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换工末章

　　末章
　　一九九八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早晨，冬天的太阳从那干枯灰色柳树梢子里升起时，职工上班的高峰已经过去。办公楼前的这条柳树垂垂的马路就该宁静，此时却看到个个背包裹，提箱子，脚步匆匆来往行走背影。
　　碳素厂送农民轮换工回乡的车辆停在那里。因为这次辞退的轮换工有榆中，永登，和政三县共八十名，数量较大。碳素厂每个县份安排一辆拉行李的卡车和拉人的轿子车。为了方便起见，在厂旧单身门口停着一辆大轿子，是发往永登。新单身楼前停一辆轿子和一辆卡车是往榆中县。
　　刚过八点后，在蒙蒙寒气里就看见新单身楼上有人搬东西挈包裹提箱子往旧单身楼前走，也看见旧单身楼上的有人往新单身楼的方向走来。
　　九点车前就多了一些穿着工作服的男女职工的影子，他们是这些被辞退轮换工的工友或是领导前来送行。
　　鲁思飞的行李不多，在上个月有辞退轮换工小道消息，他把一些东西带回家了。
　　那天小丁的老公关向成很确凿的告诉碳素厂为响应国家的减员增效政策，在月底辞退各厂合同到期的轮换工。
　　翌日鲁思飞简要地在班前会上说了前一天生产状况和当天的注意事项，看到大家纷纷出门，开工具箱取工具向各自岗位走去。
　　他站在休息室门口正在想去到各岗位看看，无意中看见戴着红色安全帽的何厂长从三号车间过来，又从一号压机前走过上了那辊道桥子向混捏楼上走去。就想起昨晚关向成劝他回家休息的事。这一会没事干何不去请假！他想关向成的消息是假，何厂长不会答应让他多休假。如果何厂长答应，这条小道消息就千真万确！
　　九点多他走出车间过了高楼部，来到东门口分厂办公楼。何厂长正坐在办公桌前看着一份文件，看到鲁思飞进来，放下手中的文件，在眼镜片露出亲切而和蔼的微笑，指着左边的沙发亲热地说：＂鲁班长来了，坐坐！＂。随后很随和的问了一下最近生产中有啥困难以及生产状况，也问鲁思飞家里的近况，随后由衷地说：＂你们那家乡不错！家里现在日子好过了！＂
　　何厂长那年和他一起去处理王雪江的事路过，只是走马观花看在车上看着新营山川，问了鲁思飞家的方向，就啧啧称赞：＂有山有水也有川，这地方不错啊！＂
　　这事儿已经几年了，但每和鲁思飞说起总不忘这句话。
　　鲁思飞笑道：＂那次路过我家门口，我叫你去浪一圈，你不去，看样子现在没有机会了！＂
　　＂那次处理那件事，上级领导也在，不好走！不像你我两个人！我回来还给我们老婆都说没有去你家，你和我都心上过意不去，很遗憾呢！＂何厂长呵呵笑道。
　　鲁思飞影响中何厂长就是一个和他十分熟知的同事，一个十分让他尊敬的领导，一个可亲可敬的兄长啊。
　　何厂长对待工作认真负责，很有敬业精神，很有学习精神。对待工人从不高高在上，常常能为职工解决一些实际困难。
　　当说到家庭境况，鲁思飞笑了笑：＂何厂长，我想请半个月时间的假，想家了！＂
　　何厂长一听请假，抬头认真地看着笑眯眯地说：＂要到年底了，你咋想起回家？是不是听到啥消息？＂他把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鲁思飞不好说听到辞退轮换工的消息，说：＂我想休息一段时间，最近身体也不舒服。＂
