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就快过完了,天寒地冻的。 李玉玲刚刚从零下二十几度的东北回来,她挺着大大的肚子,手里拉着个旅行箱,看上去象个才从乡下进城打工的妇女。第二天她就住进了妇儿医院,等着三天后做刨腹产。她比怀孕前胖了二十多斤,以前看不见肉的脸上,现在鼓鼓的,还是象以前一样苍白。 她放好东西就躺下了;东北半尺厚的大雪还在她脑子里下着,那雪象锋利的刀片正大片大片的飘落在她身上。那几个躲在暗处的女人就藏在雪堆里,象一道阴云笼罩着她的生活;她时刻都想把她们赶尽杀绝,可是在那个男人面前,她又得不露声色…现在即使她够不着,她还是不能不去想,即使她躺在医院里,她也恨不得把那个冰天雪地的故事搬过来! 这年的冬天比往年冷。即使是广州,也受一股又一股南下冷空气的影响,隔三差五就降温。年底的这几天太阳高高的,北风照样吹的人直打颤。快到中午的时候,温度高了些,街上的人都沿着有太阳的一边走,也是匆匆而过。 叶咏梅家的猫叶斑斑,这时跳下窗台,从窗帘后面钻进了屋里。叶咏梅还在睡觉,它站在叶咏梅的枕头上瞪着大大的蓝眼睛,看着睡在它的枕头上的何雪玲。何雪玲睡着,它用爪子轻轻的抓抓她的肩膀她也不知道。它又站了一会儿,突然冲着何雪玲打了个喷嚏。何雪玲被它喷了一脸凉凉的鼻涕,醒了。斑斑轻快的跳下床,跑了。 何雪玲腾的就坐了起来,她皱着眉擦了一下脸,撩开被子,就去追斑斑。她刚下了床,就觉得头昏眼花的,有点想吐。她抚着门,慢慢的走到了洗手间。 脸色苍白的何雪玲到了杯茶,昏昏沉沉的坐在沙发上,她头痛,满脑子还是震天动地的迪斯科声。一阵阵心酸,又象早上想吐的酸水一样,让她虚脱般的难受。 酒精让她的脑子象个又肿又胀的萝卜;头很疼,可是仍然挡不住她只要一睁眼就挥之不去的痛苦――昨天法院又打电话来了,说她的案子,还要进一步的取证,让她再回一趟湖南。她想起这件事儿就觉得心慌——快两年了,她想起来就叹气,她被这个没完没了的官司都快折磨疯了。哎!都怪自己当初太轻信乔松这个王八蛋了… 何雪玲叹了口气,点了一支烟,在沙发上靠着。 叶咏梅一起床,斑斑就跟着她上窜下跳,瞄瞄的叫着。叶咏梅从冰箱里拿出斑斑的沙丁鱼猫粮,放在它的碗里,斑斑就站在厨房里吃上了。 阳光斜斜的照在沙发上,叶咏梅和何雪玲脸色蜡黄的在沙发上歪着,一边抽着烟,两人还是哈嗤连天的。斑斑吃饱了,也挤到沙发上,头枕着叶咏梅的腿睡了。 中午都过了,两个人才出门。叶咏梅的破车还在修理厂里。她们俩顶着北风出了小区,走了半条街才到修理厂取了车,又在洗衣店里倒腾了半天该取的和要洗的衣服,这才开车走了。 她俩到医院的时候,李玉玲正靠着枕头躺着。看见她们俩来了,她表情怪怪的冲她们俩笑,比哭得还难看。她已经躺了一天了,她这儿一个人都没来过。别人的家属总是不停的朝她这儿瞄上一眼,这让她心里挺难受的。 "外面冷吗?"李玉玲问。 "你看我们俩这样儿就知道了,风可大了。"叶咏梅说。 李玉玲下了床,她们两人扶着她,到走廊里晒太阳。 "感觉怎么样?能翻身吗?叶咏梅看着她山一样的肚子问。 李玉玲一边挪着步子,一边点了点头。从病房到走廊的一小段路,她们好象是走三步退两步似的走着,李玉玲的汗都出来了。叶咏梅在边上也替她累,好象她们是朝着一个陡坡上爬似的。 还好走廊里没什么人,她们找了一个离她们近的长椅扶着李玉玲坐下。李玉玲擦着脸上的汗,三个人坐在长椅上,谁也没说话。阳光晒在她们身上,冷风比刚出来的时候大了,虽然走廊的大扇窗户都关着,只开了一两个小窗通风,可是坐久了还是有点冷。 