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王佑安与李玉龙来到乡里,向党委、政府汇报了涝洼村石英矿的进展情况,请求乡里在征地方面予以协助。党委、政府经过研究,觉得如果这个石英矿不能顺利开办越来,对于党委、政府的威信和整个普通乡经济展的大局都会有不得影响,便决定抽调公安、土地、经贸办、综治办等单位的人员,组成"通天河石英矿项目推进办公室",由副乡长白茂德亲自带队,全力协助涝洼村推进征地工作。王佑安也抓紧安排人手,从周围几个村庄招聘了许多青壮劳力,又从其他几个乡镇和县城网罗了许多社会闲杂人员,组成了阵容庞大的征地大军,随时做好强行征地的所有准备。涝洼村上空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氛。 北坡的土地涉及三个生产队,分别是二队、三队和五队,二队的的地很少,只有几户人家,最主要的便是老杠头所在的五队和毛维祥所在的三队,他们两个人分别是本队的哇各位物,虽然他们不是队长,但却是真正的无冕之王,村里有什么大事,村民们首先是看他们两个人的动作,然后决定自己下一步的行动。这次征地,村民们也都在看着他们两人,看到两人若无其事,不慌不忙的样子,他们也便有了主心骨,暂时不采取行动,静观事态的发展。 这几天,不断有人来打探老杠头的消息,征询他的意见,老矼头吸着烟,不紧不慢地说:"慌什么,天蹋不下来,大伙睁大眼睛看着,看他们有什么下三滥的本事,我就不信,他还能把咱们给吃了!" 一个叫刘武的年轻人粗声大气地喊道:‘老杠叔,你说吧,咱们该怎么干,这地到底交不交,你说声不交,我就是拼了命,也得把这事儿给他们搅黄喽。" 刘武母亲早亡,家里只有他和父亲两个人,种着几亩薄田,勉强维持着生计,二十五六岁了,仍然打着光棍。他好吃懒做,颇有点流氓无赖的习气,是村里有名的惹不起,但他在老杠头面前却硬气不起来,对他毕恭毕敬,言听计从。 老杠头依旧不紧不慢地说:"我不管你们,反正我是不交,咱涝洼村祖祖辈辈传了这么多年,我不能让这些山和地毁在我的手里。" 刘武一拍大腿:"这不就得了,有你老杠叔这名话,我们心里就有底儿了,你就瞧好吧。" 老杠头的话让大家的心里有了底气,满意地各自散去。 三天的期限已过,只有少部分的村民过来签了约,交了地,大部分的人仍旧只是在观望,没有任何动作。 白茂德与领导小组的成员召开会议,对事态进行了详细研究,最后,白茂德白板说:"不能再等了,再这样拖下去,难度只会越来越大,看起来,不拿几个死硬份子开开刀是不行了。咱们就按照乡政府研究的意见,开始强制执行吧。" 七月十三那天一大早,白茂德亲自出马,带领着由乡政府工作人员、村委会成员、石英矿职工和社会闲散人员组成的强征大军,带着洋镐、铁锹、镰刀、钢锯等工具,浩浩荡荡地向北坡赶去。 来到山脚下,白茂德稍稍判断了一下形势,便随即大手一挥,几十个人便似疯了一般,挥舞着各式各样的工具,像山上冲去。 有几户村民得到消息,立即赶到自家地里,挥舞着扫把、铁锹、棍棒等简陋的武器,妄图凭借一己之力,保卫自己的土地,但在兵强马壮的强征队伍面前,却显得形单影只,孤立无援。 执行队分工很明确:乡干部与村委会成员和矿厂职工混合编队,分成几个小组,分别负责清除庄稼、砍伐树木、拆毁地堰,泒出所与联防队的人则在外围警戒,随时待命。 第一个倒霉的人便是刘武。他家的地在山脚下,临近大路,是执行队的第一个目标。 刘武并没有将这伙人放在眼里,他平日横行惯了,不信会有谁敢对自己怎么样。他手里拿着一根茶杯口粗的木棍,在自家的地里跑来跑去,阻挡着执行队的行动,一边嘴里恶狠狠地骂道:"你们这些狗娘养的,我看谁敢动我地,看我不把你们的狗腿敲折。" 旁边有几个乡政府的干部,一边躲闪着,一边冷静地观察,瞅准一个机会,冷不防地扑上来,将刘武扑倒在地,死死地摁住,令他动弹不得。其他的执行队员便立即行动,砍树的砍树,拆堰的拆堰,那些即将收获的地瓜、花生、玉米、豆荚,全部被放倒、刨出、践踏,现场一片狼藉。 刘武见庄稼被毁,自己颜面全无,不禁眼中冒火,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猛然大叫一声:"你们这群狗娘养的!"浑身用力,将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猛地掀翻在地,拾起丢在地上的木棍,疯了似地向执行队的人打去。 大伙被他暴怒的样子吓坏了,赶紧扔掉手中的工具,四散逃窜,场面极度混乱。 白茂德见时机已到,转头对着身边的泒出所长说:"老李,看你们的了。" 李所长一挥手,早就等得手痒的联防队员们一拥而上,三下两下,就将正在发疯的刘武按倒在地,麻利地戴上了手铐,然后,有的抬手,有的抬脚,有的抓头发,转眼之间就将他拖到山下的警车旁,塞进后备箱中。随后迅速拉响警报器,"呜、呜、呜——",一路鸣叫着呼啸而去,在村民们还未反应过来的当儿,就将刘武带离了涝洼村。 岭上的人都怔住了。这一幕发生的太过突然,让大伙看得目瞪口呆。有的人吓得心里发虚,不由自主地往后退,拿着工具的手在微微发抖。 