　　＂你走了谁代班？＂何厂长一变往次请假反对态度，观察着他狡猾的神色，依旧笑着说：＂你很少在这个时节请假啊！这次请假有点突然！听到啥了？＂
　　＂温存带班吧！温存组织能力强，工作很在行。是一个好班长的料子。我走了生产没有问题！何厂长，说实话我们轮换工不一定哪一天厂里就不要了，我就一直把温存当做班长培养着呢！那小伙工作负责很有敬业精神，处理事情公道，组织能力也很强。现在我如果被退都可以接班了！＂
　　何厂长看到鲁思飞对班上工作安排的有头有尾，对回家带班的人早已考虑妥当，严肃地说：＂鲁班长，你看你在压型厂来已十年，干了好几年班长了，你力没有少出，有些地方干得很出色，多年你们八班是优秀班组。我们从车间到分厂也看得很清楚！你请假，你可能听到啥了，有点消极了，我能理解！有些地方我们愧对你们了，但我也没有办法改变。你要请假休息一段时间，我答应你！＂
　　鲁思飞听到这话内心忽然有点难受，有点动容，不笑了。严肃地说：＂何厂长，你这样说我不好意思请假了。我给你说实话，我内心一直没有觉得你们有对不起我的地方，反之，我老是满怀感激！我在这里学到了很多，挣到的不光是钱，更多的是为人处事的胸襟，获得了许多难忘的友情。＂
　　＂你回去休息一段时间也好！我昨天下午听到总厂决定要清退轮换工。但究竟可靠不也说不上。我知道你也是听到这个小道消息才来的！你又知道，我也是一个农民家的娃，我理解农民的艰辛。但你也不要给别人说出去，不然会影响大家的工作积极性！到月底你回厂，没有动静就安心上班！你们这些轮换工很优秀了！有几个就是组长班长，就像你是大班长。去年上半年，煅烧车间王主任退休，我和钱书记就举荐你要去当主任，你们车间刘主任就有点舍不得放你！我把你报到总厂人事科，结果总厂派来人了（事后，鲁思飞就知道是服务公司陈斌的小舅子）。以前我老和钱书记说如何把你们留住几个就好了！＂
　　何厂长说到这里，有点动情。作为在甘肃会宁农村长大的他，共同的经历，他理解鲁思飞要请假的心情、更同情这些来自农村的轮换工的处境。但是他也没有办法，因为有些地方牵涉的很多，城市和农村，城乡差别，国家的用工制度户口限制等等……。
　　他没有刚才的那份轻松愉悦了，但却很认真严肃地说：＂你就把班上工作安顿好，给温存交代好不要耽误工作。你的考勤我们最后由办公室给你报！你说的半个月假，但二十五号必须回！因为班组考核，奖金分配很多事要干！＂
　　鲁思飞走出何厂长办公室就顺便到生产技术科看了一下最近的考核指标，想和袁强谝几句，结果进去不见袁强，一问统计张莹得知下车间了，就走进工会主席谭敦宇办公室了。
　　谭敦宇正在看报纸，一看鲁思飞进来，放下报纸就起身倒茶。
　　鲁思飞拦着不让倒茶，谭敦宇就说：＂你当班长的又不干活，闲着呢，就谝一会！＂
　　谭敦宇个子不高，灰色的工作服扣子记的很紧，灰白的头发里的很短，深陷的眼眶目光炯炯有神，平时开玩笑也一脸严肃。他很随和的问：＂现在家里情况咋样？＂
　　鲁思飞就笑道：＂老妈子过世早，现在老爹就白发苍苍，步履蹒跚，不过精神还好着呢！孙子成天围着他转。前年腊月我最小的老五兄弟，也结婚了，去年，我们老三老四老五弟兄三个合资买了个招手停一天往县城跑。现在好过了！＂
　　＂农村能买招手停跑的人家光阴好着呢！好，好，好！＂
　　＂都是靠亲戚六人帮着弄起来的！＂
　　这时张莹走进来，对他莞尔一笑说：＂谭主席，要开生产会了！＂
