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翼庄园

　　16
　　可马儿还是那么漂亮，纪寰常常会去看看。
　　朴封的房间她也会时常去看看，看看而已，这个人已经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虽然所有的东西都在。
　　丫头或纪宇至少一个人总是陪在纪寰身边，让纪寰再没有独自一人的时候。
　　再见到朴封的时候，是在马厩边上。他看上去瘦了些，身上的衣服显然还没有换洗，头发还算整齐，脸也草草洗过，整个人还算精神。
　　纪寰以为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但也在心里一千次一万次的设想过，一旦再见到他，就扑过去抓死他，掐死他，咬死他，一口一口的吃掉他。但现在见到了，纪寰却站在原地，很冷淡的看着他，没有任何说话或行动的表示。
　　丫头躲在纪寰身后，不敢正眼去看朴封，此时纪宇从远处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在十几步外停住脚。朴封上前两步，走到纪寰面前，刚要开口，只觉得左脸一阵热辣。他被纪寰抽了一个耳光。纪寰打完朴封后，身子有点晃，被丫头扶住了。她的眼睛陌生的望着朴封，没有仇恨，没有愤怒，只有陌生。
　　朴封又上前一小步，此时纪寰要打他也许会更容易些。
　　纪寰没有再去打他，她的手在半空中停下，朴封一动不动没有躲开的意思。接着他抓住纪寰停在半空中的手，吻了一下，放在自己胸前，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哪也不去！＂纪宇冲朴封吼着，然后又对纪寰恳求着，＂姐姐不要去，别去！＂
　　纪宇怎么呼喊也没有用，眼睁睁看着朴封拉着姐姐的手从自己面前走过。经过纪宇面前时，纪寰还叮嘱一句：你千万不要跟来，这是我自己的事。
　　山路很陡，纪寰很快走不动了，朴封便背着她，她就这样在朴封的背上不知不觉的睡着了，等朴封把她放下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她看着周围，这是一个山洞，很潮湿。朴封把她放下后，点燃了石壁上的火把，借着火光，纪寰才看清，这里不仅是一个山洞，准确的说，是一座坟墓。这里数不清有多少具尸首。开阔的洞内，一侧全是头骨，整整齐齐的垒在一起，另一侧则是条形的骨头，也很整齐地码在一起，像柴垛一样。在这两侧的中间是一片深遂，她无从知晓这个洞到底有多深，这个骨垒成的墙有多长。她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块平整的地方，再仔细看时，才发现是一些砸在一起的平整的碎骨。
　　不知为什么，纪寰没有害怕。
　　她知道并经历了不止一次的死亡，灏川谷的泥石流，弟弟婚宴后的成堆的死尸，他接二连三的妻子，还有老管家，甚至包括自己。她知道自己生活的这块地方是受诅咒的，这里，恐怕就是诅咒的源头。她没什么可怕的，这让她自己也感到有些奇怪，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怕些什么。
　　这里只有朴封和纪寰两个活着的人。
　　＂你终于可以为所欲为了。＂
　　朴封什么也没有说，他走到纪寰面前看着她。
　　是的，当然可以，为所欲为。于是朴封就这样做了，而纪寰并没有反抗，她像一具死尸那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到底是谁？＂
　　＂你不想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我知道这是哪，虽然第一次来，但我不知道你是谁，你从哪来？＂
　　＂海外。＂
　　＂你撒谎。＂纪寰语气坚决，＂那些书根本就不是你的，你根本就不懂得爆破。你到底是谁？不要再骗我了。＂
　　＂我来自海外……＂
　　啪！
　　朴封又挨了一巴掌。
　　朴封的脸被打得歪向一侧，他慢慢转过头来，眼中充满怒火。纪寰挺着脸直视着他，仿佛随时等着他打回来。但朴封没有，他选择另一种方式来回击。
　　这回纪寰反抗了。她拼命踢打着，整个过程像一场激烈的战斗。朴封的身上被抓出好几道血痕。不久纪寰便脱力了。没有了反抗，朴封似乎也失去了兴致，他颓然的伏在了纪寰的身上，一颗头耷在纪寰的耳侧肩头。他伸出另一侧的那只手，张开五指慢慢的抚摸着纪寰的脸颊，一张嘴在纪寰的颈后含混的说着：
　　＂这里的每一块骨头都是我亲手摆上去的，他们都是被你们纪家害死的人，几百年前到几百年后。我用这双手摸过他们每个人的骨头，然后又用它摸着你的脸，你的头发，你身体的每一个地方。
　　纪寰微闭着双眼，缓缓地舒着气息。
　　＂你为什么不一刀杀了我，那样不是更省事？＂
　　＂你又在明知故问。＂
　　纪寰苦笑着，说：＂那么你就带我走吧。＂
　　朴封抬起头看着她，而她却将头扭向一侧。
　　他们又回到了庄园，庄园里的人习惯于沉默。他们俩像从前那样生活，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们没有举行婚礼，但已俨然是一对夫妻，不过他们不再去树林里了，更不去溪水中了，纪寰的身体早已不允许她再有这样疯狂奢侈的享受。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
　　这个朴封，这个叫朴封却不是朴封的人，是纪寰深爱的人。这个庄园里想除掉他的人已经不止一个，然而谁都没有动，不知在等什么。也许再等一个更加充足的理由。
　　而这个理由却是迟迟不肯出现。
　　日子过得那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