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的闹铃声把我叫醒时,武兆磊仍睡得很沉。看着他脸上带着的微笑,我不禁仰起脸轻轻地亲着,他迷蒙地睁一下眼,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又睡了。我慢慢地拿开他的手,起床。 我不是个很会做饭的人,至少现在是这样,从小到大也没做过几次饭。但是我突然对做饭发生了兴趣。在家里都是母亲做饭的,我几乎没见父亲在厨房里动过手。武兆磊当然也不是个很会做饭的人,他吃东西并不讲究却也算挑剔。我要学着照顾他,让他感觉到我带给他的温暖。我想,我能够做得好。 做好饭,走进卧室打开衣橱,找出他的衣服放在床头边,然后爬在他身旁。 用手摸摸他的脸。"起床吧?大坏蛋。" 他睁睁眼睛,又合上,"几点了?" "7点。" "再睡一会儿。" "不行,再睡就来不及吃饭了。" "那就不吃了。" "不行,我好不容易做好的。" 他睁开眼,从被子里伸出手抱住我的脖子贴近他的脸,嘴唇贴着我的鼻尖问:"做什么好吃的了?" "我给你包的混沌,还有煮鸡蛋和咸菜。" 他瞪大眼睛,看着我,"真的?!我还真饿了呢!" "那就快起来!" 他坐起来,扭头看到床边的衣服,挑一下眉毛,"我怎么觉得我们已是老夫老妻了呢?" 我笑。他又有些坏坏地说:"昨晚折腾到那么晚,早上你怎么也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想给你做饭吃。" 他吃得很香,一边吃着一边像在考虑什么。不久突然对我说:"祎文,我知道你对我的好,我很感动,真的!只是,以后你不要这样早起给我做饭,你工作量越来越多,一天下来也挺累的,留着那时间多睡一会儿多好。"说着看看我,"以后早上起来喝牛奶吃面包就可以了,或者去早餐厅里吃。" "是不是我做得不好吃啊?" "不是,别想那个—你看,我们晚上睡得一般都很晚,早上还得卡点上班,所以能多睡会儿就多睡会儿,早餐偶尔起来做一两次就可以了。" "好吧,这样我还真的有点不习惯 。"我竟自笑笑,"对了,你昨天不是说喜欢内外兼顾的女人吗?" 他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看我,"你不会是因为我那一句话吧?" "倒不是,我也不知为什么,就是想为你做,虽然我还做不好。" 他有些感动,"内外兼顾不一定就是辛苦干家务,而你也不是做家庭主妇的料,那不是你的命。" 我愣了愣,开心地笑起来,由衷地说:"我感觉自己挺幸福的!" "我觉得也是。" "呵呵。"我笑得眯起眼睛,站起来,"我得走了,你慢慢吃吧。" "我也吃饱了,等着我一起走。" "我还是自己走吧,早上坐你的车去上班不好。" 他沉思一会儿,"好吧,就是委屈你了—年后你先去考个车本,啊?" "行,不过我不是很感兴趣。" "这是需要,什么兴趣不兴趣的。" "好吧。" 太阳已经升起来,撒着彩虹七色的光,天空晴朗,没有一片云彩。雪没有融化,人行道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冰,偶尔一阵寒风吹过,顿觉冰凉刺骨。 我的心情很好,甚至感觉周围世界与往日也有所不同—一切皆是快乐的源泉。 走到办公室前刚拿出钥匙,扭头看见内勤肖晓怀里抱着一个盒子样的东西,有节奏地向这边走着。 我对她笑笑,"早上好!" "早上好!雷姐。"她快乐地跟我打招呼,然后掏出钥匙打开武兆磊办公室的门,把那盒子放在他的办公桌上,开始清理房间。 我打开自己的门,把房间里收拾一下后拿起晨会主题内容走向武兆磊的办公室。 "什么东西?"我看一眼盒子问。 "巧克力,小陈(保安)让我把这个给武总。" 我不禁笑,"小陈有点意思。" "今早我来的时候,他在门口站着拿出这个来给我,说是昨晚有人来让把这个送给武总。他提前休班,今天早上要去赶回家的车。" 我心中一沉,又看一眼盒子,转身走出去。 中午下班的时候,武兆磊走过来,手里拿着那盒巧克力放在我的桌子上。 "你吃了吧。" "谢谢,我不吃。" "我中午回家一趟,家里找我。" "哦,我知道了。" "那我走了。" "哎!"我叫他一声,他转过身来,我把那盒巧克力往边上推一下,"我不吃,你带走吧。" "不吃就扔那儿。"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却又不在意的问:"你又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别人送你的东西你不该这样。" 他皱皱眉,"这有什么?我又不吃这种东西,小孩玩意儿,并且我也不知是谁送的。" "肯定是个女孩—有那么严重吗?是谁都搞不清楚……" 他突然一笑,眼中闪出魅人的光,"吃醋了!" 我歪歪嘴,又看着他轻轻笑笑,认真地说:"以后,你不要再有那么多女朋友了,伤害别人,也伤害我—好吗?" 他收敛笑容,注视着我,"放心吧,啊,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的心你也该明白才好。" "我明白。" 他吸一口气竟自放松地笑笑,"我走了。" 我默默地盯着那盒巧克力,心中有些失落也有些压抑,武兆磊这样的男人要面临女人的诱惑的机会太多,而我有那样的能量让他除我不会想别人吗?不禁又想到了冷傲雪,是什么理由让武兆磊选择我而不是她呢?难道仅仅是爱吗?突然间,我的心又开始了那种难言的煎熬。 打开盒子,里边放着一张小纸条。上边的字写得很认真:也许你已经不记得我了,我很痛苦,你知道吗?我不想为难你,只是想告诉你,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新年快乐! 永远爱你的人 武兆磊一直到下班也没有回公司,坐着等他半个小时后我便自己回家。 回家后把家中收拾一遍,然后煮一包面吃了,就坐在沙发上等他回来。我静静地坐着,没有看书也没有看电视,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直到手机铃声响。 电话是古逍儿打来的,已有些日子没听到她的声音了,互相闲聊了一会儿后她告诉我年后她要去英国读书,我有些意外,"你不是不想去吗?" 她笑嘻嘻地说:"我又想去了。" 我不禁笑,"你呀,心思变得真快!—不过,那样的话,以后我们可能就没机会见面了,我会想你的!" "没事,我回来后去找你!" "别说得那么轻松,你现在还没去呢!那得到何年月?" "我把邮箱告诉你。" "好吧,过会儿用手机发给我。" "行。" "你在家里呢?" "没有,在我爸爸的办公室里。" "哦……" "我一个人在,爸爸在隔壁开会呢!" "早回家陪陪你妈妈,免得她寂寞。" "我弟弟在家呢。" 我心里叹口气,接着又跟她聊了十几分钟就挂了电话。 我又想起了他—古裕铭,一个标准的好男人。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他身上几乎没有女人通常不喜欢男人的那些缺点。同时他的才能,他的可靠,他在感情上的专一,在行为上的自制都让人拿不出理由不去敬佩他。我想,他的妻子,逍儿的母亲之所以时常对他那样的歇斯底里,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对他的爱和对自己的不自信。他太优秀,她不能想象没有他的生活,所以她会痛苦,她的痛苦源自对他爱到深处便是恨的折磨。 犹豫一会儿,我打开计算机。邮箱里有一封信,日期是今天下午:这两天过得开心吗?不知为什么总感觉你有什么心事,记得过得快乐点!新年快乐! 古 我默默地看着这简短的话。 和他之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这种感情总会让我的心感到一丝温暖,像晴朗的天空,太阳慢慢升起时散发的暖暖的光。但我知道,这并不是纯粹的什么"友谊",而我也从未感觉和他是"朋友"。 古先生,我很好,谢谢你的牵挂!请你不要再担心我,因为我已找到自己快乐的生活。同时,我也祝愿你幸福,一生好运! 祎文 我决定了和他最后一次的联系,没有什么不舍,这是最好的结果。 