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二00六年十一月十八日,女友海蓝与舒阳的婚礼如期举行,在悠扬的音乐旋律中,新郎伴着新娘姗姗而来。 女友海蓝今天穿了一袭忧郁的蓝色,像极了她平日的风格。她那双深藏在浓密睫毛下神采飞扬的大眼睛,今天显的格外友好与温柔。 她微笑着凝望到场的每一张脸,仿佛在辨认什么,就在这短促的凝望中,我发现她的脸上有一股被压着的生气,从她闪光的眼睛和微笑的嘴角掠过。个子不高却体态丰盈,满腔的柔情足以使每个见到她的小伙倾倒。而新郎舒阳却有着一张阳光明媚的脸,仿佛要将整个冬日的雪全部化尽。 当他给她戴上戒指的那一刻,他看着她,他那双明亮的眼睛闪出特别柔和的光芒,他带着已经来到的幸福,谦逊而满意的微笑,我看到了海蓝脸上现出的红晕,像杯中红葡萄酒那般的迷人。 这种温柔的画面在一刹那间唤醒了我沉睡千年的记忆。我走向窗外,外面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整个世界瞬时间变成了空旷寒冷的白色,白的静谧,白的恐怖。我站在大雪弥漫的空地上,一支接一支的抽烟,红色烟头便成了这个世界唯一的颜色。 我仰头望着天空弥漫的大雪,想到圣贝纳森林,想到一千三百年前的那段故事。 在圣贝纳森林,终年覆盖着厚厚的白雪。我的小蜗居是建在一棵五千年的老槐树上的一间小木屋,属猫人的一种生活习惯,就是白天躲在小木屋里昏天黑地的大睡,只有到了午夜之后才会异常敏捷。 这天夜里我从睡梦中醒来,远处的森林里传来急促的呼唤声,这是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的一种拖长的嗥啸声,是那般清晰明确地穿透我的耳膜,那种野性的躁动让我无法压制心头的冲动,我开始狂野的向着呼唤声传来的方向奔驰而去。 当我渐渐靠近他的时候,哀嗥声突然停止。我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脚步,慢慢地逼近他,我看到奇诺在长长的头发遮蔽下,现出一张面目狰狞的脸,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闪烁出逼人的邪恶的绿色光芒,仿佛要将我整个儿吞下去。 他就那么死死地盯着我,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也过去了,他仍旧用那种邪恶的眼神盯着我,这是一种属于荒野的耐性--顽强,坚韧,向生命本身一样持久,这种耐性只属于正在猎取活物的生物,这种耐性也属于卡诺奇诺所有。 他的这种神色令我毛骨悚然,于是我便以更加凶狠的目光回敬他,一眨不眨的。很快,他便转身望着森林深处,我们在朦胧的夜色里并肩跑着,谁也没有说话,在大雪覆盖的错综复杂的路径上,不间歇地跑着,到达那片最开阔的天地,这里有一片片绵延不绝的大森林,挂满晶莹剔透的树挂,我们很快地穿过一棵棵老树。 此刻,我已响应了他的那种呼唤声,他回过头来冲我微微一笑。这种笑与狼的凶狠本性是表里不一的,我们自由自在的在旷野的白色世界里奔驰,脚下是未曾践踏过的土地,头上是辽阔无际的天空。 我们停留在一棵千年的老槐树下。 "卡诺奇诺,属狼的,世代住在这圣贝纳森林中。"他点燃一支烟,静默地审视着我,虽然我今晚是穿着睡衣出去的,但他也不应该这么看着我啊。 "伊梦,属猫。"淡漠的应答之后,我便转身往回走。我知道他没有追过来,虽然我不曾学过任何法术,但我却拥有整座圣贝纳森林中最强的灵性,骨子里透着超凡的霸气。 凭借这一点,我确信,他不是那种花言巧语的花花公子。 告别了奇诺,我照例从事着每天平淡的生活,吃饭,睡觉,偶尔也去钓鱼。 