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江枫和陶顺明在街上简单买了些菜肴一起回到了顺意客栈,问伙计要了一瓶酒和几个馒头,回到房间两人准备促膝长谈。 "陶兄,这回你可得好好给我说说外面的新鲜事。这响马镇太闭塞,不是家长里短就是风流韵事,一家门楼塌了也要说三天。好不容易来了个外乡人,政府一道指令——莫谈国事,像个门帘挂在嘴上,你说这叫哪门子民主。我可听说,外面可热闹了。" 陶顺明看了看江枫,从这个年轻人身上他就看到了单纯二字。人一旦认识几个自己名字以外的字,好奇心就能把他自己给逼疯了。求知是好事,但仅仅把它当故事听,那就需要故事永远是新鲜的,不然听的人不会买账,故事就很可能演变成事故。 "听说过红军吗?"陶顺明问。 "听说过。红军不就是共匪嘛。" 陶顺明苦笑地摇了摇头,给江枫倒了一杯酒。"我见过他们。" "真的!他们长得什么样?"江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可听说了,他们可不是一般人,长相就很特别。你说他们是从哪冒出来的。" "你听的都是讹传,他们和你我一样是一群普普通通的老百姓,长期被封建社会欺压的穷苦人。" "噢,怪不得他们要共产共妻呢。" "你完全错了,他们可是一心为咱们穷苦百姓。打土豪分田地,为的是让穷苦人有田种有饭吃,像你我这样的人能挺起腰杆过日子。你说他们是匪吗?" 江枫愣住了,他一向敬重的人能替土匪说话,他不得不怀疑以前所听到的说词是不是该修订一下了。 "江老弟,我这次来不光是来拜会兄弟你,有一件事还请兄弟你多帮忙。" "你说。"江枫又喝了一杯酒,挺起胸膛说。 "你知道高敬唐吗?"陶顺明问。 "他是我中学同学,在国军里混了个什么参谋之类的,大小也是个官。" "你知道他这次回来的目的是什么吗?" 江枫看着表情严肃的陶顺明摇了摇头。 "他这次回来是打着征兵的幌子,带着一个省里的专员另有公干,而且和你们江家有直接关系。" "我们家?"江枫心里感到有点不安。联想到最近家里发生的这些事,他不得不想入非非。平时和我们家没什么交集的镇长大人,会突然对我们家老爷子感兴趣,大公子来的当天就请老爷子过府叙话,这里面肯定大有文章。"陶大哥,你能说的更明白点吗?" "如果我没猜错,你家老爷子是不是被镇长请去了。" "是的,说是请我父亲办什么差事。" "那是托词,到底为什么今晚就能见端倪。不过你请放心,你家老爷子目前还没有什么危险。" "危险!"江枫瞬间由不安转为恐慌。"什么危险?" "围绕在你们家祖上的那个传说。" "哎,那就是个传说。多少人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东西绞尽脑汁去寻找,到头来还不是两手空空。" 陶顺明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对响马镇有没有这批财宝漠不关心。为了这个强加在江家头上的传说,江家已被搞得精疲力尽。他们想摆脱,但贪欲使得一些人丧失理性,似乎不在他们身上踅摸出点什么,对不起他们那颗丧心病狂的脑袋。 "你知道你爷爷的事吗?"陶顺明继续问道。 "知道的不多,爷爷离家出走时还没有我。我父亲只要在我娘和姥姥那儿受气,就给我讲爷爷从前的事。听我爹说,爷爷是个很有本事的人,除了会做香油还搞点山货生意。他每次进山都能采挖点什么稀罕物,有时还能带回来野味,换了钱补贴家用。哦对了,我爷爷还懂点药,以前我家院子里到处摆放的都是爷爷从山里采摘回来的一些花花草草。直到有一天从外地来了几位贩药材的商人,爷爷和他们很谈的来,他们说要把爷爷的药材卖到省城里去。就这样,爷爷一去就再没回来。" "你爷爷没留下什么物件,或者什么话。" "我爷爷有一件十分钟爱的首饰盒,据说是我奶奶生前用过的。" "你还记得那里面都有什么东西吗?"陶顺明的眼睛开始放光。 "那个首饰盒我见过,是松木做的,盒盖上用铜片镶了一朵牡丹花。里面也没什么东西,一把桃木梳子,一副银手镯,一根银簪子,一对也不知道是用什么石头做的耳环,再有就是里面还放了一本书。" "书!什么书?"这回陶顺明的眼睛开始放电了。 "就是我们常见的《百家姓》。哎,我说陶大哥,你不会也相信我家真有什么藏宝图吧。" "那倒不会。"陶顺明掏出怀表看看了时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江老弟,时间不早了。我还有点事,今天就到这儿,改天咱们接着聊。" "哎,不是说好促膝长谈的吗?"江枫不高兴地说。 "真不凑巧,我今天的确有事。我这次来要住些日子,我还想在响马镇盘个铺子做买卖,你说咱们今后在一起的时间还少嘛。" "那感情好,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说。" "一定少不了叨扰江老弟。"