我不能再在思想上依赖他,更不能对他有感情上的流连,我没有任何理由和他发展这段"友谊",结果与他与我最终都只是一种伤害。同时,武兆磊也不会允许我有这样的"朋友",我不能伤他,他已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心疼他超过心疼自己。 武兆磊十点回到家,他看上去很疲惫,倒在沙发里就不愿再动的样子。我给他倒一杯水,"你看上去很累。"他摇摇头笑笑,"我现在最想去的地方就是这里,有你在真好。"我坐在他身边抱着他的胳膊依偎了片刻,起身去卫生间打一盆水放在他面前,"先用热水泡一下脚吧,对身体好。" 他抬头看看我,有些意外,却没说什么。我温柔地笑笑继续坐在他身边,依偎在他的怀里,他凑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在家想我了吧?" "想你了。" 他在我的脸上亲吻着,"你身上有一种现在女人少有的一种母性,所以,我很幸运。" "是女人都有。" 他摇摇头,"现在的女孩都很自我,更是自私,表面上看上去都像是很完美的样子,其实不是那么一回事。活了这么多年,除了小时候我妈给我打过洗脚水,你是第一个给我打洗脚水的女人。" "好女孩很多,正好都没让你碰上。" "碰上你一个就够了。" 我开心地笑起来。拿起毛巾弯下身子给他擦干脚后把盆子端走,从卫生间里出来时他已在卧室里了,静静地站在床边看着我。我走过去,依偎在他的怀中。 他从身后抬起一只手,手中有一个精致的盒子。"送给你的,也不知你喜不喜欢?我不是太会给女人买东西。" "什么?" 接过来打开,里边是一条手链,白色的链子上镶着三颗闪着光的钻石。我意外的抬头看着他,"这是给我的吗?" "当然是啊,我还没见你戴过首饰呢。" "太贵重了吧?" 他笑,"什么贵不贵的,我挣些钱总也要找个女人去花,你不要难道让我给别人啊?小傻瓜。" 我也不由地笑,跟他开玩笑说:"我没意见。" 他笑笑后沉默,把目光从我脸上移开。 不久后突然又竟自冷笑,"好久没在女人身上花过钱了。"说着抬头看看我,"我说这样的话你生气吗?" 我摇摇头。 "我是个坏男人。" 想着他以往的生活,感受着的内心,我有些心疼他。"如果,我早认识你就好了。" "为什么?" "我觉得你以前过得并不快乐。" 他看着我,脸上带着感动,"你愿意一直陪我到老吗?" "我愿意……" 他笑起来,像孩子一样的表情,"睡觉吧,我累坏了,身体就像散了架一样。" 我紧贴着他的身体,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心脏有力的跳动,手在他的臂膀上划动着。 "什么时候走?"他问。 "后天。" "后天放假接着就走啊?" "嗯,怎么了?" "没怎么,有点舍不得。" "我想家了,年后尽量早点回来,好吗?" "行,车票买了吗?" "买了。" 他在我额头上亲一下,停顿片刻突然说:"过年来后我们换个地方住。" 我抬起头意外地看着他,"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在这儿住了。" 我沉思一会儿,问:"去哪儿住?" "去我们的新家。"他说着叹一口气,"不过房子买下来一直没装修……" 我笑笑,"无所谓的,简单些好,像家。" "里面什么都没有。" "把这些搬过去不就是了吗?" 他摇摇头,"我想把这套房子卖了,这儿的东西也不想再要了。" 我不再说话,不久慢慢地坐起来,注视着他,脸色已不那么好看。 "怎么了?"他问。 我咬咬嘴唇,尽量平静地说:"你是不是还在想着她?" 他皱皱眉头,看着我。不久后突然一笑,"我的宝贝儿,我都让你逼到这份上了,你还想怎样啊?我现在除了工作满脑子就是你了。我只不过想让那些事彻底过去,我现在就想好好和你在一起。而且,我觉得你在这儿住心里委屈,是吗?" 