　　＂那就开会，我走了！＂鲁思飞一听也就起身告辞走出来了。
　　有话极长无话极短，鲁思飞回到家很快就到月底，班组里他要报考勤，要考核班组，分配各组的奖金，就只好在月底二十五号回厂了。
　　走的那天早上，他还睡在炕上就对身边的田雅丽笑道：＂我这次去几天儿就回来了。因为我昨晚梦见自己走在原野上，好像看见身后是蓝盈盈的水，前面远处只是山和树，但不葱茏！我去海石湾之前，就梦着蓝盈盈的水在眼前，我高兴的作诗抒发兴致。这次水在身后就以为这结束了！＂
　　田雅丽就热切而一脸惊喜的笑：＂你赶紧回来，回来我们到县上做生意走！以后我们再生一个儿子就对了，再买一套房子以后娃娃就在县上念书！＂
　　第二天是最后一个白班，鲁思飞就像往日一样第一个到班上，他打开休息室门，顺手开灯后看了一眼熟悉的休息室，就给保温桶里加上水，然后就把休息室的地打扫，把桌子擦了一遍。这就是他做了五年班长，每天周而复始的工作。当他在擦桌子的时候，内心忽然想这样干了五年了。老时第一个上班，老时最后一个下班。再这样能干几天？也许不知数的干，也许是不是就这三四天？他有点依恋，他忽然想起那时候干的有点烦躁，有点忍受不了，现在一想就要结束，就要到头，便涌起一股依恋难舍的心，他觉得这些琐事也是多美好的，美好的就像一朵朵随风飘零而去的花朵，想捉捕在手中，却捉不到。听到烧水桶开始嘶嘶发响，他去更衣室换工作服，然后到检查组查看本班上个班次的生产状况。
　　再走进休息室，温存也来了。休息室里已经来了好些人了，他们换好工作服有的在泡茶，有的人坐在长连椅上等待看到他进来，个个很热情地笑道：＂班长回上一趟家，一回来就精神得很！＂
　　赵长顺就呲着嘴：＂那是媳妇滋润的缘故。＂
　　温存也笑说：＂你就被媳妇迷住了，不知道来！把人就熬死了，一天跑上跑下，光就跟检查组应付不过来！你来我就解脱了。＂
　　几个女人笑道＂这一次回家呆的时间长啊，瘦的多了！＂
　　鲁思飞呵呵开玩笑：＂你们又不想我。我都感觉才几天呢！我刚来你们就知道我瘦了！观察的好仔细！＂
　　＂你那是良宵苦短！＂
　　一班的人就嘻嘻哈哈跟鲁思飞开玩笑，乱谝一时。
　　鲁思飞看看接班时间就要到了，看了一眼班上的人，笑道：＂好了，二话不说了！我把昨天的生产状况说一下，该注意的就注意，到月底了各岗位不要捅乱子。今个就要报考，各组谁休假没有假条子的就补上，各组长抽空把各组考核拿来。今个是最后一个白班，明后天休息，随后就是大夜班。没办法耽误！把各项记录该填的填好，罢了就的检查，一个月到头就这个老套子。我罢了就到分厂生产技术科看一下这个月的总指标！＂
　　随后把各压机废品多少一一说了，简略分析了一些造成废品的原因，强调了各岗位要注意的环节，让各组接班。
　　鲁思飞最后一个走出休息室，辞退回家的念头氤氲在心上，就有一种孤寂感袭上心头。他到混捏楼，三个水压机上，以及三台压机成品垛跟前要转一下，检查设备，现场。就在他转到二号车间拐角处，尽然和何厂长相不期而遇。
　　何厂长笑呵呵：＂你来了，家里好着吧？＂
　　随后就对鲁思飞又低声说：＂文件下来了，月底到期的轮换工一律要辞退。你看，不想上班就休息几天！＂
　　鲁思飞心情有点复杂，但不低落的，很愉快地说：＂多上个班也不要紧，今天二十六号，明后天休息，我再就上个大夜班就到月底了。＂
　　＂那你就把这个月的考核工作搞了，毕竟你是老班长，各项工作搞得不错啊！这两天有时间你就来我办公室一趟。你就先转吧，我也要各处转着看一下。＂