我从来没有想过什么是寂寞,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寂寞; 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我已经活了多久,还能活多久; 我更没有花一分钟时间来认真规划自己的生活,我喜欢那种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日子。 凭借着超强的灵性,我可以预测下一刻将要发生的事,但无须大伤脑筋去考虑该如何应对。 星空明朗的晚上,我会穿上白色的风衣,任长发肆意的飘散下来,独自一人象幽灵一样出没于圣贝纳森林深处,边抽烟边感受月光的温柔,星光的灿烂。有时也会拎着酒瓶,边喝酒边唱着自己也听不懂的歌晃悠悠地游荡在每棵老树之间。我喜欢这种醉生梦死的日子,什么都可以不想,什么都可以不做。 当然,我的日子并不是每天都可以这么无趣。 生日那天,应了一帮兄弟之约,到鬼鬼酒吧喝酒,喝到兴起,有两个人吵了起来,我自然不会被告制知何故,但我知道与我有关。 我很兴灾乐祸得看着他们吵架既而到抡起了椅子。瞬间鬼鬼酒吧进入了一片混乱,这样的情景我见多了,我无所谓地看着他们放肆地发泄着自己的愤怒。往常不出三分钟一切就会恢复正常,但这次却不是。 我看到好多陌生的脸孔出现,才发现场面有些失控。才顿悟到这是一场预谋。我愤怒的举起了酒瓶对着桌角狠狠地砸下去,那种受骗的屈辱让我无发忍受,酒瓶撞击的碎片撒落于地却没有引起丝毫作用。 我看到鬼鬼(酒吧创始人)被狠狠地推到一边,舟子的额头迅速渗出红色,血顺着他的额头流过左眼,流过脸家颊,流过嘴角,一直滴到地面上。 那一刻,我忽然想到了死亡以及一切跟死亡有关的东西。死亡第一次以无以抗拒的力量呈现在我面前,我也第一次觉得它并没有所想象的那么遥远。 我仿佛看到死亡张开了血盆大口。慢慢的,慢慢的吞噬着我眼前的一切。 它狰狞的笑声中充满了邪恶,我开始痉挛般的抽搐,然后歇嘶底里的喊叫起来。瞬间,世界一下子安静了,每个人都带着惊恐的眼神望着我,我说不出话来,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生活常常出奇不意的捉弄我,就像我变幻不定的性格常常令我感到新奇并刺激。 我去钓鱼,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里,一边抽着烟一边任思绪四处飞扬。光亮的湖面上映照着一张看上去平静却霸气十足的脸。 长长的头发肆意滑落,这是一张充满野性的脸。这张脸完全属于我自己,真实而自然。 自从那次见到奇诺之后,他那双邪恶的会发光的眼睛就总在我的脑海中徘徊,久久地不肯离去,很多时候我都很想再见到他,我无法确定我是否已经爱上他了,但我确定我此刻唯一想听的就是他那拖长的嗥啸声。 这么想着的时候我仿佛听到一种熟悉的声音,从森林深处传来,越来越近,直觉告诉我是他来了,真的是他来了。我的整颗心都因欣喜而狂跳不已,我回头寻找他的身影,却脚下不小心打滑,身体迅速下沉。我听到周围冰块破裂的声音,冰冷的水流迅速渗透每一寸肌肤,直入骨髓,仅一秒钟的时间,我便什么也觉察不到了。 当我从恍惚中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奇诺那张焦躁不安的脸上现出温柔的神色,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穿透我的躯体,我的灵魂,我冲他虚弱的微笑。 从那一天开始,我便知道,我无法再离开他而独立生活,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都深深地影响着我的情绪,我将自己完完全全的依赖于他,没有他的日子里,我懂得了什么叫寂寞。 他说,别再抽烟喝酒了,对身体不好,于是我又戒烟又戒酒。 他说他不喜欢我霸道野性的脾气,我便努力让自己变的温柔善良。 