听他这样说,心中就有些惭愧,不自然地笑笑,"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他仍然笑着,摇摇头,"我们睡吧,我浑身无力。" "你没事吧?" "没事—你呀,就像条小蛇,缠在我身上的时候让人感觉太爽—我收不住,没办法,宁愿做鬼也风流……"他呵呵笑起来,然后一把把我拉倒在他怀里,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我的背,"亲爱的小蛇,睡觉吧。" 早上上班在一楼的大厅里碰上了何娜,她正背着包往外走。 "早上好,何姐。" 她笑笑点点头,带着平静而高傲的表情匆匆与我擦肩而过。我深深吸一口气,不免想到她现在一定是恨我的了。 武兆磊上午没来上班,他早上并没说今天要去哪里,我也便没问。我的办公室里堆着一堆酒、油、水果、盒装带鱼之类的福利,是我和武兆磊两个人的。武兆磊一直到快下班也没回,我便直接让司机把他的东西给送家里去,司机回来后把车钥匙留在我的桌子上后便下班回家了。 杨永锋在门口敲门,侧头看一眼正在提地上东西的我问:"武总还没回来吗?" "没有,你还没走?" "没走,武总让我等他,晚上有个应酬。"正说着他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武哥。" 他对着手机答应几声后,关上电话问:"车钥匙在你这里?" 我指指桌子上,"在那里呢。" 他走过去拿起钥匙,看看表,然后走到我身边,"你住哪里?" "干嘛?" "如果顺路我捎着你,这些东西也不轻快。" 我顺口说出了小区的名字,他略微愣一下,接着笑笑说:"行,我送你回去吧,时间还来得及。" 他的反映我看在了眼里,略微犹豫,轻轻笑着说:"不用了,你忙你的吧。" "时间还早,又是顺路,还是送你回去吧。" "……那好吧,谢谢你!" 他笑着弯下腰,开始搬着地上的东西。 我坐在车的后座,汽车上路不久后我问:"杨经理跟武总好几年了吧?" "对。" "五年?" 他想了想,"差不多,四年半了。" "哦……" 武兆磊跟那个女人分手已五年多了,他应该不会知道她—应该不知道,如果知道他来公司时第一眼看见我就应该有点别的表情。 但那所房子—看样子武兆磊以前是常去住的,他会不会知道呢? 正这样想着武兆磊又把电话打给我了。 "晚上你自己吃吧,我有事。" "哦……"我看看杨永锋把剩下的话又收回去。 "你已回家了吗?" "还没,正在路上。" "是吗?怎么这么静?" "哦,杨经理开车送我。" "杨永锋?" "是……" 略微沉默后他说:"就这样吧,我若回去的晚就别等我,自己先睡。" "知道了。" 杨永锋一直默默地开着车,什么也没说,到小区里后他也没问我是哪座楼,直接在我住的楼前停下来。他回头看着我问是不是这里?我说是,他便下车替我拿东西。 "我帮你提上去吧?" "不用,我放在地下室里就行。" 他笑笑,"那我先走了。" "好吧,谢谢你,再见!" "再见!"他发动着车又对我摆摆手。 看着车子离去,突然发现杨永锋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很多。 深夜,武兆磊回来时我已是迷糊睡着了。后来他躺下把我搂在怀里。我微睁开眼对他笑笑,很快就彻底醒过来。 "杨永锋送我回来的。" "嗯。"他答应。 "我没想到他会知道这里—你会不会怪我?" "没什么,我们本就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也不想藏着掖着的。" "她会知道吗?" "她?-不会。" 我突然心酸起来,感到委屈,他捏一下我的肩膀说:"你该怎样就怎样,别乱想些不该想的,一切有我呢,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啊?" 听他这样说我又感动起来,独自沉吟一会儿,抬头问:"那块地的项目谈妥了没有?" "差不多了,应该就只等在合同上签字了。这两天我也没问,姓冷的那老家伙可不是省油的灯,我总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像有别的想法,不过二叔也是经过事的人。" 我沉默。