　　鲁思飞看到何厂长向一号压机走去，他也就转过身向三号车间去了！他一边走一边就浮现出起家里的妻子田雅丽和女儿的笑脸，不由想起谢秋萍那白皙的脸庞以及刚下班组前刘万仓带上他们在各岗位转动的情景。便有点欣慰地想＂终究要到了，轮换工也就算干到头了！该结束了！＂
　　二十八日早上，辞退轮换工的文件正式下到班组刘泉泉就回房子里休息，等着车送回家。他对鲁思飞说：＂没一点意思，人走茶凉！我今早看到文件，我就对这厂，对厂里人，厂里的领导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知是留恋，还是恨！＂晚上十一点，鲁思飞依旧像往常一样第一个来到班组休息室。开了灯，烧好水，扫了地，换好工作服，依旧去检查组了解最后一个白班的生产状况。班组里人就一个个换好工作服进来了。
　　一如往常照例是班前会，分析上班工作不足，提醒当班该注意的事项。最后，鲁思飞深情地说：＂今晚，你们都知道我要回家了，我是上最后一个班了，也就是当最后一天的班长。从明晚上开始，班长继续由温存代理。我自从到这个班上，最后又给你们当班长。这十年时间，对班组的感情我不再说了。在这里我深深感谢各位了，感谢你们这些年来配合我，对我的支持。这几年来，为了工作我对你们横眉失言，把你们没有少骂过，奖金没有少扣过。总之都是为了工作！为了给大家挣奖金。＂他看了看大家，稍微一顿又说：＂我也许太爱荣誉，为了保持我们的优秀班组这一称号，工作搞得有点扎实，对你们要求严厉了一点。但是企业的大气候不是你我那一个人就能够改变！我走了，有不当的地方，也望你们多多包涵，千言万语，就是一句，感谢你们，我也爱你们。希望你们今晚上给我干好这个班！＂他声调有点悲怆了，就又停了！他目光深情而温和地看了一眼，看到大家既是惋惜，又充满不舍的望着他，就把眼光转移，最后看着郑渊洁，忽然有高亢地说：＂郑渊洁，你记得在辊道上的事情吗？今天我也向你道歉，我不该那样粗鲁，希望你原谅。但是你离开那些大烟客改邪归正了，我很欣慰啊！＂他故意轻松大声笑：＂现在，我恨不得让你把我捣几拳！＂
　　＂鲁班，我从来没有记你的恨，你和文亮对我的好，我忘不了！当时我很自卑，就是你和他看起我，让我有了信心！＂郑渊洁笑道。
　　他听到鲁思飞要走和大家一样有点舍不得啊，鲁思飞说起当年的旧事而再向他道歉，他感到既惭愧又依恋。
　　接着鲁思飞看着朱玉存笑道：＂朱老哥，你记得我刚来在混捏三楼下油那个大夜班废品多，第二早上给你罚款的事吗？过后我很后悔，当时我也应该承担点责任，我为啥当上班长从不拿过高奖金，老是平均奖？也就是那件事教育了我，让我懂得好男人应该具备哪种胸襟！＂
　　＂你说过几次了，今个提那事你让我难受！＂朱玉存有点感动，也为自己当时不主动承担责任，为推卸责任惭愧，就说：＂我知道主要责任还是我！＂
　　＂鲁班长，咋这么突然就辞退你们啊？我们班上后天早上集体送你和刘泉泉吧！＂全班人满脸的惨然，充满难舍的情怀说。
　　＂我也有个请求，希望你们尊重我，后天早上我就走了，哪怕以后见面也行，我不愿意在后天的早上看见你们任何一个人！希望你们理解我的心！＂
　　＂鲁班，你咋好说这话？＂赵娟这个泼辣的山东女人内心也不安。郭金存马莉莉石国庆等一脸愕然。鲁思飞就不说了，他内心很动情，在这个班上那三千多个日日夜夜无数零碎的记忆就像电影一般闪现。
