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个春天的早晨,姥姥走了之后,我陪着她坐着灵车奔赴殡仪馆。朝阳对着冰寒的大地释放温情,街角嫩黄的迎春花悄然绽放。但对我来说,这个世界已经无可避免地变冷了一度,而且再也不能回升。 春节时,回去上坟。爷爷和奶奶已经躺在了那个如同大馒头一般的土堆里。去世不久的姥姥,目前在一个盒子里边,存放在殡仪馆。因为姥爷仍然健在,须是等到他老人家也走了,两个人会合在一起,才会入土为安。 我家四个老人里边,爷爷走得最早,65岁。奶奶就算得上高寿了,85岁。姥姥则是95岁那一年走的,姥爷现在92岁,一顿饭还能吃20个饺子,暂时看不到生命的尽头。 我曾经想过,为什么有的人那么缺乏安全感,而我却从来不为这个苦恼,是因为我生活在一个温暖的家族之中。都不怎么富有,但也算不得清贫,没有太多或者太少的金钱来荼毒家人的关系,大家相处得堪称融洽。长寿的老人更是给这个家族以温暖的荫蔽。妈妈说:"虽然照顾老人很辛苦,但是只要一回家看到他们,就觉得很安心,就觉得自己还不算老。" 嗯,在外边奔波劳碌,脑子里都是一片兵荒马乱的,一旦回到老家探望老人,心灵的和平马上降临了:握握他们枯枝一般的手,摸摸他们沟壑纵横的脸,细言慢语地陪他们聊聊天,塞给他们嘴里一些好吃的东西,看他们有一点点费力地咽下去。就会想起若干前年,他们也曾经如此温柔地对待我。 如今,我所能探望的,只剩下了姥爷一个人。姥姥是去年春天辞世的。她是那种不甘寂寞的悲观主义者。至少十年以前,我就经常听她念叨:"我不行了,我要死了,我活不过今年了。"一开始被她吓住了,后来我才发现,她差不多把这句话当成口头禅了,跟每个人都要说。大约她的潜台词是,我的日子不多了,你们要好好待我。听的次数多了,我就当她是整天嚷嚷"狼来了"的骗人小孩,拍拍她的手说:"你至少活到100岁,我很看好你。" 去年,狼真的来了。 幸好能够陪她度过了生命中最后的一些夜晚。大约足足十天,她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开始的时候,就跟宫崎骏动画片中那种老掉了牙的老婆婆的样子,变得很卡通的感觉,不像一个有血有肉的真人,嘴巴就像婴儿一样有规律地伸缩着,那是潜意识中吃奶的动作。最后她消瘦到了人类的某一种极限——类似于非洲那些徘徊在死亡边缘饥民的那种程度——嘴巴微微张着,不再翕动,渐渐地,越来越急促,似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目睹她滑入那永恒的黑暗,我只能给她干枯的嘴唇擦一点水分,只能握紧她的手还不敢用力怕她感觉疼痛,只能无奈地喃喃地说"姥姥,你能听见我吗,听见你就点点头。" 有人劝慰,你应该知足,95岁是个很了不得的寿命。是的,我完全知足。他们不了解的是,我也在为自己悲伤。嗯,在某种意义上,老人是挡在我们与死亡之间的屏障,虽然这层屏障也不过是虚有其表的马其诺防线,但他们的存在,会让小一辈的人觉得自己很安全,觉得自己尽管一大把年纪,依然有种"自己是一个受保护的孩子"的幻觉。我实在不能理解那些虐待老人的家伙,怎么会如此冷酷愚蠢,他们是在拆除自己的安全屏障啊。 记得,那个春天的早晨,姥姥走了之后,我陪着她坐着灵车奔赴殡仪馆。朝阳对着冰寒的大地释放温情,街角嫩黄的迎春花悄然绽放。但对我来说,这个世界已经无可避免地变冷了一度,而且再也不能回升。 文/加肥猫 心理延伸 心情不好的时候,听心理FM(苹果安卓升级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