不久后说:"兆磊?" "嗯?" "我还是想问你个问题,你别怪我麻烦行吗?" "问吧。" "你,真的决定以后和我一起生活了吗?" "我讨厌你这个问题。" "能回答我吗?" "我决定了。" "可是,我一无所有,什么都不能给你,所以我怕你以后会恨我,必竟爱情不能当饭吃……" "说得什么话?!我是那种人吗?我是靠女人吃饭的吗?你在胡说些什么?!" "可是……" 他坐了起来,样子生气而慢慢变得难过,盯着我不说话。我开始后悔,心里有些害怕。我是怕他的,自从他第一次打我,或者更早。 "对不起,我再也不说这些话了,你别生气……"这样说着忍不住眼泪流出来。 他把我揽进怀里,擦着我脸上的泪,"别再胡思乱想了,宝贝,我想和你过得快乐些。" 我点点头,"好……我不想失去你……" "我也一样。"他叹口气,"钱可以努力挣,但心爱的女人却是只能碰……" 早上从外面买回早点来时武兆磊已起床了,打开门他正站在窗子边看着窗外,"今天天气不错。" "是不错,就是太冷 。" 他笑,"冷了不好吗?冷天精神好。" "没觉得,风一吹总想打哆嗦,就想快点回到家。" 我把买回的豆浆倒进锅里打开燃气炉。他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从身后抱住我的腰,"这是给你的。" "什么?" "昨天拿了你的身份证去开了个帐户,密码是你的生日。"他又接着说,"明天就回家了,自己去看着买点什么吧。" "谢谢你。" 我看看他接过那张银行卡,笑着亲他一下。接着突然想起了去年的这个时候他放在我桌子上的纸袋,本能的问:"多少钱啊?" "小财迷,不多,就几万块钱。我这段时间手头正好紧张,你先花着这些吧。" "啊?!你给我这么多钱干什么?!" "看你这点出息,这点钱就让你意外成这样!" 我认真的看着他,问:"为什么?" "不知道,就是想,总想给你点什么,就像你为什么会给我做饭,为什么会端水给我洗脚一样,就是想给你。"说着在我脸上轻轻亲一下,"给心爱的女人些什么是件很幸福的事—豆浆沸出锅来了!" 跟往年回家一样,二哥到车站接我。二哥是个很能吃苦的人,另外也算精明,在他这些年的努力下,生意已有一定的基础,今年不但又添了一辆运货车,而且还开了一家不大不小的汽车装具店。这些都是靠他自己辛苦得来的,没让父亲帮他多少的忙。 母亲照旧是在门外站着等我,一阵冷风吹过,吹乱她已变灰白的丝丝卷发。我从车上下来,挎着母亲的胳膊一起进屋,留下二哥和二嫂帮我提带回来的东西。父亲正在房间内看书,他抬起头笑呵呵地看着我,我走过去靠他身边坐下来。母亲端来一杯水和一碟点心放在我面前,挨着我坐下。 "小文瘦了。"母亲摸着我的背说。 我傻呵呵地笑着,"瘦了好,我喜欢瘦点。" "还是胖点好,太瘦了像什么,皮包骨头的—过会儿把肘子骨炖上,多吃点肉喝点汤补补。" "哎呀,我不是还没到那份上吗?" 母亲不说话,沉思一会儿就站起来往外走。 "妈?" "我去给你煎盘年糕。"说着也没回头开门走出去了。 我回过头看着父亲,不好意思地笑笑,"爸爸?" 父亲慈祥地笑笑,"你妈几天前做年糕时就总唠叨着你喜欢吃。" 二哥的厨艺是很好的,过年过节的菜都是他掌勺。我有心学着做菜,就时常站在他身边问这问那的,二哥便也认真地教我。二哥二嫂平时并不在家里住,他们住在铺子里,每礼拜回家吃一次饭,每次回来二十多分钟的路程。 "小妹什么时候变得爱在厨房里呆着了?"二嫂半开玩笑半试探着问。二嫂是个精明的人,且说话做事很有分寸,懂得适可而止。她看看母亲又看着我眨一下眼睛笑着。 "该不是谈上男朋友了吧?"大嫂眼睛盯住我打量着,她是一个比较直爽的人,心里有什么藏不住。 我的脸上有些发烫,笑笑不说话。母亲在一旁往大锅里拾着要蒸的馒头,她是一个比较严谨的人,家里家外为人处事让人挑不出不是来。但是有一点,她对我的偏心从不避讳哥哥嫂子,这在"重男轻女"的农村生活中是很少有的。只是她从来不骄纵我,两个嫂子也从未为此说过什么,并且是真心的关心我。所以我在家里是幸福的,也是最放松的,没有压力,没有性格上的克制。 我想,母亲是感觉出了我的变化的,虽然开始她并没问什么,但有时看她一个人沉思或者看我的时候,从她的目光里看出了与往不同的东西,那里边有疑问也有顾虑。但是我不知该怎么向她开口,所以我只好等,等她来问我了。 