　　这个大夜班，干完活的人就不断来休息室，出出进进。天车组一上车不到换班就不下来，再也不见有谁很不自觉的守在休息室等人喊。没活的人，他们陪鲁思飞谝闲。虽然神色显得愉快，话题很多，没有人睡觉，但全班人的内心却有着深深的依恋和惜别书写在他们的脸上。
　　早上太阳昏庸庸的照在新单身楼上，像病恹恹有气无力地老人没有丝毫生气。
　　＂小鲁，老何忙让我代表他送你们轮换工。回家好好干，以后有机会就来海石湾溜达一圈，把我们看看！目前农村生活有点不如城市，但以后的发展农民就会比工人好！＂工会主席谭敦宇看到性格耿直偏狷的刘泉泉神色不好，有点敷衍地跟他们道别后上车，就对鲁思飞很是动情诚恳的说。
　　对谭敦宇的这席话鲁思飞是认可的！现在党中央深化改改，全国各地各行各业百废俱兴，欣欣向荣，无论深圳开发区还是家乡黄土高坡人们的思想也在发生很大的变化。创业就业的路子越来越广。他也不愁，再说愁有何用？他内心唯一遗憾不舍的就是这一方土这一方水，朝夕相处了十年的工友，以及大小领导。他们对他太好了，让他难忘，让他感动，让他怀念……
　　他真诚地说：＂谭主席，我对今后生计已经不存在担忧，我回家我就要经商！我有点依恋的就是在这里工作了十年，对这里一草一木熟悉了，对班组车间里的人也有了感情，就这有点难舍难分而已！＂
　　戴着眼镜的技术员袁强勉强笑道：＂你回去我就罚不上你的款了！＂
　　＂老袁，说起罚款，我很感谢你。从我到八班干起，又干了这几年的班长。你就给我没有罚过一分钱的款。这我清楚原因！一方面我对待工作比较认真谨慎，你抓质量的时候我老强调班上人按照操作规程操作，对各岗位三番五次总是查看督促。各岗位卫生干净，班组人员操作精心使你的手下四大侦探没有抓到证据；再者，我对你派下来搞质量监督的人也很尊重，他们咋说我就执行，他们发现一点蛛丝马迹一告诉我，我就立马让班组里人改正，也给他们面子，他们不过与在你面前告我黑状。有时候他们把影响不大的反映上来，因为不过频繁，你也就免了我的处罚。于是，我就干了这些年，你没有发罚款的原因！我不像有些班组跟他们对着干，对你有关提高产品质量的配方从不改动，没有阳奉阴违。不为超产违章指挥，违章操作！这就你没有罚我款的原因！＂鲁思飞呵呵笑着很坦诚说起这些往事。
　　袁强会心地笑了，对身边的谭敦宇等人说：＂鲁班长走了真的有点遗憾啊！我们的企业今个的日子搞减员增效，说白了也是为了生存！可是产品质量也是企业的生命啊！实际这些要退走的农民轮换工素质都比一些正式职工高啊！有责任心。＂
　　谭敦宇主席慢慢说：＂我们听到要全部退轮换工，我和何厂长就去到总厂争取，也想把工作好的轮换工留下来，就像刘泉泉，就像……。哎，没有办法！真的啊，你们一去，岗位上人员紧张不要说，就可惜把一批优秀职工赶走了！但厂里要一刀切！国务院总理朱镕基提出的减员增效，现在全省上下都的贯彻执行！正式职工没办法下岗，只有这样！我和老何回来了！＂
　　刘金山一口兰州话说：＂总厂只是辞退人，岗位上缺员也不解决。嘎嘎子吆，咋想着呢！叫我们工作咋搞呢？你们班组咋不见来人送你？＂
　　＂我在班前会上安顿了，不让来！＂鲁思飞回答到。
　　＂杨厂长，光，就是，辞，退轮换工，真，滴，不养娃娃，不知，道皮疼地！＂周玉福也很气恼粗鲁地骂。
