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放暑假了,我没再去上学,哥也没去打工。兄弟两个就陪在母亲左右,怕留下终生遗憾。一直到放了暑假,母亲的病情好像有所好转,面色好了,笑容多了,有了康复的前兆。兄弟俩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下了。哥说他要回去上班了,没人去挽留他,因为知道挽留不住的,在母亲病情稳定的情况下。 他是躁动的,属于他们那个年代的躁动。我是羡慕崇拜的。我很小的时候,小到还没资格上小学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我们周边的风云人物了。聪明、会打扮、会耍帅又仗义,这些注定会形成一呼百应的人格魅力。 小时候,我们农村的小孩是在农活中度过的,哥是个意外。他很少劳作,父母每次分给他的任务他都很快的完成。究其原因,竟有一群人帮他干活!他还悠哉的在那指手画脚。后来上了中学,他愈加"疯狂"。竟然背着家人换了名字,我爸去学校给他送生活费,问几人不得知。幸遇同村才知详情。那一天上演了一幕我爸在校园追着我哥打的情形。这让大多数学生惊诧不已,谁敢这样对待学校的小霸王?"十三英"老大啊!哦,是的,他在学校混起了"社会",而且名声响亮。我们村里的除了在校生却没人知晓。那是他曾威胁同村,谁敢回去乱说就打的他上不了学!反之,在学校他罩着,绝不会收到欺负! 他的早熟和自我注定逃不了父子对立的命运。两代人之间的战争不可避免的爆发了。父亲的武力镇压,经济制裁均无显著效果。反而搞得父子间的隔阂越来越大,最后导致了哥哥的离家出走。 哥走之前又给了所有人一个"惊喜"!趁家中无人,不知哪搞来一辆车,把家里新收的的麦子卖了几袋。还留字据一张,上书:"爸妈,我走了,借几袋粮食贩卖,用以筹集路费。等我回来会加倍奉还的,勿牵挂!"这事件引得父母大战了几次。后来辗转打听才知晓哥的去向——他与同村的哥哥去了唐山。父亲请同村的哥哥给哥捎信往家里打个电话。家里终没接到他的电话。再后来,同村的哥哥回来说,他回去的时候,哥哥已经走了,去哪不知道,但留话不用父母担心。 母亲那几年常念叨的是"这老大在外面怎么样啊,吃到饱穿得暖吗?受没受欺负啊?狠心啊,也不往家捎个信。"每当父亲听到母亲的念叨,总是神色黯然的叹一句:"儿大不由娘啊!" 三年,整整三年。哥就突然回来了,就像他突然地走。他是开着车回来的,那年月,那是稀罕物,起码在农村是这样的。他说混好了!是个厂长了,这车就是厂子给配的,他这次回来是招人的。他说这话时,有意无意的看向父亲。我们都知道他回来是炫耀的,是为了证明他能战胜父亲的!可他不知道,他的离开,父亲就败了,而且是败得一塌糊涂! 哥走了,日子就这样,在你不经意的指间流过。母亲的病情没在我们的期盼中越来越好,反而愈加严重。她时常在半夜被病痛折磨的嘶嘶呐喊。父亲很少睡眠,我也经常胆战心惊不能入眠。那时候,一家人都生活在痛苦之中。也许,除哥之外吧。那时,我莫名的恨他。 那一年的七月十三日,大姨来我家看望母亲,看到一家人的憔悴,不由得低声而压抑的哭泣起来。她拉着我的手哭着说:"这都苦了孩子啊,看看小非那还有个人样。让孩子去我家几天吧。"我本不想去的,可经不住大姨和父母的劝说。 " 你信命吗?"在我成年之后,我经常这样问朋友。我是信的。 那一年的七月十四日,离家不足一天的我突然莫名的想要回去,回到那个让我痛苦又舍不得的家去。大姨拗不过我,就答应吃过午饭就送我回去。天意还是TMD什么?下午开始下起了大雨,大姨说明天就是鬼节了,人、鬼的悲伤引得老天爷也跟着悲泣了。这一天我也没能成行。如果知道后来发生的一切,别说下雨,就是下刀子我也会义无反顾的回到我那日益破败的家。 那一年的七月十五日,凌晨五点左右。我还在梦中挣扎就被敲门声给惊醒了。努力回忆梦中母亲的呼喊,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姨啊,我婶子去了!"接着是大姨的哭声。我一激灵,接着就像丢了魂,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就与那人往家赶。 在村口就看到家里一片白棚。连我心里最后的侥幸都片片碎裂了。踩着泥泞的街道,不知道摔了多少跤,连滚带爬的进了家门。灵棚已起,悲伤地唢呐引人泪下,母亲也已经躺在了水晶棺里了。我忘了我那一天是怎样的挣扎,怎样的撕心裂肺。身体内外好像涂满了一种叫痛苦的药。那天的恍惚掩盖不了悔恨、悲伤! 哥是第三天母亲将要出殡的时候赶回的,他没像我那样撕心裂肺的表现。他就那样麻木的履行着长子的义务。知道葬礼结束的那天晚上,他抱着我整整哭了一宿,我才知道,并不是我一个人如此的悲伤! 我愧疚,我恐惧。不敢一个人呆在家里,怕母亲突然质问我:"你哥不在家,你也不在家,最后你兄弟两个都不在我身边,知道我走的多孤单吗? 知道我走的多孤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