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作家林清玄先生曾经说过:"一个人如果愿意时常保有寻觅美好感觉的心,那么在事物的变迁之中,不论是生机盎然或枯落沉寂都可以看见美,那美的原不在事物,而在心灵、感觉,乃至眼睛。"初品这句话时,我便想起了一个人,那人便是李爷爷。 李爷爷是母亲老家的一个修理工,在我的印象中,他什么都会修,破了的自行车胎、冒雪花的电视机、突然不跑了的玩具汽车……什么东西在他手上都能变魔术似的恢复如初。 不过——他只有一条腿。 每天东方刚吐鱼肚白时,李爷爷便拄着拐杖,由他老伴搀扶着,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巷子尽头他常驻的第四棵槐树下。每次我看见那空荡荡的半截裤腿在风中无助地飘摇,心中总是像针扎般难受。他那条好腿也像根棍子一样细,艰难地支撑着他瘦弱的身体。 真是个可怜的人!我不止一次这么想。 有时我去找他修理东西,他总是会刻意地用大包袱盖住那条断腿。在等待过程中,我会不经意地瞥瞥他,那张如核桃般的脸布满了层层叠叠的皱纹,诉说着岁月的沧桑。他枯黄的的皮肤就似松松垮垮随意搭在骨头上一般。汗水淌下来,嵌在他脸上密密麻麻的小坑中。隔远了看,树荫下的他就像是一片枯黄的落叶。 偶尔有放了学疯跑的小学生,或没人管的小孩子,对着李爷爷吐舌头扮鬼脸:"独腿李,又在施妖法!"我看他并不生气,反而会咧开嘴露出他所剩无几的牙对着那群孩子笑。 "唉!您都这样了,还是在家休息吧。" 我不止一次这样对他说,他连连摆手,说自己好得很。李爷爷边说边把眼光投向蓝缎般的天空,夹着槐花香的风儿就轻轻地拂来,似要吹平他脸上的皱纹似的。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李爷爷从未离开过,那从左至右数的第四棵槐树。他一坐就是一天,像被人钉上去了一样。为什么他会残疾?为什么他要一直工作?疑问像水泡一样在我脑海中冒了出来,我实在忍不住,去问了外婆。 "老李啊……"外婆闭上了眼睛,像在记忆里搜索着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老李是咱这大工厂里的工人,年轻时因为救一位同事,被坍塌下来的房子横梁砸断了右腿……"外婆睁开眼,已有泪珠在眼眶里涌动。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人跟牛一样倔,不喜欢别人同情他,说什么‘用一条腿换一条人命,值了。’" 后来,我又从外婆的话中了解到,他有个孙子,成绩挺好,李爷爷残疾后一直在修东西挣点小钱,说要攒下来给小孙子以后上大学用。他的儿子想接他去城里住,他说自己生在这儿,也要死在这儿,哪也不去。 真是个倔人,我感叹道。原来在李爷爷沧桑的背后,还有一段这么不平凡的往事。我对李爷爷的感情好像有了微妙的变化,不再只是同情了,而是一种打心中油然而生的敬佩。我依然每天经过那条巷子,依然和李爷爷打着招呼,他的包袱,也依然遮盖着那条空荡荡的裤管。 我看着满天飞舞的槐花和那槐树下的枯瘦身影,发现在夕阳的映照下,有种格外不一样的美在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