我不在家的时候,除了母亲,没有人会进我的房间,这是我在家里任性的一面,从不愿别人乱动我的东西。我的房间在二楼,二楼除我的房间外还有一间仓库,一个大厅,和对面大哥大嫂的房间。房间是当初我自己选中的,虽然面积很小,只有十个多一点的平方,但房子盖好后我第一次来就喜欢上了。我的窗外有一棵老槐树,春末夏初的时候,打开窗子,阵阵槐花香扑面而来,然后伸手折下一枝,放在嘴里慢慢嚼着……冬天,树上的叶子都没有了,黑黑的枝头耸立于空中,像是老巫婆细长的手指在风中张扬;雪花飘来,包裹着她瘦骨嶙峋的肢体,慢慢变得丰满而温暖…… 吃完饭,和大嫂收拾了桌子,就直接回房间。倚在床边看书,却好久没看进一个字去。我打开抽屉,拿出武兆磊送我的手链握在手里,眼前就出现了他的影子。才分开三、四天,我已是非常想念他了,心像是被什么拽着。与他回来后只打过一次电话,便一直没有联系,也不知他现在在干什么?他是不喜欢发什么短信的,所以我也没有写短信给他。 母亲突然打开门进来,我想收起手链已是来不及了。她看看我手里的东西,走过来坐下,用手把我胸前的头发摞到身后去,然后接过手连放在手里看着。 "很贵,是吗?" "不贵……"我没有底气地说。 "……他是干什么的?" 我沉吟片刻,声音很低,"一个公司的。" "一个公司?在公司里干什么?" 看着母亲疑问的目光,我拿起枕边的一本书翻着,说:"部门经理。" "经理?多大了?" "二十九。" "?年龄都那么大了还没结婚吗?" "还没有呢?" "……为什么不结婚?人到该结婚的时候不结婚……" 我看着母亲皱皱眉头,没找理由为武兆磊辩解。 母亲等了会儿不见我说话,就继续问道,"他家里人是做什么的?" "上班。" "兄弟几个?" "哎呀,妈!你查户口呢?" 母亲便停顿,但不久又有些着急地接着说:"我不是想干涉你,就是不放心,我就你这么一个闺女—我现在谁也不挂在心上,就是不放心你,离家这么远……" 怕她再说下去,只好笑着打断她,"妈,等过些年我一定努力把你和爸爸接到我身边,好不好?" 母亲把剩下的话收回肚子里,看着我沉默片刻笑一下,"好,等着享我孝顺闺女的福。" 我把头枕在母亲的肩膀上,想象着那一天来临的日子,开心起来。后又想起了什么,抱住母亲的胳膊,眯起眼睛,"嘿嘿,妈,你不用担心我了—我和他脾气差不多,性格也比较默契,对待生活的态度挺相近的,就是说挺谈得来。他对我很好,真的,但是有些事情也说不准,我也不知最终会怎样,看缘分吧,啊,妈,该怎样我心里有数的,你了解我,放心吧!" 母亲仍疑惑地看看我,"他那么大了怎么还没结婚?" "他是个事业心很强的人,先忙工作了—这很正常,在外面不算什么的,有的是,外面环境不一样。" 母亲叹一口气,笑着说:"自打你回来就看你整天心不在焉的,你爸都看出来了。" 我很意外,没想到自己在家里是这样的表现,不自在地笑笑,把头低下去。 在准备回济南的前一天,武兆磊打来电话,当时家里正有客人,我看看父母,站起来向二楼自己的房间走去。 "祎文,什么时候回来,有没想我?" "我明天走,想你了,你呢?" "你说呢?我希望你现在就在我身边。" 我笑笑,"你心情不错!" "是啊,你父母身体好吗?家里都好吧?" "挺好。" "你有没有对他们说你找到老公了?" "没有。" "那你现在把电话给咱爹,我对他老人家问个好!" "讨厌!" 他开心地笑起来,我眼前接着就浮现出他笑时可爱的样子。后来互相之间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废话,只知幸福与强烈的思念整个包围了我,那种思念揪的我的心隐隐得疼。 我第一次这么想快些离开家。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冷漠的人,甚至认为不会有任何感情可以左右我,而不曾想到会有一个男人能让我如此的改变。当在候车厅里看见武兆磊时,竟然没有了矜持,和他紧紧拥抱在了一起,像是别了太久。而后他亲亲我的脸低声说:"宝贝,想你想坏了,我们回家吧。" 家里仍然那么温暖,正如他温暖的皮肤贴在我的背上,用嘴唇和略有些胡子的脸亲吻、摩擦着我的身体。