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刘武用这样的声音说话,而且还向平日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村民们做检讨,大家都觉得既新奇,又好笑。 一会儿,大家便看到刘武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村委大院。他的两个手腕肿得老粗,脖子上有几处明显的伤痕,有的还带着少许的淤血,显然,他这一次"进去"过得并不轻松。 有几个年轻人对他打趣说:"哟,刘武,这次咋了,怎么这么快就服软了?" 刘武并未显出多少的尴尬,对着那几个人道:"操!你是没进去试试,那地方,可真他娘个X的不是人呆的地方。" 大家便都笑了起来。 刘武又说:"谁家还没交地的,赶快交出去吧,和共产党对着干,可真他娘个X的没有啥好处。" 说完,他回头小心地看了一下,好像是害怕后面的警察会追过来,然后,他缩了缩脖子,拖着瘸腿向家中走去。 刘武这么快就服软,把自家的地拿了出去,这在村民们中间引起了巨大的震动,使一些原本铁了心不交地的人开始动摇。明摆着,这地是非交不可了,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既是早晚都是交,还不如早点交出去算了,交晚了,得罪李玉龙和王佑安不说,等村里重新分地的时候,说不定连块好地也捞不着。 村委大院里来签约的人开始陆续多了起来。 李玉龙、白茂德等人一边喝茶、聊天,一边看着人们领取补偿金,交地签约,心里渐渐踏实了下来。 但是进度仍然不如想像的快。对王佑安来说,当然是越快越好,石英矿早一天开业,他就能少损失一天的利息,多赚一天的利润,毕竟,少赔多赚是生意人最大的目标。 到目前为止,前来签约的农户还不到三分之一。 白茂德说:"实在不行,咱们再去搞他几户,我就不信拗不过他们这道弯儿来。" 李玉龙说:"还是算了,白乡长,有刘武这件事,我想已经起到震慑的作用了,真要闹大了,引起众怒就不好办了,毕竟我们以后还要在村里工作。我看咱们还是想点别的辙吧。" "那你倒是说说,咱再想点什么辙。"白茂德对他这副窝窝囊囊的样子很不满意。 李玉龙说:"据我看,大伙儿之所以赖着不交,是因为有人在里边挑唆,擒贼先擒王,只要咱们将这些领头的人拿下,其他的就好办了。" "那领头的是谁呢?" "五队有个叫刘继忠的,外号老杠头,六队有个叫毛维祥的,应该是这两个人闹得最凶,大伙儿一定都在看着他们俩。" "那你再说说,咱们怎么个擒贼先擒王法?" "这个,这个……"李玉龙一边挠头,一边咕咕哝哝地说:"这个得好好想个办法。" "废话!" 王佑安坐在一旁,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是啊,是得想个办法。" …… 刘武如此轻易地投降,让老杠头非常生气,他来到刘武家里,用手指点着他的额头,说:"你小子英雄一世,咋到了正事上就认怂呢?" 刘武委屈地说:"杠叔,你是不知道这伙人有多狠,换了你,照样得给整趴下。" "放你娘的屁,谁像你这么没出息!"老杠头骂道。 骂归骂,自己却无力扭转形势的发展,眼看着签约的人越来越多,老杠头心里开始着急起来。到了晚上,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他觉得自己低估了王佑安和李玉龙的能量,他没有想到,乡政府竟然会动用警察来对付他们。难道是他错了?难道这北坡真的该挖,他老杠头本就不该去阻止?可是这些山和地都是涝洼村的命根子,难道就不值得保护吗?难道就该任凭这些人胡作非为,肆意毁坏吗?…… 他不停地想,不停地忧虑着北坡和整个涝洼村的命运,很晚很晚,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忽然听到了一阵异样的声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他看到了一片闪闪烁烁的火光,耳边有噼噼啪啪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猛烈地燃烧。接着便听到有一个尖厉的声音大声喊道:"着火了,快救火啊!" 老杠头赶紧披上衣服,冲出房门,这时,王维兰和桂云也披着衣服跑了出来,三个人赶紧拿起铁锨、水桶,向院门外跑去。 跑出去才发现,着火的竟然是他们家堆放在西屋外墙边、靠近大路的一堆麦秸。 三人赶忙手忙脚乱地扑打着火苗。这时周围的邻居也都闻讯赶来,担水救火。众人全力奋战了好一会儿,这才将明火灭掉,但好好一堆柴草却已被燃烧殆尽。西山墙上被浓烟熏出了默默的一片,直达屋檐,如果不是扑救及时,恐怕整个房子也都被烧着了。老杠头感到头皮发麻,不由得一阵后怕。 大家这时已在纷纷议论:"这好好的,咋会突然着火了呢?" 有人说:"天干物燥的,这麦秸垛可禁不得半点火星,许是什么人乱扔烟头、火柴梗啥的了吧?" 这时,刚刚扛着铁锨赶过来的刘武大声喊道:"这还用猜吗?肯定是老杠叔碍着什么人的事儿了,他们这是在吓唬你,警告你呢。" 跟在后边的老刘骂道:"小私孩子,胡说八道什么!"一脚将他跺了个趔趄。 刘武一边摸着被踢痛的屁股,一边小声嘟囔道:"本来就是嘛。" 老杠头冷笑了一声。刘武说得对,这是某些人在用放火警告自己,至于放火的人是谁,那也是明摆着的事儿。他想不到这伙人会如此胆大妄为,竟然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来逼自己就范。 看来他们是狗急跳墙了,老杠头想。不过这也说明自己保地护山的作法是对的,这反而更加坚定了老杠头继续和他们斗下去的决心。他倒要看看,那些人到底还能耍出什么鬼花样来! 这时,只见潘富光着上身,趿拉着一双破布鞋,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走到老杠对身边,一边走,一边嘟嚷着:"坏蛋,该死!坏蛋,该死!"他的身上明晃晃的,不知是汗还是水。 看来,傻子也跑来救火了。老杠头在他乱蓬蓬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生气地说:"深更半夜的,你傻乎乎的跑这儿来干啥,还嫌不够乱吗?" 一边说,一边招呼桂云,把手里的手电筒交给她,让她把傻子送回去。 桂云便拽着傻子往回走,傻子一边走,一边继续朝着桂云嘟嚷:"坏蛋,该死!坏蛋,该死!" 桂云说:"对,坏蛋该死,你就别在这儿添乱了,快点回去睡觉吧,啊?"连哄带骗地将他送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