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大家都相安无事。 萧筱最近一段时间绷紧的神经稍微舒缓了一些,慢慢的也就把这轰动一时的"歪诗"事件淡漠了。 课间饭后,尤其是第二节晚自习课以后,操场上、马路旁……萧筱总是和老K、张立军两个一起,在晚风里吼着那些花季里流行的旋律: "天上一个太阳,水中一个月亮,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哪一个更圆,哪一个更亮……" "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这其中最让他动情的歌,当然还是那首《无奈的思绪》,而学唱的最多的,则是老K教他的那首"痞子歌"——《高高山上两间房》: 高高的山上两间房 一家姓李一家姓王 李家生了个胖小子 王家生了一个胖姑娘 姑娘小子谈恋爱 不知为啥打了起来 …… 萧筱就奇怪呢,老K如此磕磕巴巴,怎么唱起歌来不但流畅而且不跑调呢?真不可思议。 萧筱所以学唱这首"痞子歌",并非只是因为简单的喜欢,而是觉得这"痞子歌"的节奏明快、旋律平缓,却没有在意歌词的庸俗,或许只为以此证明下他土著的范儿。 俗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更何况萧筱绝非智者,充其量也就是一个会耍点小聪明的中学生罢了。况且,那么多双眼睛在背后死盯着呢,等他一旦放松警惕就诱使其钻进她们早已设好的圈套。 这不,就在这样一个周末的傍晚,萧筱跟他们班几个同学正在江坝下面破冰捉小鱼。 忽然,张秋萍的死党"鬼子杨"杨丽萍那边"嗷"的一声吆喝,引得萧筱好奇地跑过去查看个究竟。那时,他竟然还天真地想呢:不会是让鱼儿咬了手吧?我还从未见过这边的江鱼长什么样子呢。 "萧筱,你快过来看啊!这是个什么东西?虾不象虾,蟹不象蟹的,好吓人啊!" "鬼子杨"一边装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一边故作嗲声嗲气地冲他喊道。 天呢!这是个什么东西啊?! 萧筱近前一看,一下子懵住了——此前,他还从未没见过这个"三不象"的小东西。 咦?当地的水生动物都有些什么来着?他脑子飞速地旋转起来,忽然想起那首古老的《采参谣》: 都说老汉本姓孙 远道跑来去挖参 三天吃个蝲蝲蛄 你说老汉孙不孙 …… 咦?这不会就是小龙虾吧,记得它当地的俗称……好像是叫蝲蛄?对!就是蝲蛄,学名应该叫小龙虾。萧筱欣喜万分地想。 "咱还当出了人命呢,不就是个小小的蝲蛄么!去!有甚么大惊小怪的啊!" 萧筱故作司空见惯的神情,冲着"鬼子杨"不屑地说完,只见他弯下腰,一下子把那小东西从河滩上抓起来,仔细看了看,又蹲下身去,在冰层下冒溢出的冷水里清洗一下,然后瞅瞅几个女生,众目睽睽之下径直把它填到嘴里。 萧筱强忍着心里的恶心,嘴上却美味状地边吃边说:"鲜呢!还有没有啊?" 见此情景,包括张秋萍在内的四五个女生一下子惊呆了:天呢!这家伙怎么能这样啊! 她们原本想看萧筱如何说不出这司空见惯的小龙虾的名称,然后直接戳穿他高考移民生的身份,让他丢个大丑,却压根没想到他竟然瞬间明白无误的说出了小龙虾的俗称,还众目睽睽之下把它给生吃了。顿时,一个个赶紧掩着嘴,纷纷作出一副恶心干吐的样子。 萧筱心里那个气啊!心说,你们这些该死的小丫头片子们!我才真的想吐呢。 此时,他为自己刚才的冲动有些后悔:也不知道这小龙虾有没有毒,那样生吃了会不会闹肚子。可转而又心想,好在也没损失点什么,权当吃了个小草虾吧,只要能化险为夷,彻底打消自己外来学生的嫌疑。 真的化险为夷了么?在事情过后,萧筱还心存疑虑: 今儿这要是说不出蝲蛄的名字,自己立刻就将原形毕露。东北人谁不认得个蝲蛄啊!唉!还真不能小瞧了这些丫头片子,以后可要好生注意点,免得再次钻进她们事先下好的套子。可是,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你防得了初一,还能防得了十五? 蝲蛄事件似乎没给她们露出半点破绽,除了让萧筱这彬彬有礼的书生形象大打折扣以外。 让她们说自己野蛮人好了,何况入校以后的这些日子,自己不是一直在刻意地打造自己的野蛮人形象么:动辄就是老K一样的粗话、唱了又唱的那痞子歌,现在就差"K疯子"那样式儿的痴痴地盯着女生半晌,然后腆着脸对人家说"那……哦,什么,妹妹好……哦好,好可爱啊!"