我沉醉在他的世界中,与他一样的狂热,身体连绵起伏中如同海浪一次次卷起又落下。越来越浓烈的缠绵慢慢刻骨,是疼痛,是欢乐,是不能自已的疯狂和难已自拔的感动。我流出泪来,泪水流落在床单上。他看到了我的眼泪,嘴唇凑到我的耳边温柔地问:"你怎么哭了。" "不知道……" "疼吗?" "不疼。" 他便笑笑轻轻继续在我的身上忘乎所以。很快身体间的探询又如以往越来越激狂…… 我无法克制地哭泣起来。 他愣了片刻,确切明白了我的哭泣后,终于慢慢脱离开我的身体,把我翻过来,揽在怀中,注视着我给我擦掉眼泪。 "为什么哭?" 我已哭得十分委屈,像孩子一样抽搭着,"我们会分手吗?会分手吗?我们迟早会有那么一天的,是吗?我不想离开你,我不想……" "谁说会分手的?!" "会的,我知道,你能受得了那种压力吗?你有勇气拒绝他们吗?" "我得需要时间。" 我停止哭泣,盯着他,"你说的时间有概念吗?" "你爱我,所以你觉得我好,但像我这样的男人在她身边有的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改了主意。" "你有没有欺骗我?" "我欺骗你什么?" "我不知道!" "……公司不是我的,但我该负责的那部分我要负责,你也不希望我把事情弄僵吧?" "你这是借口!" "我何苦呢?我有能力,我什么都不缺,我知道我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他有什么了不起?"他看着我,叹口气,"祎文,我突然有些不认识你了,你不是这样的!怎么回事?!" 他的这句话像根针一下子扎醒了我,我像是突然从梦中醒来,怔怔地盯着他…… 和武兆磊的关系公司里的同事似乎是都已知道。我感觉的出大多数人是感到意外的,我知道那是因为冷傲雪。公司里几乎每个人都知道这位地产大亨的女儿,虽然几乎都没有见过她。我心中难受的想到,这无形中给武兆磊多了一份压力。 何娜年后上班几天以来几乎没有跟我说过什么话,工作中我与她没有直接的接触,平时碰到的时候她连笑都省略了。我告诉自己不要去管这些,因为武兆磊说,我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别去多想些别的。但我不能不在乎董事长的态度,他面对我的时候依然温和,但目光中明显多了一份其它的什么,让我不安。所以我有一种莫名的四面楚歌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的心中特别的闷。而我不由也心疼武兆磊,心疼他不该爱上我这样一个"不该爱的人"。如果他爱的是冷傲雪,现在他将是另外一种状态。 起码来自董事长的压力已是解除了。 "我不想去公司上班了?" 武兆磊开着车扭头看看我,两秒钟后冷静的说:"那样不好。"说着摸摸我的脸,"我知道你受委屈了。" 我摇摇头,"不是,我不是因为自己。" "我知道。"他点点头,叹口气,接着不屑却又自嘲的眯起眼睛笑笑,"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说着打开音乐。 他漫不经心的话打动着我,不管何时,他总是这样让人感到一种踏实和安全。我侧过身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傻傻地笑起来。 "看你傻乎乎的样子!怎么这么看着我?" 我笑得更加的傻气,他接而大男孩般笑起来,然后故意的打一个哆嗦,夸张的说:"好酸呐!" 我拍他一下,转过身继续幸福的笑着,他便不再逗我,握起我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腿上静静地开车。 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准备下班。下班后需要去超市买些东西。今天是正月十五,我打算晚上包些水饺明天早上给武兆磊煮水饺吃,这是家乡的一种习俗—正月十六吃饺子。我知道武兆磊爱吃胡萝卜羊肉馅的水饺。 "晚上我有点事。"武兆磊走进我办公室说。 我怔一下,转而笑着问:"你回家吗?" 