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故事第五章春的旋律跪在正午的阳光下群众推荐

　　 （2）群众推荐
　　文化革命开始后，大的国营企业再也没有招收过工人。那些文化革命中没有上山下乡，找各种借口留在城市里的学生，都被安置到社会上那些集体办的工厂、企业里，目的是不让他们流离失所，有碗饭吃。这次高招，那些单位很难分到招生指标，那些单位里的知识青年要想参加高考，也是梦里看花，水中捞月。真是＂祸兮，福之所依；福兮，祸之所伏＂，此一时，彼一时也。雅惠的情景就是这样。
　　说起雅惠和士俊，他俩人能搞到一起，也是让人难以置信之事。雅惠天生丽质，活泼、开朗，人际关系极好。她是个交际花似的人物，厂里、市里追她的人排成了队；但她谁也看不上，就看上了士俊。士俊性格内向，时常郁郁寡欢，不苟言笑，是个十足的书呆子。士俊能离开农村进入工厂，也全是靠雅惠帮忙。士俊的父亲虽然是市里的一位领导，但从文化革命开始就被打成了＂走资派＂，靠边站了，而且，天天挨批斗，自身难保。士俊下放农村，他那种洁身自好，与世无争的样子，靠他自己，村里的知识青年全部返了城，也轮不到他。现在，士俊想要参加高考，高考关卡重重，社会上人际关系错综复杂，他独自去闯，能闯得过去吗？……这不，高考才开始报名，他就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只会唉声叹气，还是雅惠托人、拉关系，拉他到派出所开证明，修改档案，才报了名。雅惠觉得，离了她，士俊是寸步难行。但是，让雅惠没想到的是，这一次高考最难闯的一关群众推荐，士俊竟毫不费力地闯了过去。现在，雅惠在替士俊高兴的同时，觉得以后对士俊，也应该刮目相看了。
　　 从71年开始，按照上级指示，洹滨钢铁厂开始在农村招收知识青年。工厂经过三次招工，招收的知识青年有三、四百人，这一次，工厂分到的二十三个大学招生指标，主要就是从他们中产生。士俊所在的机修分厂金属加工车间，共有六名知识青年，都是＂老三届＂初中、高中毕业生，他们也都报名参加高考了，车间里分到的这一个群众推荐指标，要从他们六个人中产生。
　　生活好象自然界中的天空，风云变幻，捉摸不定。文化革命初期，他们这些知识青年，曾经把自己当作世界的主人，走向社会，去砸烂旧世界，砸烂他们过去追求、向往的一切；大串联时，他们意气风发，漫游在祖国美丽的山河间，心胸是多么广阔，想象的一切又是多么辉煌灿烂……很快，他们下放到农村、边疆、矿山去了，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了，这时，他们才明白，他们什么都不是……此后，他们再也没有舒心的日子。无论何时，无论在哪里，他们的心灵深处都珍藏着对文化革命前那美丽的、迷人的生活的回忆……这次高考会在全国知识青年中掀起那么大的反响，就是他们经过这些年的＂再教育＂生活，清楚了什么才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事物。
　　失去的东西才是最宝贵的。文化革命虽然粉碎了士俊学生时代追求的一切，但没有粉碎他追求美好未来的心灵。在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日子里，他并没有放弃学习。白天，在田间地头劳动的余暇，夜晚，在昏黄的灯光下，士俊不光温习着过去学习过的功课，而且，还自学了大学的基础课程。士俊感到，文化革命不会永远搞下去，国家不可能不办大学，总有一天，他还会回到学校，去追求自己学生时代的梦。在士俊的心目中，最珍贵的，一个是书本，一个是雅惠，书本可以让他的心儿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让他的心里永远充满着希望，充满着对未来的憧憬和追求；雅惠可以让他的心儿变得温柔，生活变得轻松，快乐和充满激情。在别人看来，农村生活是艰苦的，但对士俊来说，由于他的生活中有了书本和雅惠，就变得充实而欢欣。白日在田地间劳作时，那恬淡、安逸，与世无争的生活，能够让他忘记文化革命开始后，他的父母挨批斗和抄家时的痛苦记忆，忘记文化革命那动乱、不安的生活，让他远离尘嚣，避开那些纷繁杂乱的世事……农村的景色多美！那蓝天白云下的辽无边际的田野，那田野上丰盛的庄稼、茂密的树木和草丛，那田野上清新的空气和四处游荡的风儿，那空气中散发出的树木花草和泥土的芳香……都能让他的心儿迷醉，让他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中。那个世界多好啊，没有人与人之间的争斗，没有苦脑、烦闷、懊悔和疼痛……在那个世界里，雅惠那美丽的面影闪着圣洁的光芒，使他的生活变得美丽无比。士俊好想永远呆在农村，但雅惠不喜欢他这样。
