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生活 - 生活常识大全

故乡的荞麦面饸饹


    故 乡 的 荞 麦 面 饸 饹
   (散 文)
   王 清 峰
   霜草苍苍虫切切,
   村南村北行人绝。
   独出前门望野田,
   月明荞麦花如雪。
   读白居易这首《村夜》诗,让我这个年过花甲的人怀旧忆起故乡了。
  故乡地处辽冀蒙交界处的凌源西部山区,土地贫瘠,干旱少雨。每当遇上久旱不雨的年头,乡亲们就会在七岭八坡上大面积种植荞麦。
  怎么说呢,对于种植荞麦,乡亲们似乎并不情愿,主要是它的产量太低,一亩地打个百、八十斤。真正种田的人甚至都不把荞麦当庄稼看,没心情侍弄它。但大旱之年,岭岭坡坡的庄稼收成无望,乡亲们也只好毁地重新种植荞麦,否则颗粒不收,他们又如何度日?!
  在我看来,荞麦值得称道的地方很多。
  荞麦的碳水化合物、维生素含量高出大米、小麦数倍,蛋白含量居中,脂肪含量最低,是糖尿病患者的最佳食品。据研究,荞麦对脑血管疾病和癌症,有一定的防治作用。
  当然,在那个温饱还不曾解决的年代里,乡亲们对荞麦的这些价值知之甚少,也无暇顾及。如今,一些人富裕了,吃喝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了,荞麦的这些价值也被充分发现。
  荞麦,从不计较自己的生存环境和条件。它耐瘠薄,抗干旱,有点土壤就扎根,给点阳光就灿烂。秋风萧瑟,冷雨寒烟的季节,草木枯萎,百花凋零,荞麦却生机蓬勃,茁壮成长。
  荞麦生长速度快,生长期和成熟期短。
  头伏萝卜,二伏菜,三伏种荞麦。进入三伏,开始下种,一般三、四天,荞麦幼苗破土而出;再过几日,它就开始分檗,长叶,开花,罩住地皮。
  在我的记忆里,荞麦两尺左右高,茎秆略带红色,叶互生呈三角形,有长柄,开着细密碎小的簇状花朵。
  农历八月中旬,七岭八坡上的荞麦开花了,这一块那一片地竞相怒放,白的似雪,粉的如霞,把故乡的山川装扮的妖娆无比。风一吹,荞麦花的香味,到处飘散弥漫。花香幽幽,蜂鸣嘤嘤,蝶舞翩翩,如诗如画,人间至美。
  秋分左右,荞麦灌浆定粒结果,粉红的茎秆上挂满了黑色的棱状果实,似串串的玛瑙珍珠,在阳光的照耀下,晶莹闪亮。
  荞麦在生长过程中,除简单的间苗外,不需要别的什么田间管理,但从灌浆到成熟,最怕老鼠夜间蹂躏糟蹋。即将成熟的荞麦果实,已经让荞麦茎秆腰弯背驼,不堪其负,如果任其老鼠在荞麦地里东溜西窜,胡乱啃食,就会发生倒伏,狼藉一片。这时的夜晚,乡亲们会在地头点起堆堆篝火,再放上几个爆竹,让胆小的老鼠心惊肉跳,不敢放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乡亲们开始收获成熟的荞麦。荞麦的果实可磨面,加工各种各样的食品。荞麦的秸秆既可作燃料,烧炕取暖做饭,又可当饲料,喂养牛羊。荞麦的壳可装枕心。用荞麦壳装的枕芯,软硬适中,透汗散热,清凉醒脑。
  荞麦留给我的记忆悠远而又充满淡淡的苦涩。
  说起来令人难以置信,可这毕竟是已经过去了的事实。
  五十年代初,故乡的人们几乎没有或者说很少吃过用小麦磨的白面。乡亲们把白面叫洋面,是和洋油洋火洋钉洋布洋车等,划在洋货里的。能够吃上白面,那是富有体面的象征,平民百姓不敢存这种奢望。
  六十年代,情况有所改善。国家职工、非农业人口凭粮本每人每月可在粮库买到供应的白面三至五斤。政府关心百姓,南粮北调,种地的农民过年也能吃上一顿用白面包的饺子。
  我是六十年代读完小学又上初中的,本人学习成绩一直比较优异,当时自己读书之所以刻苦用功,想法其实非常简单,有朝一日,当一名国家职工,离开农业、农村,也享受一下每月供应几斤白面的待遇。
  文化革命开始,求学无望,升学无门,未完成初中学业的我,不得不于1968年应征入伍,当了一名逢山凿路,遇水架桥的铁道兵战士。
  七十年代,情况无甚大的变化。我是1976年结婚的,妻子是一位在家乡小学教书的民办教师。记忆犹新的是,每次休假,自己要从部队千里迢迢地背上几十斤挂面回来。回到家里,还得找同学、托门子,从粮库用全国粮票买上十几斤白面,以便改善一下家庭的生活。
  正因为如此,在故乡那个已经过去了的年代里,荞麦曾经在乡亲们的生活中发挥过非常重要的作用。乡亲们用荞麦面蒸馒头、包饺子,做凉粉、压饸饹,粗粮细作,尽可能加工出一些相对可口的食品。荞麦面馒头、饺子,我从不爱吃,看上去黑黢黢,吃到嘴里牙碜,难以下咽。荞麦面饸饹,我却非常喜欢。
  饸饹类似面条,但它不是机制的,也不是手工擀的,而是用漏床压出来的。漏床是用两条方木做的,样子很原始古朴。柴灶里烧着火,大铁锅里开水鼎沸,上面架置着漏床,和好的饸饹面一团团地塞在漏床里,随着"吱吱呀呀"的声音,压出来的饸饹像排列有序的电线齐刷刷地伸展到翻滚的开水里。
  饸饹除荞麦面外,还要放少许的榆树皮面,这样压出来的饸饹不粘不坨,又滑又爽,口感好,味道独特。
  饸饹卤,一般都是用咸芥菜、瘦猪肉粒、豆腐丁、黄豆芽吵的,咸香咸香的,很是撩拨人的食欲。
  在岗的时候,工作关系,自己时常出差在外,有幸品尝了许多具有地方风味的面食,如上海的阳春面,四川的担担面,北京的何秃子面,两广的伊府面,山西的刀削面,兰州的抻面,内蒙的翡翠面,湖北的糊面,等等,但难以忘怀的还是故乡的荞麦面饸饹。
  光阴荏苒,不经意间离开故乡近半个世纪了。
  去年五月。我们六七届初中同学在凌源聚会,借此机会自己又回到了阔别多年的生我养我的小山村。这些年来,时代日新月异,社会天翻地覆,故乡也同样沧桑巨变,经济发展了,物质极大地丰富了。人们把白面叫洋面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乡亲们的餐桌上用白面做的馒头、饺子、包子、馅饼等食品,也早已不是什么稀罕物了。耳闻目睹,我为国家的振兴繁荣高兴,更为故乡老百姓生活水平的极大提高倍感欣慰。
  父母过世多年,自己很久未回家乡,因此这次回来多住了几日。先是到当年乡亲们种植荞麦的地方转转,如今那里栽上了桃、杏、梨、枣、苹果等各种果树,栽上了松、栢、槐、榆等各种针阔叶树。各种果树早已枝繁叶茂、硕果累累,各种针阔叶树也高耸挺拔、浓荫蔽日。我还去左邻右舍的厨房里看看,乡亲们当年压荞麦面饸饹的方木漏床也踪影皆无。不知为什么,自己陡生几许伤感和惆怅,怀旧使然吧。
网站目录投稿:绿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