　　沈若萍推开他的手，坚决地说：＂我不！＂
　　＂那就等着看他们狗急跳墙吧。＂
　　＂不行，不要……＂她又无力地垂下了头。此刻的她，仿佛溺水被淹，却不知道岸在何处。
　　＂你想听一听我的意思吗？＂靳洪说。
　　沈若萍看了他一眼，抱紧他的手臂点了点头。
　　＂先给他一个台阶，让他下来，稳住他，再慢慢想办法解决。＂
　　＂我不懂你说的话。＂沈若萍茫然。
　　＂先让让他复工，再亡羊补牢，落实相关措施，勒令他将功补过。至于处罚，尽可能从轻……＂
　　沈若萍想了想说：＂处罚是为了惩戒，只要他认识到了，还可以考虑从轻，但他混用劣质建材的事绝不迁就，万一今后出了质量事故，我就是一个千古罪人了！＂
　　＂那样也好。处罚从轻，拆除照旧，复工赶进度，也算给这个黑心家伙一个教训。是这样吗？＂靳洪把问题的处理结果重复了一遍，征询她的意见。
　　＂也只能这样了。＂沈若萍又无力地靠到他身上。
　　她太虚弱了，太需要有人给她力量了。
　　甲壳虫！
　　靳洪脑海里又陡然爬过一匹硕大无朋的灰黑家伙。
　　是的，她本来是可以很坚强的。她高瞻远瞩，意识超前，干事情雷厉风行，巾帼不让须眉，可她现在比谁都脆弱，比谁都无助。她不堪一击。一个把声誉视同生命的人，最担心的是声名扫地，变成行尸走肉，这正是她的悲哀所在。
　　但释放生命中的能量，追求人生应该享受的乐趣，也会是一个＂软区＂吗？靳洪为她感到难过。
　　为官者犯到这一步田地，还能有心安理得的时候吗？要么就是十足的官场痞子，要么她干脆就厚黑，可是，她会是这样的人吗？她有倚仗过手中的权力为自己谋过一丝半点儿私利吗？她无非只想身边有一个能带予她快乐的男人，这也有错吗？
　　靳洪开始同情起她的遭遇来了，她要是没有遇到自己，还能成会外强中干的甲壳虫吗？那几率可以说微乎其微的，如果她想红杏出墙，那么她会像其它大权在握的女官一样，早面首陈堂，为所欲为了，可她一直没有，一直洁身自好，直到遇到自己。凭她各方面条件，要想网尽江城须眉男人，又有什么不可能？但仅做了几回拨云撩雨勾当，却又让阴险小人给算计了，她真是太不幸了。
　　＂都是我害你成这样的。＂靳洪感到十分内疚。
　　沈若萍瞥了他一眼说：＂这不怪你，其实那全是我的错，是我看错了屠正刚。＂她顿了一顿，像是在回忆，＂当初老周——就是前任书记调离后，昌泰大酒店旧案又给人翻了出来，审计、纪检多部门开始介入调查，屠正刚心虚了，想寻关系混蒙过关，一天，他向我推荐了你。＂
　　说到这里，沈若萍瞟了他一眼，脸上浮起一片红潮，＂我们有过……那种关系后，他才苦着脸来求我帮忙，原来他是有目的的。当我知道他的真实意图后，很生气，有好长一段时间，我没有找你，你应该清楚的，是吧？就为了处理他那烂事。可我自从与你好上后，就开始身不由己了……＂她的脸更加红艳起来，＂为了与你能长相厮守，我放弃了原则，违背了初心，帮他平息了那事端。可谁知道他又弄出个舅子来，比他还麻烦……唉，这样的恶梦不知道何时做到头。＂她深深叹了口气，头无力地靠到他肩头上。
　　靳洪安慰她说：＂恶人自有恶人磨，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也不必自责，再说你也快离开江城了，不要把窝心事放在心上，要向前看，相信一切会好起来的。＂
　　＂可是，他们……＂
　　＂你先把这件事给处理了，以后这里的事，我会独自处理，保证麻烦不到你，相信我！＂靳洪望着她，目光中充满自信。
　　沈若萍挣开他的怀抱，黯淡的目光回视着他，她相信他的能力和魄力，这是她力排众议打破常规提拔任用他的本意，并非全是私情使然，见他在危难中最先考虑的是自己的处境，心里不由充满感动。她点点头说：＂好的。谢谢。＂
　　因为心里一直搁着小梅，又见邵金水的事情有了眉目，靳洪没有继续陪着她说下去，看看时间也不早了，就起身向她告离。
　　临走时，沈若萍叫住他，叮嘱他说：＂今后你也好自为之，别让人再捏住把柄了。对邵金水之流，你姑放之，毋纵之。＂
　　在回去的路上，靳洪一直在琢磨她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