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夏日的雨,来的急去的也急,今日一早,瓢泼大雨从天而降,耽搁了时辰,云越的继母张氏便指着云越,没好气的骂着:"真是晦气,你这死丫头就是个倒霉鬼。" "若不是你弟弟病了,也不会把你卖了做丫鬟,也算你还有点用处,省的在家里白吃白喝的。" 云越听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看着这如豆子般的雨点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在这七月的天里,突然觉得好冷。 不过一个时辰雨便停了,云越被继母拉着走在前往慕容家的路上。 街上积水很多,到了慕容家,云越的鞋子和裤脚都湿了。 慕容夫人打量着云越,裤脚还在往下滴水,云越低着头,不说话。 慕容夫人半天没说话,张氏急了,谄媚的说着好话:"夫人,别看她小,做事可能干着呢,穷人家的孩子,打小就会做活呢。" 一直低着头的云越,突然就抬起了头,眼睛直直的盯着慕容夫人,然后笑了起来。 见她这般乖巧,慕容夫人点了头,让她留了下来。 云越不说话,在哪个不算是家的家,如今,这,算不算是解脱? 云越被带到了一座小院,朱墙碧瓦,气势恢宏,院里还有许多的花花草草,十分漂亮。把云越给看呆了,竟不自觉的摘了一朵花下来。 一道男声突然传来,把云越吓了一大跳,"喂,什么人,竟然敢摘本公子院里的东西。" 一抬头,就看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小公子从屋里走了出来,来势汹汹。 带云越来的女子行礼道:"公子,这是夫人才为你找来的丫鬟。" "她?这么小,能干什么啊?"慕容随风不屑一顾,藐视的看了一眼云越。她明明比自己还小,怎么照顾他啊? 云越不服气,立马反驳,"我不小了,已经十岁了,什么都会做。" 云越的声音松松软软的,像是一块糖,慕容随风觉得云越说话真好听,心里有了主意,"嗓子那么好,以后就负责念书给本公子听吧?" "嗯,好。" 慕容家是鄢城的首富,慕容随风又是慕容家唯一的公子。 慕容老爷和夫人对这唯一的儿子是宠爱至极,才让他如今无法无天,不爱学习,竟惹是生非,调皮捣蛋。 教书先生不仅换了一个又一个,就连身边的丫鬟受不了了,也换了一批又一批。 而云越已经是第八个丫鬟了。 慕容随风带云越去她的住处,就在他的隔壁,云越不明白,怎么下人也会住这么好的房子,屋里陈设简单,但样样俱全,而且干干净净。比起云越的家里,这里已经好了太多了。 "我以后就住在这里吗?"她怯生生的问。 慕容随风点点头,"是啊,这院子里就只有我和你两个人,以后你不但要念书给本公子听,还要负责本公子的衣食起居,知道吗?" "嗯。"云越很干脆的回答。 "好吧。"慕容随风点点头。 "我要去玩了,你要去吗?" 云越摇了摇头,"不去,我还要收拾东西呢。" "东西?"慕容随风看到了云越手上拿着的一个包袱。包袱扁扁的,最多里面只有一件衣服。 他一走,云越便仔细的打量着屋子,把整个屋子都熟悉了之后,便躺到了床上,闭上眼睛又想起了家里她日日睡的那块木板。两行泪缓缓留了下来,湿了衣襟,湿了心。 二
这一晃眼,就是一个月,云越渐渐熟悉了这里的一切,其实慕容随风也不难伺候,不只是按时给他准备好衣食物品。还要能忍受他的调皮捣蛋。 那日,云越本来是去给慕容随风送点心,接过一推开门便是一盆冷水迎接她的到来。 从那以后,便是随时都有意外发生,不是慕容随风在晚上扮鬼来吓云越,就是他藏了东西,让她找上许久都找不到。 自从知道云越怕虫之后,慕容随风更是经常捉来一些五颜六色的虫来吓她。 渐渐的,云越也习惯了,并且也不会再上他的当了。 一大早,云越就端了热水去叫慕容随风起身,到了房门口,云越用脚把门踢开,然后静静的呆着不动,心里默默的数着1,2,3,然后只见一盆水从房门上倾泻而下。 听到一声清脆的铜盆落地的声音,云越才快步的走了进去,她去开窗,窗子上赫然有着一只毛毛虫,一只手就把虫抓来扔到慕容的床上。 一眨眼的功夫就听到慕容随风的大叫,"啊,越儿,你怎么把这东西又扔我床上啊?好恶心。" "你抓它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恶心啊?"