　　＂我就要走了！我永远希望我工作过的碳素厂越来越火红，也真心希望你们的工资福利待遇越来越好！如果我在榆中的那个山仡佬里从新闻报纸或是其他方式了解到，或是听到看到有关碳素厂，有关海石湾的一切，我就会想起你们啊！就会回忆你们！惦念你们！车就要走了，现在，我就要上车了！＂
　　鲁思飞很轻松的样子就和送行的人一一握手，最后看见从结婚迟迟不孕的谢秋萍也腆着大肚子站在一边，走过去握住谢秋萍得手，从头到脚看了一下。笑道：＂那时候我真的爱你了。我知道我不配你。你昨天给我的那套工作服棉衣我装在包袱里。以后在家里干活，遇到天阴下雨，我会披在身上，暖我的身子的！我昨天说你不要来送我，你又咋来了啥？＂他用力捏了一下谢秋萍，很真诚地说：＂祝你快乐幸福，生活的风风雨雨不要浇淋到你的头上，就是我的祝福！我的心愿！＂
　　身体魁梧的刘金山听见鲁思飞真诚的话，眼前浮现出那次在办公室里的谈话和承诺，看到此情此景，心头涌起一种感慨、同情、罪孽和忏悔。他明白当时在职工眼里耿直出名的＂生铁＂当时有了巴结姬厂长的心才出面当了一次很不光彩的说客！此情此景使他有一种对不起他两人的惭愧之心心，就迈过头神色很凝重看着远方。
　　谢秋萍笑着说：＂也祝你，我不多说了！几世几劫再见到呢？＂
　　＂随时随地梦里遇见了！青山不老绿水长存，总有一天我会带上家人故地重游的！会来看你的！＂就松开她芊芊玉手。
　　在车的鸣笛声里鲁思飞最后一个向那大轿子车上走了。
　　谭敦宇，袁强，刘金山，周玉福，文亮，周金池等站在马路边，他们脸上布满一种难舍一种遗憾就沉默了！
　　拉行李的卡车启动，接着大轿子车就启动了。
　　车过了子弟小学门口，在要转弯向东走的十字路口，只听到坐在前排吴成亮王成惊奇地喊：＂鲁思飞，刘泉泉你们看！你们班上人再欢送你！＂
　　鲁思飞看见一群穿着工作服戴着安全帽的男女，他们排着参差的队列站在路边。他们显然看到车里的他，给他在招手，在微笑……
　　鲁思飞仔细一看，认出来了。刘泉泉也同时认出来了，浑身热血沸腾，发出很惊喜的声音。一车的人透过车窗向外看。看着一道炫丽的风景。原来是八班的男男女女。
　　混捏组的、一号压机的、二号压机的、三号压机的、天车组的……鲁思飞看见温存、陈冲来、赵长顺、白万仓、郑渊洁、张文艳、赵娟、马莉莉、挂钩、马忠林、张宇……。
　　不是他们都下班早回家了吗，为什么还统一穿着工作服，还戴安全帽？戴着一顶顶鲜红的安全帽，工作服也是统一银灰色。尽然是全新、很靓火。
　　本来要招手示意的鲁思飞不再招手，而是面对窗口玻璃马上把右手十指并拢，举在鬓额。
　　一种友情，一种崇高的温馨，一种最伟大使命感温暖他，感动了他。像汹涌的潮汐包围他，淹没了他。让他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动。
　　车上的其他人也被感染了，热情的议论起来，司机也早早看见这一幕了，竟然把车速也放得很慢。
　　他的心就激烈的颤抖着，脸色变得严峻而悲壮。一颗大大的，感动的泪花就滚出来，挂在他那刚毅的脸庞上了……
　　新单身楼下的马路，刚才喧哗噪乱之后，显得顿时空寂。
　　谢秋萍没有跟其他人一起走，看到刘金山等人走远了，就挪动脚步独自低着头，无精打采地向灰色低垂的柳枝掩映的路上走下去！慢慢就在那树梢中不见了。
　　海石湾的冬天，太阳照在灰蒙蒙的天空，此时依旧很冷。因为冬天刚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