　　71年春天，士俊结束了他在农村的再教育生活，进入了工厂。那时，文化革命毫无停止的迹象，他的年龄也越来越大，他感到，他这一辈子的大学梦很难实现了。他开始重新规划自己的生活，决心从工人做起，靠自己的刻苦钻研和踏踏实实的劳动，去干一番事业。工人中也可以出技师、工程师、发明家、科学家，历史上比埃尔·居里、法拉第、爱迪生、诺贝尔……我国的华罗庚、齐白石等名人，都是自学成才的。士俊开始把车间当作学校，白天上班，早上、晚上和星期日，在家钻研中专、大学的理论课程。他理论联系实践，边干边学，力争在平凡的工作岗位上，有所造就。
　　士俊是个钳工，主要搞机床大修。车间里的工人，老工人居多，他们都能熟练操作那些机床、电器，而那些机床和电器设备，也都是解放初期进口，或者采用苏联图纸制造、仿制的老设备。机床大修是高技术、高难度的工作，主要依靠文革中从省里分配来的几十个中专生、技校生。这些中专生和技校生与士俊年龄相仿，学历一样，他们看到士俊刻苦钻研，埋头苦干的样子，无不佩服。在他们的帮助下，一年后，士俊掌握了钳工的基本技能：锉、锯、錾、削、刮研、划线、钻孔、铆焊等技术，三年后，士俊自学完了中专、大学机器制造专业的基本课程，厂里的车、钳、铣、刨、镗、磨、钻各种机床，他可以按照图纸大拆大卸，再进行组装；机床上的电子线路，各种电机，变压器绕制及仪表、仪器维修技术，他也能够熟练操作。现在，士俊已成为车间里的技术骨干，担任了车间＂技改小组＂的负责人。
　　士俊是个技术型的人才，他长相文弱、性格内向，一股书生气。平时，除了干活，就是钻在书堆里、资料堆里、图纸堆里，车间里的工人都叫他秀才。车间里推荐他上大学，没有人会有意见，工人都认为，大学就是为他这种人办的，就是车间里的几个竞争对手，也是见他的年龄有问题，不符合招生条件，才报名的。现在，他开来了证明信，修改了档案，可以报名了，他们也就不再和他相争。
　　五月中旬，车间开会，对高考的报名人员进行群众推荐。会上，车间主任将几个报名参加高考的知识青年的情况，向工人作了介绍。当介绍到士俊时，他的师傅也站起来发了言，接着，车间里的那些技术骨干和活跃分子，也争先恐后地发言，诉说士俊这几年的工作表现，列举他在工作中做出的各种成绩……士俊的眼睛湿润了，他好感动，他觉得他是生活在一个温暖的大家庭里。他爱这些工人，而这些工人，对他不仅是爱，而且，对他十分尊重和信任，他感到这一点更珍贵。
　　推荐过后的那个晚上，士俊和雅惠坐在洹河边的石凳上，望着静静流淌的河水，享受着成功后的喜悦。夕阳的残辉在渐渐散去，河水波光鳞鳞，泛着白色的光。溟溟暮色里，河堤上情侣众多，相拥相抱，从河面上吹来的清凉的风儿，让他们的心灵变得温柔缠绵，沉浸在浓情蜜意之中。雅惠躺在士俊的怀抱里，听着士俊向她诉说车间工人推荐他上大学之事。她好快乐，她为拥有士俊感到无比的骄傲和自豪，而上大学的美景，又让他们的心儿飞扬起来，飞向那从学生时代起，就一直招唤着他们的未来。
　　快乐是快乐，但是，当士俊想起下一关是政审关时，他的心又紧张起来。雅惠看到他担心的样子，鼓励他说：
　　＂士俊，还记得你在学校时的情景吗？那时，你是怎样壮志凌云，雄视天下的。你说，你会考上重点大学，你会到国外留学，你会在事业上作出不朽的功业，你会让我们的人生变得辉煌灿烂……士俊，你知道吗，这几年，你那时的影子一直在我脑海里晃动，我从来就没有忘记你那时说过的话……士俊，现在，机会来了，你必须去拼搏，去奋争才行。人生能有几回搏？……＂
　　士俊激动起来，他感到自己又回到了学生时代。他点了下头，说：
　　＂雅惠，你知道吗，有了你，我就拥有了整个世界；有你陪伴在我身旁，无论前面有多少关卡，我都会坚定地闯下去。＂
　　雅惠笑了，她仿佛又看到了学生时代的士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