陶顺明冲江枫拱了拱手。 这时客栈的伙计敲门进来,对江枫说:"江老师,你妹妹来找你回去。" "你看不是我不留你,你先回家看看。明天我也要回一趟家,三天后我一定回来,这段时间希望江老弟帮我留意一下店铺的事。" 江枫很不情愿离开了客栈,和妹妹一起回到家里。 "哎呀!我的小祖宗啊,你可回来了。"见到江枫进门,刘氏赶忙走了过去。 "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江枫看见娘着急慌忙的样子,像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自打你爹从镇长家回来,铁青着脸,闷着头一声不吭,怎么问就是不说话。" "我爹呢?"江枫急切地问。 "这不一头扎进屋里,挺在床上像根木头。你快去看看吧。"刘氏是真着急了。 江枫赶紧来到里屋,看见父亲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两眼望着屋顶发呆。 "爹,能给我说说你这是怎么了?"江枫来到床前,小声问道。 江三力长叹一声,老泪纵横。这可吓坏了全家人,小小哭着哀求父亲别这样,有话慢慢说。江枫心里在打鼓,想想陶顺明刚刚说过的话,不觉一股凉风直贯头顶。今天的事一定和那个捆绑在我家的财宝魔咒有关,父亲一定受了什么大的刺激。尽管父亲一向胆小怕事,但也经历了不止一次别人的恐吓,为什么这次父亲会被吓成这样。看来这次的事不会那么简单,甚至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爹,你先别这样,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江枫小小翼翼的问。 江三力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双手紧抓住江枫的双肩,眼睛直勾勾看着儿子,脸上布满了奇怪的表情。"魔鬼又回来了,儿子你赶紧跑吧。"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搞的江枫不知所措,刘氏和小小更是不知东南西北。 "孩他爹,你怎么了,你可不敢吓唬我们。"刘氏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已慌了手脚。 "响马河涨水了!"江三力双手突然高举,仰脸看着屋顶喊道:"火!火!左边是火,右边是水,娘娘骑在水火上了,快跑!快跑!"一边喊,一边手舞足蹈。刘氏上前抓住江三力的脖领子,就是一记耳光。江三力像泄了气皮球,只听"噗通"一声又直挺挺躺在床上。 江枫和妹妹小小哪见过这场面,呆愣在那儿不知该如何是好。 "枫儿,你爹可能受什么刺激了,犯了癔症。你赶快去请薛郎中,小小去打盆凉水来。" 刘氏渐渐冷静下来,老头子今天成了这样一定和那该死的镇长有关。但她此刻也顾不上许多,目前摆弄好老头子才是主要的。 不一会儿,薛大夫在江枫的撕拉拖拽下,一路小跑来到江三力床前。待薛老头把呼吸捯饬匀和了,撸着胡须给江三力号脉。 "他今天没吃什么脏东西吧?"薛大夫问道。 "那怎么会呢,他今天中午饭和晚饭都是在镇长家吃的。"刘氏特意将镇长二字说的很重。"从他一进门,我就感觉不对,闷着个头谁也不理。刚才又蹦又跳,胡言乱语,怪吓人的。" "火!火!左边是火,右边是水,娘娘骑在水火上了,快跑!快跑!"江三力还挺配合,突然又开始喊了起来。这把薛老头也吓了一跳,"他一定受什么刺激了。" "我也这么认为。你可都看到了,我家老头子从镇长家回来就成这样子了,这事我一定要去问个明白。" "那是那是。"薛大夫很了解刘氏的本事,咱只管看病,至于这里面还包含着什么样的故事,就不是我做郎中要操心的事了。"从脉象来看,他身体并无大碍。但从他刚才的症状来看,他可能是得了疯心病。" "能治吗?"江枫十分关切地问道。 "这不太好说,我先给开些静心安神的药,让他先吃吃看。" "薛郎中,你也是个老大夫了,在咱们响马镇也是个响当当的名医。这还没影的事,可别过早下结论,万一错了,污了你的名声不是。"刘氏一听说老头子得的是疯心病,心里十二分的不乐意,她可不想家丑外扬。 "是的是的,老朽明白,闲话不能乱讲。"薛大夫赶紧回答道。 刘氏此刻牙根恨得痒痒的,好好的一个人转眼之间就成了疯子,这是她万万不能接受的。她十分明白,从老头子现在的症状来看,八成是得了疯心病。家里突然出了个疯子,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她现在必须忍着,不能声张,寄希望吃了大夫的药丈夫能见好。但以她的性格,此事决不能不明不白的过去,她非要弄清楚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