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眼里的爱是牵挂,是关心,是深似海重如山的责任。爱的责任染白了父亲的鬓发,压弯了父亲的腰杆。他爱子女爱得无私、爱得毫无保留。 父亲是位目不识丁、老实巴脚、地道的庄稼汉。祖父是清末的秀才,凭着在旧私塾里死记硬背的满腹"之乎者也",办了一所方圆几十里有名的私塾。然而祖父狠铁不成钢的严厉教鞭,并没有把父亲教育成足以识文断句、舞文弄墨的文人。于是,父亲责无旁贷地接过了祖上几辈人传下来的那只已磨得通红光亮的杏木犁把。从此,父亲捋着牛尾巴在田间地头厮守了一辈子。 "有智者吃智哩,无智者吃力哩"。父亲凭着一身力气,含辛茹苦将我们拉扯成人。在我童年的记忆中,父亲从未穿过一件新衣服,但每逢春节,他总要想方设法给儿女们做一件新衣过年。有一年大旱,乡里闹饥荒,父亲不得不背上米面袋到几十里外的姑姑家"借粮"。回来的路上父亲饿了,也没舍得吃一口袋子里的干粮,而是在山上挖蒲公英充饥。后来母亲每每提起此事,总是眼泪汪汪地说:"父爱没边啊!" 父母一共八个子女,在按劳分配的生产队时期,属于连年的"烂社户"(由于劳动力少、工分少,年底决算时不但分不到足够的粮食,还要给生产队倒交钱),包产到户前一年的春节前,劳力多的人们家家户户杀猪宰羊准备过节,腊月二十八那天,父亲为了及时交上烂款,赶着过年猪到几十公里外的集市去卖,我们姊妹八个、母亲和爷爷掉着眼泪将父亲送到村头。就这样,在缺吃少穿和父母的艰辛中我们长大成人。至今,每逢春节,我的脑际都回浮现出三十年前那辛酸的一幕。 "养儿知报父母恩。"如今我亦成了人之父,始知"可怜天下父母心"的真正含义。自从有了女儿,妻说我便神经兮兮。夏天蚊虫颇多,晚上睡觉前先给自己和女儿身上擦些驱虫油。转眼一想,如此做法一旦蚊虫饥不择食、忍无可忍会咬我女儿,又起身忙洗净自己身上刚抹的驱虫油。我和女儿一个擦油一个未擦,这样蚊虫饥饿难耐狠咬一口也好有个明显区分。我没擦油定是先咬我而不至于咬宝贝女儿。妻说我先前自私、渺小,如今做了父亲变得如此慷慨伟大,损也罢,骂也罢,笑也罢,为了女儿干啥都心甘情愿。 没有文化的父亲不善于言传,但他的身教让我受益终生。 祖父是在他诞辰100周年那年去世的。家境虽然拮据,但父亲对祖父的孝敬几十年如一日。父亲给祖父定了几十年的报刊,让祖父在"秀才不出门,熟知天下事"的快乐之中安度晚年。祖父去世前眼明耳亮,仍然能够每天读书看报,唯独四肢骨骼僵硬,大便之后无法自己洁身。不论父母还是我们姊妹,只要爷爷入厕前吩咐一声,我们都会帮他老人家,没有一个人嫌弃。 尽管父亲不识字,但总能说出一些在我看来只有有学问的人才会脱口而出的经典道理。比如父亲常用"打牛千鞭不见粟米一颗"来教育我们勤俭持家、艰苦奋斗。时常说"吃亏好消化、便宜撑死人"来教育我们不得贪小便宜,以及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廉者不受厥来之食、好女不穿嫁妆衣、好儿不吃分家饭等等。1950年,爷爷很开明的打破当时好男不当兵的传统观念,将两个儿子送上了抗美援朝的战争前线。父亲的这两个哥哥回来后工作都很不错,他们兄弟感情很深,但父亲从不接受兄长的接济。依然过着平淡、拮据的生活,承担着养老抚幼的重担。近年来我的经济状况较好,念及父亲辛劳一生,仍住在爷爷留给他那个已有80年历史的旧式院落里,我将自己多年来积攒的几万元稿费给了父亲,让翻修住房,由于父亲一生未拿过如此大额的现金,怕是我给的钱来路不明,当着我妻子的面将我好一番审问。 如今。父亲已过古稀之年,在他的教育下,我们姊妹八个成长在当时那种缺吃少穿的环境之中,依靠诚实劳动和自力更生,现在的工作、生活都很好,或许是"心宽体胖"吧,父亲的身体依然健康,依然厮守在他熟悉的田间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