他似是而非的笑笑,我朝他眨眨眼睛,有些调皮的样子,"我知道。" "知道什么?" "你回家啊!你妈让你回去吃饭是吧?晚上回来吗?晚上一定回来好吗?" 他奇怪的打量着我,我咬着嘴唇笑看着他,"我给你做好吃的。" 他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我尽量早回来!"说完眯起眼睛笑笑,转身走了。 看着他离去,我生出一种莫名的失落,另外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烦闷的感觉。但我马上摇摇头把那种不好的感觉抖落出身体外。 我去买了面还有包水饺用的菜和肉馅,回到家吃一个苹果后便开始包水饺,同时总是禁不住抬头看时间。一个半小时后,看着自己包好的饺子自言,"你个大坏蛋!我都包好了,也不赶快回来,不知道我想你啊?"说着生气地噘起嘴巴,又忍不住咧开嘴笑起来。 手机铃声打断了我的自言自语,看看号码竟然不认识,会是谁呢? "阿雷,你猜我是谁?" 我一听就知道是谁,高兴的说:"雪莹,你换号码了吗?" "没有,这是我老公的。" "你们在哪里啊?在干什么呢?" "我在他的酒店里,他还没下班,我在这里等他。刚才看见了一个人,我不知为什么就想起你来了,接着就很想你,然后就给你打电话,我手机没电了。" "呵呵,你这家伙,还知道想我!" "怎么不想,我一直想去找你玩,你还在那个公寓住吗?不过我时间挺紧,真的,有时间一定去找你!"她的声音听上去很认真,"你还在那里上班吗?" "是啊,怎么了?" "没怎么,随便问问,我今晚看见武兆磊了。" "不可能……怎么会,你在哪里见到的?" "在我老公的酒店里啊,他带着一个女人进单间的时候我看见的,现在还在呢。我本来是想跟他打招呼的,但想想还是算了,他哪能记得起我,再说和他在一起的女人要是不高兴弄得多不好,嘿嘿。"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接着脑中就开始模糊,咬咬嘴唇,"你没看错吧?" "没有!我是什么眼啊?" "跟他在一起的人长什么样子?" "这个我没来得及看仔细,不过,从着装上看应该算是有身份的吧?个子很高,身材很好,长得像是挺清秀的那种吧,但具体长什么样我就不知道了,离得太远—武兆磊魅力可真够大的哈,看上他的女人啥样的都有,他也不烦?!他到底哪儿好?长得也就那样,你可别也被他迷惑住了,太花心了他!靠不住。" 我想顺着她的话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雪莹等了一会儿后问:"你怎么不说话了?在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看书,雪莹,我手机快没电了,明天我再打给你行吗?"我擦一下流淌在嘴唇边的泪说。 "行啊,你不用特意打给我,又没什么事,好吧就这样,过几天我去找你玩,再见!" 听见武兆磊开门的声音,黑暗中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十一点。擦掉脸上的最后一滴眼泪,闭上眼睛安静地"睡着"了。他没有开灯,不久在我身边躺下,轻轻亲亲我的脸,抱着我无声地睡去。 早上武兆磊吃着我特意为他包的饺子,不时带着笑看我一眼。我不看他,低头专心地吃着。 "昨晚你几点睡的?" "没看时间,看了一会儿书,觉得困就躺下睡了。你几点回来的?" "可能十点多了吧。" "父母都挺好的吧?" "挺好。" "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了?" "没什么,就一些家常菜。" 我轻轻笑笑,抬头注视着他,"好吃吗?" "好吃!" 我眯起眼睛,一脸的甜蜜,"那就好,昨晚我每包一个就看一眼时间,你不在的时候时间过得真慢啊—这些饺子都是我用思念包出来的,亲爱的,你昨晚有没有感觉到啊?" 他深情地望着我,用那富有魅力的目光,"我感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