刘武的父亲瘫坐在地头上,望着地里惨不忍睹的庄稼和渐渐远去的儿子,他无计可施,只在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你们这是干啥,这是干啥?……" 白茂德对战果颇为满意,一直紧绷着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他和王佑安本想乘势而上,继续扩大战果,但李玉龙来到他身边,小声说道:"白乡长,咱们今天先到这儿吧,别做得太过火了,免得激化矛盾,先把这一个处理了,看看效果再说。" 白茂德想了一会儿,便点头同意,他也怕做得太过分了,一旦激起民愤,将场面弄大了,他也不好收拾。 接着便又大手一挥,执行队员们拿起工具,有说有笑地撤了回去。 此刻,刘武家的地里狼藉一片。几棵果树歪歪斜斜地躺在堰边,树桩上的茬口散发着阴森的寒光,看得人不寒而栗。毁坏怠尽的庄稼散乱地堆在地里,被践踏得乱七八糟,刺得人心口疼。刘武的父亲瘫在那里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老天爷啊,你瞎了眼啊,让我们怎么活,怎么活啊……" 这一幕大出老杠头的意料,他没有想到,这伙人会如此地斗狠,不但把地扒了,把人抓了,还把快入仓的粮食给糟蹋了,简直"不是吃人粮食长大的。"。他觉得自己对不住刘武,如果不是听了自己的话,他也许就不会这么发疯,也就不会被他们抓走了。唉,真不知道那伙人在里边会怎么折磨他。他的心中充满了疑虑和不安。 当天,又有几个村民来到老杠头家,听他拿主意。对于保地的前景,他们普遍都很悲观,觉得这回政府像是下了大决心,执行队的人又如此地凶悍,大伙手无寸铁,咋是他们的对手呢? 老杠头依然给大家鼓劲,说"人心齐、泰山移",他执行队能有多少人,咱涝洼村多少人,只要咱们一条心,剽起膀子来,他们能把咱咋样?我就不信,他们能把涝洼村的人都抓光啰。 话虽这样说,目睹了今天这一幕之后,对于能不能保住这些地,他现在也开始变得没底儿了。 他的话并没有能消除大伙儿心头的不安,每个人离开时,都是唉声叹气,面色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当天中午,王佑安在村委办公室大摆宴席,款待执行队的所有人员,大家大呼小叫,猜拳行令,喝得面红耳赤,不亦乐乎。 酒过三巡,白茂德点上一枝烟,美美地吸了几口,烟雾缭绕之中,他对着王佑安,高深莫测地说:"怎么样,老王,对付这些刁民,有时就得要动点真格的,目前在中国,尤其是在农村,要想干成点事,没有一点非常手段是不行的。李书记——"他又转向李玉龙,继续说:"今后在村里,你们也要挺起胸膛来,政府会为你们撑腰,如果只是一味地纵容,一味地退让,还怎么做事?怎么维护党和政府的威信?" 李玉龙脸红红的,一边称是,一边连连点头。 正谈得高兴,只见刘武的父亲佝偻着身子走了进来。他走到李玉龙跟前,哭丧着脸说:"大侄子,武子这孩子还小,不懂事,你看能不能和乡里说说,把他先放回来。" 李玉龙不屑地"哼"了一声,说:"还小?他都二十五六了还小?大叔,不是我说你,刘武为啥整天流里流气,正事不干,还不都是你惯的?我看这次把他抓起来正好,让政府帮你老人家好好管教管教。" 刘武的父亲苦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白茂德吐出一口烟雾,笑着对刘武的父亲说:"老同志,你家刘武可真了不起啊,带头闹事,暴力抗法,这种行为可是非常严重的,目前正值严打时期,他这样扰乱经济秩序,可是要严判的。" 刘武的父亲"扑通"跪倒在桌前,对着白茂德连连磕头,哀求道:"乡长,求求你了,我可就这么一个孩子,求你跟政府说说,看在他初犯的份上,放过他这一次吧。" 白茂德说:"看你这个老同志,快起来,快起来,咱共产党不兴这一套。" 老刘依旧捣蒜一般地连连磕头 。 白茂德又吐出一口烟雾,笑着说:"这样吧,老同志,这件事情是由征地而起的,还得从这件事上来解决。只要你把地交给村里,签了合同,我会和泒出所打招呼,让他们从宽处理。" 老刘说:"我家就这么一点自留地,要是交出去——" "别说别的,"李玉龙打断他说:"就说你交不交吧。" "我、我……" "不交,就等着让刘武蹲大狱去吧。" "我、我交,我交……"老刘瘫坐在了地上。 "这就对了嘛!"白茂德笑着说道:"你放心,你交出的地,村里会在别处给你补上,而且交的越早,补的地就越好,绝不会亏待你,至于你儿子,我让泒出所明天就给你送回来。" 老刘头走出村委大院的时候,眼里闪烁着点点泪花。 第二天一早,涝洼里又响起了警笛声,有人看见两个警察将刘武从警车里拖出来,押进了村委大院。不一会儿,村头的大喇叭里有人开始讲话:"全体村民注意了,全体村民注意了,我是泒出所长李云龙,你们村的村民刘武,因带头闹事,聚众行凶,扰乱公共秩序,被公安机关依法逮捕,本应严判,但鉴于其认罪态度较好,加上村委为他求情,决定从轻处罚,对他处以罚款100元,向全体村民作出深刻检讨。下面由刘武给大家作检讨。" 一会儿,喇叭里又付出了刘武带着哭腔的声音:"我是刘武,昨天我带头闹事,还打了人,是犯罪行为,感谢政府对我的宽大,我保证痛改前非,重新作人,坚决不再犯这样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