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那部分总是以最小的方式存在。不要试图寻找,他不再你在的这里。伸出手去,他便远离。 刚到南非的时候,正赶上漫长雨季的尾声。从飞机场一路到比勒陀利亚,接天绿野,随着丘陵缓缓起伏。空气湿润得能握在手心。 研究所的戴布胡负责安排好我的公寓,然后带我去最豪华的布鲁克林区去买了一冰箱的食物。冲过澡,在厨房里研究烤箱,准备给自己做第一顿饭。形形色色开关和按钮旁是让人半猜半懂的阿非利卡语,一点也不慌,耐心地一个一个开关试。突然听到惊天动地的雷声。跑去阳台上,暴雨如注,整面墙宽的落地窗变做水帘。 贴着冰凉的窗,看漫天雨雾。 安静的海底,一尾安静的鱼。 坐在地毯上,打开《孤独的星球》。滚烫的咖啡和巧克力蛋糕放在脚边。 傍晚的时候,雨忽然停了。 一道巨大的彩虹,出现在眼前。推开窗去,呼吸屏住。 只记得多年前,遥远如前生记忆。 绿葱葱的树冠连绵远行,间或露出红顶的房屋和白墙的线条。亮丽的虹桥飞跃安静的人世间。 鸟啼清亮,空气美妙。 刹那间,爱上。 一次又一次的雷雨来袭。与我,只是惊心动魄的约会。熄灯,安卧在惊蛇狂舞的天空下。半夜醒来,明月如灯,照在脸颊。 又一个雨季的开始,野兽搬进了我的公寓。 照常上班,把钥匙给他。下班后推门,哗,到处是他的东西,在我的领域。 十数只彩色木人东倒西歪卧在沙发里,桌子上堆了一堆颜料,画刀和调色板,墙角歪着几只纸箱和大帆布袋。打开衣柜,他的衣服挂在那里。走来走去,看了两分钟,动手将它们各就各位。 厨房里,他的橄榄油和中国酱料散在操作台上。在国外悠游那么久的野兽,还是最钟爱那么一口中国味道。打开冰箱,新鲜的沃尔沃斯果汁和小羊排。我剩了几天的食物全被丢进垃圾桶。 他进门的时候,桌子上已摆好悦目的果蔬沙拉和下午茶,一切都恢复井井有条。轻轻抱他一下。阳光的余热和高速公路的味道。 我们在烛光下吃晚餐。说不出的喜悦。 他将我的黄尾鱼吃成盘中的一片狼藉。他的赤脚,小兔牙。握着咖啡杯,支脚在椅子上,看他坐在桌子对面。他的放松中永远有种要马上出发的疏离,生活在远方的神秘。 他不是用眼睛,嘴唇或手指来调情,他用他的故事。 还没有说,也未要说。但你知道一定在某处。 我知道,小乃的一半已苏醒。一件件矜持和优雅的外套,都将被丢掉。 闲听着SABC电视二台的新闻,将我的电脑打开。他从厨房出来,伸手关掉电脑,"嘘,"他示意。 被他轻轻抱到餐桌上。他手里拿着一碟橄榄油。 蜷成猫咪睡觉的姿态,光滑的纯木餐桌冰凉。像抚平一卷竹简或卷边的古书,他专注地将橄榄油涂满我的身体。 他的面容如此平静,他的手指亦像漂浮在暗流中的水草。屋顶的风扇缓缓转动。 整个人被放空。双腿间他的手指游走,慢慢侵入。 像一尾深海中的鱼,突然脱离海水的包围,喘息和跳动。 在他的安静却有力的手中,在宽大的餐桌上,我不停扭动。没有空气。 滑腻的橄榄油和体液的混合让我嗅到自己的气息,仿佛生腥的海洋动物。野兽在吃掉小乃这尾鱼之前,先让她的每个细胞都在挣扎中充足电。在屏息的一瞬间,他进入。 他吃掉她的身体,却留下她的心。 他任意的姿态和专注,只是享受美味大餐。餐桌快翻倒。帕瑞斯封闭的的世界如一只巨茧,在野兽的冲撞中开裂。 他嚎叫着,如一只野兽,射在我胸口。 站在浴缸里,野兽举着喷头,让水流冲刷过我的身体。像两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我们好奇地注视对方的裸体。他的皮肤光滑如剥壳的煮鸡蛋。