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并不很老,五十刚出头,因为已经作了爷爷,大家便叫他老张。 第一次见到老张,是来单位报到领导"接风"的酒席上,那时他给学校出差回来晚了,便坐到了一起。起初我以为他是单位里举足轻重的人物,讲话应该很有分寸讲究的,但他没有,酒席上一直说很多激将我的话,我并不讨厌。觉得如此之人,不外乎两种,其一,套我的话,看我的马脚,以便决定以后的交流程度,这一种是聪明的,待人直率的;另一种,没得城府,信口开河,大可不必设防的一类,属于有口无心的。究竟他是何种,我只是报以微笑——沉默是最好的办法。 时间久了,渐渐摸熟了他的脾气和性格。他爱夸张,用时下最形象的语言来形容,那就是"忽悠"。单位里的不少人都被他忽悠过,他也忽悠过我。一次,我和他坐在一起,听他拉完,我见他眉心散翘,就说:"你的面相决定了你命里犯官司啊。"听此言,他又要我继续说,我知道他已经半信半疑了,就胡诌了一下。没想到他说我说得不错,尤其是犯官司一事,确有发生。同事们知道后说:"原先都是老张忽悠别人,如今你忽悠了他。" 老张很聪明,给人感觉是没有一般教师木愚的职业病。但他做过的事还是让大家谈为笑资。老张家里有地,工作又忙,夏天施肥时,就到劳务市场上雇了两个陌生人,他把两袋尿素送到地里,跟人家说,等施完肥他再和人家结工钱,就去上班了。可再到地里时,人和肥早已不见踪影,地里施过的肥就是自己走时的那一点点。那一次白白丢掉了两袋化肥,一百多元钱哪!别人知道后,都说老张简直是实在得过头了,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那一次教训后不久,老张又一次出了笑话。秋天砍玉米,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雇来两个砍玉米的到地里后,老张跟人家说:"你们慢慢砍,中午我来接你们回家吃饭,我先去上班了。"这样就完了吧,他又充开了大方,上来教师的酸气了,居然把工钱先给了人家。结果人家又带着工钱逃之夭夭了,地里的玉米根本就没砍。"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老张却是犯了此忌。村里人都笑着闹老张:"还老师呢?你怎样教孩子变得聪明啊?" 玩笑归玩笑,但这样的人很让人放心的。听说老张教自己的孩子,都感到高兴。农村不像城市里的教师跟班走,农村很多老教师和民师转正的,年龄和知识的老化都不允许很多教师跟班走的。当村民们问老张是不是一直把自己的孩子教到毕业时,老张脸上总是露出幸福满足的笑容,那是朴实无华的老少爷们对一个教师的最高奖赏啊。教师做到这份上,值了。同事们也纳闷:他从不给学生布置课外作业,都是课堂上解决问题的,到考试时竟然年年还能名列全镇前茅?论文化,也是老民师转的,论水平,那该怎么衡量呢? 每年春节,老张都很忙的。从四面八方来的学生常常络绎不绝,走不开的。人家过年收的是"礼",老张收的是学生。毕业一二十年了,还都想着自己的老师,实在是师生都没得说。每逢和人夸起来,老张就说自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有钱的人听此话,也便哑口不语了。 课余之外,就和老张闲扯,天南的海北的,中国的外国的,政治的经济的,高层人物的老百姓的,高雅的低俗的------都是话题,都可以引人开怀大笑,笑过后,就高高兴兴地上班。像农村农民一样,什么也装得下,什么也好像不留在心里。 每天就这样过着,没什么大事,也没什么小事,事事还都得认真去做,做完后就胡侃一番,有时就想,我们这样究竟是浇灌了生活的充实,还是培育了人生的无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