云越面无表情,一边开窗,一边回答。 窗子一打开,屋子里瞬间明亮了起来,云越一回头,就看见慕容随风用一幅可怜兮兮的表情望着她,就像一条讨主人宠爱的小狗狗。 云越扑哧一笑,每次都用这个表情,也就她吃这套。 "越儿笑了,越儿笑了。"慕容随风瞬间又笑了起来,云越不禁感叹道,这变脸的速度简直是在翻书啊! "那你以后还吓不吓我了?"云越佯装生气。 摇摇头,慕容随风的脸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委屈,"越儿,你都不害怕了,以后不玩了。" 一听这话,云越立刻就发火了,"这都玩了五年了,你每天都是这些把戏,看都看腻了,你就不会换换嘛?" "好吧,我错了。"慕容随风低着头认错。 云越的心又软了下来,低声道:"快起来吧,待会沈姑娘该来了。" 时间真是不等人,一转眼就过了五年了,云越十五岁了,而慕容随风也十八岁了。 两人还没到门口,就听到一阵欢快的笑声从屋子里传出来,看来是客人到了。 一进去,果然,一位鹅蛋脸,春水目的女子端坐于堂前,正和慕容夫人说着笑呢!逗得慕容夫人开怀大笑。 慕容随风进去拱手行礼,"母亲好,表妹好。" 沈初晴亦回礼,"表哥。" "许久不见,表妹越发明媚动人了。"慕容随风上下打量着沈初晴,一点也不避讳。看的沈初晴有点不好意思。 "表哥说笑了,表哥才是越发出众,风度翩翩了呢?这一出去,还不知迷倒多少女子呢?"温柔的声音,美丽的容颜,云越在一旁也看的是目瞪口呆,更何况慕容随风呢。 沈初晴在慕容府住了下来,一有时间,慕容夫人便让慕容随风带着沈初晴去玩,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有意要成就一对人。 可是呢,却是落花无意,流水无情。 一个拿她当妹妹一个拿他当哥哥。 这下正好,两人的队伍成了三个人,以前慕容随风犯错,云越替他受过,现在却是慕容随风和沈初晴犯了错,惹了祸事,云越与慕容随风一起受过。 不过几天的时间,三人便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沈初晴与慕容随风也热络了起来,不再像一开始那样,相敬如宾。 惹是生非总要付出代价的,那日隔壁邻居的桃子熟了,不过一墙之隔,风把香味传了过来,云越和沈初晴闻到味道都馋的不得了。 慕容随风想了想,就翻了墙,去了隔壁偷桃子。 不过就是几个桃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隔壁的那家人咽不下这口气。 向慕容老爷和慕容夫人告了状,非要一个说法才肯罢休。 慕容老爷十分生气,感觉一张老脸被丢尽了,直骂道:"逆子,竟然学会偷了,书都读哪里去了。" 慕容随风跪在地上,不说话,脸上也看不出任何忏悔的表情来。 那告状之人就在一旁看戏似得看着,外人面前,慕容老爷觉得被自己儿子给拂了面子,气的拿了家法就要教训他。 一旁的云越忍不住了,跑过去也跪在了慕容随风的旁边,向慕容老爷道:"老爷,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看好公子,要罚就罚我吧。" 慕容夫人爱子心切,有人出来受罚,她自是要推波助澜。 语气凌厉:"都是因为你不把公子看好,才出了这样的状况,是该罚你。" "来人啊,把她带下去,杖责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慕容随风大呼,"不要啊,母亲。" 沈初晴也在一旁被吓到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家姑母发那么大的脾气。眼看着云越被人带去受罪,她却心有余而力不足,也只能干着急了。 三
