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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寰手里捏着那颗佛珠,鬼使神差的走到那间父母生前起居的屋子,当然那是她后来使用很长时间的书房,也是母亲绝然不肯进入的地方。 她推开门,老旧的门轴咯吱一响,纪寰感到十分刺耳,门一开,一股闲置久矣的破屋的阴气便扑面而来。纪寰从未觉得这个屋子是如此的诡异不祥,但她还是迈步走了进来。门扇被风一吹,来回摇晃着,碰到了纪寰的一只手,拿着佛珠的那只手。 佛珠一跳一跳的,滚到了老床的底下。 …… 7
"知道埋在这里的这个人是谁吗?" 纪宇摇了摇头,望着移开的床,掀开的地砖,还有地砖下泥地里的那具枯骨,一脸茫然。 "是我父亲。" 说完,纪寰便摇摇晃晃的走出了这间屋子。只剩下纪宇一个人,他还在盯着那具枯骨,越看越觉得仿佛那具枯朽已久的东西会忽然间爬起来,然后把自己按进去。纪宇正在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叫,把纪宇吓得一激灵,一步便跳到院子里。只见姐姐纪寰抱着头,蜷缩在院子当心。刚才那声尖叫是她发出来的,声音是那么绝望。 这个世界由误解构成。都看清了,人就活不下去了。 8
纪宇死了,死得又是那么突然。死得又是那么莫明其妙。 纪宇被倒吊在树上,从胸口直到下腹被剖开,五脏六腹已被掏空,眼睛,耳朵,舌头都不在了,张着空空洞洞的嘴巴。唯一可以辨识他的,是他那只可爱的鼻子,但也已经血肉模糊。 纪寰崩溃了。 在那之后她又多了一个可怕的梦境,那就是在荒野上一株巨大的老树,展着茂盛的树冠倾向一侧,在 那一侧,是纪寰可爱的弟弟,他被吊在那儿,在夜风里一晃一晃的,已没了生命。还有狼嗥。一群狼围拢过来,不时的跳起来向上扑去,扑空了,转过身接着又是一扑……忽然扑中,这凶残的野兽张开满口獠牙,一口咬住纪宇的脸,撕下一块皮肉…… 纪寰尖叫着醒来,接着她将身子缩成一团,用被子死死的蒙住头,好像要把自己窒息,然后便声嘶力竭的嚎叫着,头脑也被震得麻木了。突然她感到有人猛然压在自己的身体上,双手死死的按着自己的头。纪寰一动也不能动,口鼻被棉被堵住,连肺也不能够扩张,她感到自己马上就会窒息而死了,在濒死的那一刻,纪寰的体内骤然涌出巨大的能量,她猛得将身上的压力掀翻,接着全身一松,整个人瘫软下去。她本以为会听到扑通一声撞地的声音,但什么也没听到,纪寰知道自己的神智也许不太清醒,但马上她听到了吱呀的声音,恐惧已注满了她每一个毛孔,但她还是摸索着缓缓起身,走出卧阁,一股冷风吹进来——门是开着的。两扇门在风中不时的啪嗒啪嗒作响,夹着门轴的吱呀声。 纪寰晃晃忽忽的走出门去,鬼使神差的走到弟弟纪宇的房前,推了一下门,门就这样开了,没有锁。门开了之后,纪寰眼前出现了一个白色的人影,正对着门口吊在房梁上,是纪宇的妻子 。 纪寰倒下了。 当纪寰睁开眼睛,发现整个庄园内已经空无一人,她开始以为所有的人都跑光了,随后便感到些许的异样,一股刺鼻的血腥扑面而来,她寻着气味走过去。在佛堂前的空地上,叠着一堆死尸。所有的仆人,男男女女,一个都不少,甚至还有丫头。 这个丫头跟了纪宇一场,连个名份都没有捞到,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了。纪寰对所见到的一切是有准备的,她并不恐慌,她觉得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早晚的事。 整个庄园就剩下纪寰一个人,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她打算打点行囊,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奔赴远方。可是那一夜狂风大作,她没能走成。在风起之前她走遍无翼庄园的每一个角落,用手指触摸着身边经过的墙壁。这院中的每一块泥瓦无不附着着生者的血泪和死者的亡魂。 当纪寰再次走回自己的房间时,推开门,她看到一个人正站在那里,背对着她,但纪寰仍可以认出他 的身影,那人渐渐的转过身来,在那一刻,纪寰感到自己的生命也在一点点的流逝,她努力的想抓住什么,但她的手还是渐渐的松开了。 那人说:到你了,是时候了,去吧…… 纪寰晃晃忽忽的来到灏川桥上,阴风渐强,枯叶沙尘四起,遮蔽了纪寰周围的视线,像一双无形的手抚平了她的双睑,弯弯的睫毛细密有致,在风中颤动着。突然一股强风扯散了纪寰的头发,她站在桥中央,乱发纷披,象一股黑色的火焰。然后她身子向前倾斜,像一只欲飞的风筝,更像一段不会弯曲的枯木。 就这样,桥上再无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