想去亲吻他,他却扬脸躲开,躲进热热的水流后面。他不要亲吻,也不要缠绵,就像我一开始就感觉到的。 坐在餐桌旁,一人一杯热牛奶。干净而圆满。他突然笑,餐桌的木纹上隐约见一大片花纹状的液体。伸脚去踢他。听到门被敲了两下。 晚餐过后的时间,我的同事和朋友不会突兀来拜访。清洁女工也早已下班。 对视一眼。 开门。走廊的灯下,青青隔着安全门,站在那里。"我忘了东西在你这。"她的神情有些呆滞,目光却晃向我的身后。"是什么?你自己进来拿好了。"我伸手要开锁。"我的维他命,在冰箱里,你帮我递一下就行。"她语气生硬,令人不快。转过身,野兽对青青:"嗨!"进厨房拉开冰箱,找到一个小瓶子。"是这个吗?"从门隙中给她。 青青垂着眼皮。欲言又止,快步走开。 低头才发现自己只穿着低胸睡裙。野兽安静地喝完他的牛奶。 "青青真的搬去教授那里住?你说,他们又没有那个?"他蜷起两个拇指,互相碰碰。不能想。"不许乱讲!想也不行!"去端他的杯子。 青青一定喜欢野兽。 我介绍他们认识。神给我和野兽相识。 谁也无法参透结局。 习惯一大早醒来。伸手捉住他昂首挺立的小左。 端了咖啡回到卧室,枕头,毛毯和浴巾飞了一屋。他埋首在松软的枕间,抽抽鼻子。将咖啡放在床边矮柜上。 晨光柔和,照着他的身体和面孔。一个陌生的男人。即使是喜欢着他的身体。 在他的怀里,却不一定在他的心里。 手游走在他美丽的皮肤上。他的唇角向下撇了撇,像是不满意睡眠被打扰。边喝咖啡便继续打扰他。咖啡的香气如咒语,风吹起蜂蜜色的纱帘。 他的鼻翼翕动,追随我唇边咖啡的余香。终于忍不住,他的喉间发出一串小兽般的低吼,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他半睁开眼。 "叫你野兽好不好?嗯?小野兽。"在他耳边呢喃。凑近他的唇。 此时他如一只小兽,不满意和不耐烦地发出低吼。 微笑。喝完最后一滴咖啡。 十分钟之后,站在卧室门口,跟野兽道别。要去上班。 他起身,手中握着刚给他冲好的咖啡。浴巾被昂首挺立的小左带着起来。大笑,夺门而出。 在走廊里碰到清洁女工茭伊,她照例夸我漂亮。并不知我房间里多了只野兽。下了楼,和保安玛莎开个玩笑。公寓经理约索夫没有主动和我道早安,知到他有些不爽。野兽在一楼的房间过两天一个月的租期就到了。而约索夫的眼睛告诉我,他知道我会和野兽在一起。整栋公寓楼的两个中国人。 司机塔宝准时将车停在花园前。车静静驶过阿卡迪亚区,拐向比勒陀利亚大街,汇入开往市中心的拥挤车流中。中国使馆在比勒陀利亚大街的另一端,十分钟的车程。 车上的音响播放着加卡兰达音乐频道,塔宝边开车边摇头晃脑。 "帕瑞斯,听尤索说你过完圣诞就回中国,这么快?" "对呀,项目已经在收尾了。" "到时送一盘非洲音乐给你!" "好呀,先谢谢你!" 经过约翰的办公楼层,他还没来。和他的助手尤索打过招呼。不爱坐电梯,慢慢一级级上到办公室。推开窗。斜对面ABSA银行的巨大广告牌:"what can we help you!"将阳光反照过来。雨季的比陀,即使在市中心,天空总是清澈透明的湛蓝。 桌子上堆满了有关南非的资料和图片。还有我借公平山餐馆大厨天雅的那本葡萄牙菜谱。 看到那本动物图谱,翻开来。 跑遍了南非九个省中的七个省,却没有机会去克鲁格野生动物保护区。爱着那些原野中的家伙。那是一种陌生的却狂热的爱。因为你知你永远得不到,像那般的自由。 我的野兽,也是属于这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