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家庭的三代纠葛

　　老人王丽仙年近八旬，却在北京东城区轿子胡同的公厕中住了一周时间，其间三个女儿无一现身。这一凄惨场景得到媒体关注，大女儿王凤芝无奈表示，母亲头脑不清，经常和邻居闹矛盾，住在哪里都被房东轰。这次，同样是老人乱捡垃圾的习惯，让周围邻居们无法忍受，导致房东提前锁了门，使得老人无处可去。对于老人的安置问题，三个女儿之间纠纷很大。最后，大女儿王凤芝带走了母亲，回到自己不足10平米的出租屋里，却对未来的生活境遇无所适从。这个凌乱的出租屋，也折射出这个破碎的家庭，残缺的情感联系带来的因果故事。
　　高龄老人因无人赡养流落街头，此类新闻在报纸上并不少见。但是这篇报道中的主人公，却折射出老中幼三代的心理困境。其心理困境来自不完满的家庭关系。老人原先的家庭矛盾和破裂婚姻，导致自己和女儿情感的疏离和困扰。随之而来的女儿们的破碎家庭，也导致第三代成长环境的残缺和无助。三代支离破碎的情感联系网络，让这个家庭笼罩在阴郁和无助的气氛中，老人沉迷于过去的记忆无法自拔，而女儿困扰于现在的艰难而无能无力，孙子则迷惑于未来的梦想而无所适从。三代的着眼点不同，动力源是一样的，情感的残缺叙说还休。
　　老人习惯减捡瓶子、旧衣服以及一切废品，以至出租屋门口废品盖住盆栽，引起居民强烈的反感甚至举报。老人捡垃圾废品的习惯，和收藏强迫症非常相似。收藏强迫症是指对没用的东西占有无法丢弃的心理现象。收藏强迫症患者非常看重自己收藏物品的价值，乃至于家里环境类似垃圾箱或行李箱。收藏强迫症患者有一些心理特征，比如难以对事物进行合理分类，不能区分有无价值的东西，对记忆缺乏信任倾向强迫性收藏，以及赋予收藏物品过多的情感价值。他们把收藏的物品看成是自己情感的一部分，有强烈愿望完全控制自己收藏的物品。
　　这些心理特征在老人身上也有体现。据新闻报道，老人思维并不清晰，说话颠三倒四。据东城区救助检查结果，老人患有轻微的老年痴呆症。这或许都意味着老人的记忆能力并不牢靠，所以收藏瓶子、旧衣服也有缓解记忆空白的焦虑。此外，这些收藏废品也为老人提供情感支持，这种情感联系在她生活中或是匮乏的。据报道，老人很早就和丈夫分居，和二女儿住在两居室里。而成年后的二女儿对母亲的不闻不问，让老人和亲人之间缺少必要的情感纽带。老人还经常和邻居闹矛盾，缺少朋友。人与人关系的冷淡薄弱，让她把情感倾注在废品上。
　　老人情感上的困扰，也折射在她的女儿身上。大女儿、二女儿的人生最终以离婚为结局，三女儿年近四十依旧没有成家。据报道，大女儿王凤芝正是为了躲避总在吵架的父母选择了＂闪婚＂。或许为摆脱焦虑的家庭氛围轻率选择的婚姻，让王凤芝最后品尝了不完整家庭的苦涩滋味。王凤芝总结说，这是一个矛盾家庭带来的影响。此刻焦头烂额的王凤芝，更是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一件这么多年曾让她感到幸福的事情。压抑感和焦虑感一直笼罩在这个家庭的子女身上，即使是外表看时髦的二女儿，还是年轻时漂亮的三女儿，她们的内心或都压抑无助。
　　事实上，家庭关系的影响已传染到王凤芝儿子的身上。儿子李博上中学了，时常让母亲操心，自己却满不在乎。因长期一人在家，儿子起居也毫无规律，且不理睬母亲做的饭菜。在生活中，王凤芝的烦恼已经不在局限于母女乃至夫妻之间，而是跨越了家庭中三代的成员的互动问题，达到了家族团体动力治疗的范畴。幼年子女依赖父母的抚养，但孩子需求有时无法满足，会产生失望甚至对抗的情绪，如果对抗家庭的举动无法成功，孩子的心理会趋向于被迫依赖。这样父母和孩子之间会出现特殊的配对关系，即使关系并不如意也会依赖这种关系。
　　也就是说，即使子女和父母的情感联系并不如意，因为在成长过程中长期熟悉这种联系，也变得习惯和依赖这种关系纽带。于是他们就困在这个情感的牢笼中。他们迫切地需要离开这个窒息的牢笼，看起来这个牢笼的门也可以不费力地打开。但是当他们在情感的密林中挣扎了半天，发现还是沿着熟悉的足迹回到牢笼的方向。这个牢笼对于他们来说，既是禁闭自己的象征，也是提供庇护自己的婴房。正如客体关心心理学说的，幼年个体在家庭中追求的，或许不是快乐的满足，而是情感关系的联结。糟糕的情感关系，他们难以忍受，也难以舍弃。
　　富有意味的是，儿子李博在新闻报道中，沉浸于游戏＂模拟人生＂。也许现实人生的枯燥孤独，让他着迷于虚拟人生的丰富美好。但人生可以虚拟和重演么，这或许是无法证明和企盼的答案。个体可以内心想象出无穷无尽的依恋对象，但是最终却不得不在现实中寻找认同的基础。李博满心崇拜的是＂拿破仑＂，那个纵横百战威风凛凛的统帅。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选择，拿破仑也是单亲家庭的孩子，甚至被看做归化的法国人受歧视。这位法国＂皇帝＂早年的奋斗经历，或许让李博产生似曾相识的认同，以及渴望同样奋斗改变人生的梦想追求。
　　这意味着，走出原先家庭的影响，不仅需要摆脱束缚的愿望，还要有从认同客体中获得的勇气。李博崇拜认同的拿破仑，从时空上有点过于遥远。但是从中可以看到一个契机，这个契机可能成为改变生活的转折点。我们从英雄人物中学到的是，即使我们受先天条件的制约，但是克服困难的勇气和信念，会让生活的困境并不那么艰难。生活中好客体带来的影响，让我们理解自己的意义，把握自己的局限，发现自己的力量。事实上，这个纠缠于三代情感联系的因果循环，存在的意义也正是用来打破的。而打破的机会，或许正是从最小的一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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