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网吧老板是个高大的中年男子,胖乎乎的,圆头精光,脖子上醒目地套着一条筷子粗大的金链子,粗壮的光手臂上纹有几条飞龙的刺青。他张口一个小兄弟,闭口一个哥们,热乎得邪门,听口音显然是北方来的人。 石壶镇经济发达,人民富裕,到镇上淘金来的外籍人口,占了本籍人口一大半,到处都是南腔北调人。 见我一脸苦逼相,金链子纯粹像是动了什么恻隐之心,他坐到我旁边,递一支烟给我,还为我点上火,问我在哪高就啊。 我说:有高就的人,谁会整天泡吧的? 他连连说也是,接着他退后几步,细细打量了我一番,然后"啧啧"了两声,说:我看你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貌赛潘安,可谓上天对你不薄啊! 接着,金链子摇摇头,叹了口气又说:你不发挥优长,却甘愿蛟龙受困于水,寂寂无闻,可惜,实在太可惜了! 我不知道他是在捧我还是在嘲笑我,只狠狠地吸着烟,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金链子起手拍拍我肩膀,问我想不想赚钱,并强调说:赚大钱。 我将信将疑望着他,他显然看清了我目光中的无限期待与渴望,随着又递给我一支烟,问我到底想不想。 我急切地说:当然想了。但我怀疑他说的,现在形势下,赤手空拳的人到哪还能赚钱的,而且还是什么"大钱"。我老实告诉他:跑生意我可没钱。 我知道金链子所说的"赚大钱",那只有做买卖才有可能得逞,可是我一无所有,如假包换的无产阶级一枚,即使我有过空手套白狼的种种奇思妙想,那也只是空想而已。 这一点,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金链子见我为难,将喷着浓重蒜臭气的大嘴凑近我耳鼓,神秘地说:我们的生意不需要本钱,只要你能就行了。他在"能"字上加了一个重音。 虽然我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药,但眼下的我,确实需要一个赚钱的机会。我的家庭组织已是一个早已锈死的齿轮,如果没有金钱的润滑,马上就得开挂。 这会是我翻身的机会吗? 俗话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错过这一站,就没有哪座庙等着我进去烧香了。 我当然愿意了!我的回复几乎不假思索,语气斩钉截铁,充满了迫切的渴望。 是啊,无本生意谁不想做啊,尤其如我这样彻底的无产者。 金链子哈哈一笑,说:好,爽快!这生意只我们两人合作。我提供生意、场所,你出力,就这么定了。他顿了顿,然后伸出四个手指晃了晃,又说,赚头嘛……四六分成,我四你六,咋?够哥们吧? 我捻灭烟蒂,急切地问他:做什么生意,到底? 金链子将手率意一挥,说:现在咱不扯谈工作,晚饭我请客,喝酒的时候再说。说完,他嘿嘿地笑笑,起身离开了网吧。 金链子离去后,留给我许多想象的空间。 是的,我会想象。我曾在无事的黑夜里,想象过无数个一夜暴富的场景,譬如中彩啦、得马良神笔啦、像阿里巴巴和四十个四个大盗一样发现宝藏啦……但最终就是想象不出一条真正发财致富的路径。金链子给我指引的,会是一条什么路径呢? 临近黄昏,金链子在对面的一家临街小餐馆大声吆喝我吃饭。我过去,见餐桌上齐齐摆满了五六个荤菜素菜。 坐下后,金链子问我喝什么酒。 我说:烧酒吧。 已经连续多天吃泡面,没有鱼肉荤腥见面,自然是食欲大振了。我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还和金链子不停碰杯干杯,不久翻倒了两瓶二锅头。 吃喝的过程中,金链子一直絮絮叨叨,说得可造劲,还用手指了指对面网吧旁边的一爿金碧辉煌的扦足店对我说,这也是他开的,是他去年从一个破产的建筑老板那里花200万元钱盘下的,又花了100多万元对内室作了装修,他的办公室就设在扦足店的二楼。并说里面的装饰老考察了。 听他这一说,金链子的形象在我眼前刹时高大了起来。一个东北人,确切地说,一个姓蔡的黑龙江鸡西人——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在这里举目无亲,能赤手空拳打下一片江山,也确实不容易,也足够有能耐,能跟着他混下去,说不定有朝一日也能混出个人模狗样,这肯定比无所事事整天泡网吧要强得多了。 有了这样的想法,也不再急于问他要我干什么了,心想如他这样有路道的人,赚钱肯定也有路道,只要跟着干,一定会有峰回路转、飞黄腾达的一天。 人的一生有许多个机会,有人面对机会视而不见,坐失良机,成了永远的穷人;有人一旦发现机会来临,马上抓住了,命运在顷刻间就发生了改变,做了上等人。我觉得,属于我发达的机会出乎意料地来临了。我必须牢牢地抓住这个机会,不使它从指缝间溜走,否则将会是我一生的遗憾。 我决不能让遗憾发生在我身上,决不! 于是,我一边"蔡叔长""蔡哥短"甜甜地巴结他,一边又借花献佛,殷勤地敬他喝酒,至于他到底要我干的什么挣钱的事,居然没有问,后来即使有问有答了,也已经是醉意朦胧,没往脑子里装了。 我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