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写作李娟外婆照亮我的人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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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照亮我的人生之路》
作者：李娟
外婆名叫覃金秀，是广西鹿寨江口人。她从小失去了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是个苦命的孤儿。
外婆嫁给外公之后，生了两个孩子。不幸的是，两个孩子都夭折了。外婆哭干了泪，她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上天要对她如此残忍?
后来，外婆生下了母亲——终于有了唯一的孩子。
然而，外公却重男轻女，他又再纳妾生子。妾氏生了儿子之后，外婆的处境就更艰难了。不久，她的地位被子荣母贵的妾氏取代，她被逼无奈离开了那个家。
外婆是旧时女子，没文化也没手艺。她只好带着母亲，靠帮别人洗衣服、带孩子、做杂工度日。那些日子，我苦命的外婆，不知熬过了多少个严寒酷暑?
面对困苦，外婆选择了坚强。她就像身处逆境的荆棘林鸟一般，闪转腾挪，硬把艰难的日子给撑了下来。她不怕苦也不怕累，任劳任怨地珍惜着每一份工作。她用弱小的身躯，扛起了女儿的未来。
终于，母亲长大成人，出嫁成家。
但，外婆的漂泊并没有因此结束。直到母亲的婚姻稳固，生下了我们四个孩子，外婆这才放下沉重的负担，搬来与我们同住。
记忆中的外婆是个温柔的女人。她在我们这些孩子的身上，倾注了全部的爱。我生性胆小，是家里的＂赖哭大王＂，外婆就用她的慈爱，将我护在她的翅膀之下，几乎寸步不离。
记得我7岁那年，到了上学的年龄，外婆怕我不能适应，就亲自送我上学。我在教室里上课，外婆在教室外等我。每隔一会，我就要朝窗外看看，只要那个瘦小的身影还在，便是心安。
这种相守让我充分体会了什么才是安全感!那感觉就像我贴着外婆的肚子，舒舒服服地睡觉一般。
外婆的疼爱细细碎碎，让我们如沐春风。夏日，蚊虫袭来，外婆轻摇蒲扇一面驱赶，一面低眉浅笑，用衣袖擦去我睡出来的口水。冬日，外婆紧赶慢赶为我缝制棉衣，怕我在寒流来袭时冻着。夜里，她将我踢开的被子细心掖好，才放心睡觉……
外婆的目光里，总流露着比母亲还多的慈爱。
一次，外婆又用她慈爱的眼神望着我说：＂妹妹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外婆盼着你快长大哟!＂我笑嘻嘻地回应：＂就快喽……我长大了，给外婆买好多好多好东西!给外婆买大肉包，让外婆吃的饱饱的。还给外婆买新衣服……＂
外婆乐得合不拢嘴。她一面笑着，一面撩起衣襟擦拭眼睛。那时，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房间，照在外婆那张满布皱纹的脸上。一切，都那么生动而美好。外婆抓起我的小手，把它合在长满老茧的掌心里说：＂外婆等妹妹长大，外婆最疼你喽……＂
我至今对外婆心怀歉疚;愧疚自己是个说大话的孩子。我说给外婆买好东西，可我却对她矢言了。还清晰地记得那次，路上有人拉着牛奶来卖，外婆走过去想买，可翻遍了所有口袋，也没凑够买牛奶的1毛3分钱……我远远望着那凄凉无助的身影，平生第一次深深怨恨自己，恨我为什么不能快快长大?否则，就不会对这一切无能为力。
等待长大日子漫长而艰苦，但外婆却用她的坚强乐观，教会我捡拾生活中点点滴滴的小小幸福。
然而，残酷的现实似乎对我们太过吝啬，就连这一点一滴都不肯施舍。1966年文革时期，我们家再次遭遇厄运——我失去了亲爱的父亲……
家里没了顶梁柱，所有重担就压在了母亲的肩上。外婆的皱纹仿佛一夜之间深了。脸上那份慈祥的微笑不见了，眉宇间流露着忧心忡忡，每日里哀伤地看着家慢慢衰落，看着女儿肩上那份难以承载的劳苦……
外婆尽可能地帮母亲承担家务。她天没亮就起床，给我们全家熬粥。早起柴湿不好燃，外婆就佝偻着背，忍着烟熏火燎，一边扇风，一边咳得直流眼泪。
过度操劳让外婆的身体健康每况愈下，精神也变得萎靡不振。很多的时候，她会坐在屋角的板凳上，呆呆地望向远方出神。谁也无法猜测，她到底在想什么。是感怀自己这一路的艰辛?还是默默乞求上天的怜悯?
我心疼地望着这样的外婆，不得不承认这个残酷的现实：外婆老了。外婆的哮喘病越来越重，已经两次住进医院。
我不能忘记8岁的那天深夜，突然自己从梦中惊醒。恍惚间，我听到细碎不安的声音。那一瞬，我突然就有种不详的恐慌，枕边，外婆睡过的地方冷冷清清，外婆去了哪里?
母亲求了几个好心的邻居叔叔帮着，带着我们兄妹四人去医院接外婆。那天夜里，我不记得是否有星光闪耀，只记得迎接外婆的小路狭窄难行，杂草淹没了我们的脚步。那个夏夜，我耳边寂静无声，就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一般，孤零零地在悬崖峭壁攀爬，随时，都有粉身碎骨的危险。
在寒气逼人的太平间里，外婆衣衫破旧而单薄，面上仍是那份慈祥。她孤零零睡在角落，就像平日睡在旧藤椅上一样;紧闭双眼，受伤的手肘仍缠着绷带……我补上去摇她，可是，我慈爱的外婆，这次却怎么也不肯醒来……
恐怖伴随着无尽的绝望，像一只巨兽般猛烈吞噬着我，我不禁趴在外婆的身上哀嚎……
这注定是个永生难忘的日子，一生中最爱我的那个人，她永远走了……
外婆离开之后，我每天都在想她。当月色如约爬上窗台，照在外婆曾睡过的地方，我就无法控制对外婆的思念。恍惚中，耳边回荡起外婆的那两句话：＂妹妹，阿婆没文化总被人家欺负，你要好好读书，将来不像阿婆这样……＂
我决定听外婆的话，在没有外婆的日子，我认真学习，多多读书。
时光飞逝，转眼间外婆离开我已经40年了。她曾经日夜盼望着长大的孩子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也已经在爱恨与生离死别中学会感恩人生。是亲爱的外婆，在我弱小的时候给予最深爱的守候，让我学会了像她那样，在逆境中选择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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