。 萧筱稍稍理下愁绪,把这事想了又想。 一腔愁绪,满腹无奈! 树欲静而风不止。 果然,蝲蛄事件过去不久,"鬼子杨"又打上门来。 尽管这次的事情发生得有些突然,可是萧筱仔细想来,这或许也是必然要发生的事情,凡事总要有个宣泄的出口,有个彻底的了断。 这天中午,萧筱在教室里刚吃完饭,正在窗前眺望着南山上的那块石壁想心事:家里是否有书信寄到湖口煤矿叔叔那里去了、还有生活费不够了、礼拜天该不该回去看看…… 人往往就是这样:你忙起来的时候或许觉察不出什么,而一旦平静下来,有些事情就打开了瓶子盖的啤酒冒溢似的,一古脑儿涌上心头,譬如此时的萧筱。 而正在这时,"鬼子杨"和张秋萍、江晓艳三只"松树虎"高谈阔论着推门而入,萧筱回头一看是她们三个,赶紧迅速拉回走远的思绪,故作友好地冲她们笑笑,算是打个招呼,谁知"鬼子杨"却故意滋事道: "萧筱,你弄副好看点儿的眼镜戴着,行不行啊!丑死了。拜托啦!哥们儿。" 这都哪里的话啊!我倒想戴副金边的,你给买啊! 萧筱心里一肚子气,却又不好发作,因为他已经两次领教这帮丫头片子的厉害,想到这赶紧讪讪地逗趣说: "不好意思哈,平白无故的污染了美女们的眼睛,啧啧。" "看你皮笑肉不笑的!我有那么好笑么?" "鬼子杨"气呼呼的逼视着他,那神情如果再来个双手卡腰的姿势,绝对就是个大街上跟人家对骂、干架的泼妇。 "哪能呢,当然是我可笑啦,呵呵。" 萧筱再次紧压怒火,尴尬地笑道。 "还笑!龇着你两个大门牙。" "不是……我的牙又碍你啥事啦?哼!咱这牙虽然大了点儿,可它……起码也白啊。" 萧筱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性子,狠狠地回敬了她了一句。 天呢!刚说完这话,萧筱便猛地一个激灵,心说:瞧我这张破嘴!你说句什么不好啊,人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咱这不是"光着屁股串门——成心找事"么? 他心里这个悔啊!可是说出去的话、一如泼出去的水,又如何收得回来啊。 完了!爱咋咋地吧。 怎么呢?当时在吉林的好多地方,饮用水的含氟量特高,这样就造成当地的很多居民牙色泛黄,俗称"四环素牙",而"鬼子杨"的小米粒牙齿,恰恰就是上面所说的这种。 "萧筱……你有脸没脸啊!还跟人家女生比牙,我看你是找挨削!" 张秋萍恨恨地跺跺脚,冲着萧筱气呼呼地说,她率先吹响了讨伐的号角。 "谁说不是呢,整天跟个老娘们儿似的斤斤计较,哪有个男人样儿!" 再看江晓艳,她又是撇嘴吐舌又是瞪眼的,那样子恨不能直接去啐萧筱的脸。 而再看那边的"鬼子杨"呢,嘿!只见她两手捂着脸,佯装受了什么奇耻大辱似的干嚎着,竟然还让胸脯一起一伏的,看似痛苦万分状。 我的天!我的娘来! 萧筱哪里料到事情结局会是这样啊,趁她们忙于唾沫星子乱喷乱射之机,撒腿跑出了教室。 果然,在下午放学前,关于萧筱给人家比牙的囧事就被好事的女生们添油加醋地炒作出不下三个版本。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更何况这是人家的屋檐,一味的我行我素不吃亏才怪呢。 站在石壁前,萧筱认真的反省自己,发誓以后无论遇见什么情况都保持锋芒不露,俗话说得好:你让狗咬了,还要再追着去咬它回来不成?没事的,忍忍就过去了,凡事都看淡些,没有闯不过去的荆棘坎儿,更没有翻不过去的火焰山。 夜里,萧筱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白天那一幕幕情景又浮现在眼前,此情此景向谁说、跟谁诉?他在被窝里打着手电,再次在纸上用艰涩的文字来"分行"诉说: 也不知为何 又独自 徘徊进这片难奈的孤寂 无垠的沉默和空旷 也疏散不了你 心口泛滥的 痛苦 山腰,暮色默然 回味树上的鸟儿 那灰色的 孤独 敢问苍天 生的真谛在哪 早出的星 映着你的冷涩 泪珠 随她去吧 无情的冷风 只求明天的月亮 能照见你 命的神灵本就不公 虚假的温情竟也斯世 难觅 任料峭的冷酷扬起 让所有的困顿都来侵蚀吧 既然命运已把你抛弃 只剩下你 赤条条的一个 你 望着袅袅炊烟聆听 归林的啾啾鸟鸣 坐看枝头上 最后一抹夕阳死亡 和着她的 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