他说,别再和那帮狐朋狗友往来了,他不喜欢。于是我不打招呼的便和他们断绝了一切往来。 他说我该用心学一些幻术,第一天我便拼命开始学习。为了他,我将自己整个改变,因为我爱他,疯狂的爱着他,为他,我愿意放弃一切,包括我自己。 "我是一只公狼,有着受伤的心,却找不到抚慰的欲望,我不值得你这么做。"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中涌动着晶莹的液体。 "我将用我的全部柔情来打动你。"我很坚定的说完,然后倚在奇诺的肩头,那一刻,我们俩都落泪了。 因此我一直确信,他也是爱我的。只是他从来不改变自己,永远是那双发绿光的眼睛透着邪恶的光芒,永远是那种冷俊表情,从来不对我说"我爱你"。我们一直都这么平平静静地过着,没有惊扰,没有波澜。 圣南的出现,打破了整个世界的宁静。 她有着与奇诺一样邪恶的会发绿光的眼睛,她出现的时候,白天正在消逝,夕阳正朝着西北方向的安乐窝落下去,奇诺和我相依在那棵千年老槐树下,交换着戒指,他含情脉脉地看我的时候,眼中的邪恶消失了。 他用他全部的柔情告诉我,我是圣贝纳森林中最幸福的一只猫。黑夜悄悄地降临了,一轮满月从树梢上高高的升入空中,照耀着大地,直到大地横陈于阴森森的白昼中,一声冗长的嗥啸划破了整个森林的寂静,我完全被这样的嗥啸所震惊,用惊恐的眼神望着奇诺,奇诺紧紧的搂着我,告诉我不要怕,他会保护我。 很快,圣南便出现在我们面前,用那把闪着寒光的冰剑对准奇诺的喉咙,在她的眼中,露出了凶狠残暴的绿光,咄咄地逼着我的双眼,我心惊胆寒地向后退了一步。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周围的空气早已不在流动,整个森林死一般的可怕,我感觉到她的气息在我身上留下寂寞悲凉的痕迹。 她的脸上一闪即逝的是那种残酷而邪恶的笑容,然后她又一次发出了那种可怕而冗长的嗥啸,并且以闪电般的速度用剑刺向奇诺的喉咙。我看到奇诺在我眼前慢慢的倒下去,我想起了那次的生日宴会,以及一切关于死亡的景象。 那种压抑不住的狂怒侵占了我所有的思想,一切畏惧都消失不见,我不知不觉地怒吼一声,吼声凶猛的把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这是我一生中最后一次用热情取代温柔与理性,是我对卡诺奇诺爱情的最后表白。我以迅猛的姿态用那把冰剑刺穿了她的喉咙。 我从来没有对生活绝望过,因为我不懂绝望是什么。 我静默地查看着这两具尸体,两具同为爱情而牺牲的尸体。暂时忘记了痛苦,此刻,我感到骄傲与自豪,比我体验过的任何自豪都强烈,我杀了她,也间接的杀了他,这两具被认为是圣贝纳森林中最智慧敏捷的狼。他们这么容易地就死了。 我仰天大笑起来,鹅毛般的雪花自空中倾倒而下,这种白色刺的我眼睛好痛好痛,朦胧中我看到剑尖有红色的液体一滴一滴滴落在白色的雪地上,象一朵朵盛开的玫瑰,好美好美,所过之处,温暖如春。 我一直想要弄明白,为什么爱的结果会是杀戮,但此刻我已不需要弄懂了。因为渐渐地,我什么也看不到了,我感觉的到身体的重心在慢慢地下沉,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一千三百年的磨练,曾经那只眼睛带着邪恶且会发绿光的野狼渐渐变的温柔多情了。 伪装了一千三百年,那只曾经霸气十足,野性十足的野猫再次回归本性。 一千三百年的时光让我们忘却了所有的恩怨情仇。 今生,我竟与海蓝成了闺中密友,而她便是一千三百年前死在我剑下的那只眼睛闪着绿色邪恶光芒的狼。今生,舒阳爱上了海蓝,而我将脱下伪装的面具,回归自我。回归那种野性十足霸气十足的性格,回归醉生梦死,自由自在的生活,回归圣贝纳森林。 因为我的灵魂需要漂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