这件事最终以云越被杖责,慕容随风闭门思过为结局而告终。隔壁邻居心满意足的走了,慕容老爷和慕容夫人却是愁容满面。 云越被抬回来时,已是奄奄一息,鲜血染红了一整片衣衫,触目惊心。看的沈初晴眼泪又掉了下来。 慕容随风不说一句话,将云越抱进屋,小心翼翼的放好,又赶紧请来了大夫。 好几天之后,云越才渐渐的好了一点,一睁开眼,入眼的便是两人担忧的脸,直到她开口说话,慕容随风和沈初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这几天,慕容夫人来过一次,慕容随风对她爱理不理的,直到沈初晴轻轻唤了一声表哥,示意慕容夫人来了很久了,慕容随风才叫了一声母亲。 然后又把视线转移到了云越身上,一刻也不曾离开。 为了方便,沈初晴搬到院子里,要和慕容随风还有云越一起住。 慕容夫人没有意见,只是多派了两个人去照顾她们的生活。 云越的伤好了大半以后,便不让慕容随风随时都待在她的房间里了。 毕竟传出去了,对两人的名誉都有损害。 慕容随风虽百般不情愿,也拗不过云越。 无奈,慕容随风只好安排了一个丫鬟照顾她。云越现在还不能随意的乱走,只能在屋子里走几步锻炼锻炼身体。不让自己整日躺在床上。 这日半夜,云越起来喝水,黑灯瞎火的,一不小心撞到了桌上,杯子也被打烂了,自己也摔在了地上。 不一会儿,门外便传来了慕容随风的声音,"越儿,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没事,啊……"云越摸索着想要站起来,一不小心,碰到了破碎的杯子,伤到了手。 慕容随风一惊,推开门就跑了进来,把蜡烛点亮,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看到她手上的伤,心疼的紧,温柔的吹着伤口,一边给她上药包扎。 责备的语气里尽是温柔,"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云越抱歉的一笑,"没事,一点小伤。" "什么小伤,派来伺候你的丫鬟呢?"慕容随风很不高兴,这人怎么那么不爱惜自己啊! 丫鬟,那女子不耐烦的脸色至今她都还记得,自嘲的笑笑,自己不也是个丫鬟嘛,又怎么敢劳烦别人来伺候她呢。 "我让她走了,我自己可以,不需要别人伺候。"她的语气不自觉的就强硬了起来,慕容随风为之一振,"越儿。" 伤口很快好了,云越让慕容随风把她扶到屋檐下,两人就这么肩并肩坐着吹冷风,这是夏天,晚风清凉,夜深人初静。 慕容随风沉不住气,又打开了话匣子,"越儿,你十六岁生日快到了吧。" "嗯,还有一个月。" "你想要什么?"慕容随风眉开眼笑。 云越淡淡的道:"你知道的,每年都是如此。" 慕容随风的脸色霎时沉了下来,"你就那么想离开嘛?" "不是离开,我只是不想一辈子做个下人,没有自由。"云越提高了语气,是在发泄,她不想,真的不想再寄人篱下,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这也是解释,她不想让他误会,她是想急着离开他。 这么多年的陪伴,她早已把慕容随风当做了亲人,而慕容随风,云越知道,他也把她当做了亲人。这些年的朝夕相处,谁能说没有感情呢。 气氛很压抑,云越想让它变得活跃一点,兴高采烈的大声说道:"等我走了,我会置办一个小庭院,刚刚够一家人住。前院里栽树,还在后院挖个池塘,再种些荷花,你说好不好啊?" 说起未来的生活,云越就充满了希望,"公子,难道你不为我高兴嘛? 一直沉默的慕容随风突然目不转睛得看着她,眼里的感情复杂,她可以依深深的看到自己在他眼里的影子。那么清晰,那么明亮。仿佛要把她刻进他的心里。 很久很久之后,慕容随风移开了视线,好像是在笑,又好像是在悲伤,"你喜欢的都好。" "公子,你同意了?" "嗯,生日快乐,迁居快乐!"慕容随风说完就失魂落魄的走了,他走的很慢很慢,感觉像是有气无力,落寞的背影看的云越一阵心酸。 她不是没有想过要留下来,只是他与她的距离太远了。 记得去年元宵节,他与她一起去看花灯,花灯节上的花灯要猜对谜语才可以带走的。 她都忘了那是怎样的一个谜面,只是真的很难,可是那荷花形状的花灯,那么漂亮,她一眼就看中了它。 于是她绞尽脑汁的想啊想,想了半天终于想出来了,正准备说出答案之际,慕容随风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一旁的花灯主人认识他,立马谄媚的道:"原来姑娘是慕容公子的人,在下眼拙,这灯谜不用猜了,送给姑娘即可。" 慕容随风这才反应过来:"越儿,原来你在猜灯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