何雪玲眯着眼睛,把脸抬得高高的,转向朝阳面:"我看着你的肚子就有点腿软。你不害怕吗?" "添什么乱啊你!"叶咏梅用手笔划着,让何雪玲别说话。 "早晚也是这么回事儿。"李玉玲抬手捋了捋头发,声音很轻的说。 叶咏梅跟何雪玲都望着她,谁也没说话。 "知道是男是女了吗?"叶咏梅问。 "照了两次,都说是女儿。"李玉玲说。 "太好了!给咱们生它一个"獾猪格格"!想多红,就多红!"叶咏梅说。 "傻呀你!要生就生 "皇阿玛"!没见过世面。"何雪玲说。 李玉玲一笑就觉得肚子疼。她不敢笑,又忍不住想笑。 "听人家说男孩象妈女孩象爸。"叶咏梅说。 "那是!你家叶斑斑就很象你,跟它妈你亲生的似的!"何雪玲说。 "早上斑斑喷了你一脸鼻涕,你怀恨在心是不是?…"叶咏梅一脸不屑的说。 李玉玲不敢笑,忍不住又想笑。一笑肚子就又痛,她忍着,还是忍不住想笑。 叶咏梅用手摸着李玉玲大大的肚子,好象在探测孩子躲在哪个角落一样,仔细的感受着。她又看看李玉玲苍白而显得有点虚胖的脸,她的手有点软,心象是被揪着似的,紧张得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生孩子算不算是做女人最可怕的一关,但是,她还没有这个心里准备,她看着李玉玲的大肚子,觉得一不小心就会暴了。 叶咏梅心里很害怕,她有点想哭。 太阳渐渐下山了,外面冷得没法待了。送李玉玲回了病房,叶咏梅和何雪玲才开车出了医院,两个人一路上都没说话。 开到了小区门口叶咏梅才停下车。她一边锁车一边对何雪玲说:"吃饭吧。" 两个人下了车,进了篱笆墙农家菜。 叶咏梅喝着茶,两个手放在茶杯上暖着,低着头看着桌子。她眼前是那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她从舞蹈学校出来,被同学叫住,说是一起去拍广告。她就一起去了。那天她高兴极了,所有的人都说她的形象好,上镜。后来制作人老李还亲自送她回学校…一个晚上她都沉浸在幸福里,她知道这一天她是最令人瞩目的!一个月之后,老李就在她学校附近给她租了房子… 叶咏梅的眼圈湿了,她到现在还一个脚陷在那场雪里;那个滋味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她每次绝望的时候都会想,要是那时老李看上的不是她而是她那个同学那该多好!要是她那时跟着大家到最苦的那个地方去当了老师多好… 何雪玲一直喝着茶,她有点冻着了,脸上泛起了两块红晕。她看了半天菜单,慢吞吞的点了菜。才点了支烟抽着说:"咏梅,你觉得她有那个必要吗?" "不知道!我没那个胆子。"咏梅说。 雪玲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吐着烟雾说:"那个妖精可比你想得远!" 咏梅若有所思,她往两人的杯子里到着茶,笑了:"你看咱们几个啊,我不知不觉的混成了二奶,玉玲混成了半个第三者?你弄了个离婚,我妹妹差点嫁不出去…仔细想想咱们以前的爱情可不比谁少啊!怎么了这是?" "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不用费劲了。"雪玲说 "风流过那几年,我才知道我它妈的不缺爱,缺钱!要是它妈的有钱,你们那伪姐夫还不早就下课了!咏梅说。 叶咏梅真的象她自己说的不缺爱,就缺钱。她的男朋友老李,嚷了七八年离婚,到现在也没离。她早就够了,不想听他接着重复这个原因那个理由的了。可是,她现在又能怎么办呢? 林老师到是比老李爱她,可是除了爱之外,他也给不了她别的。而她已经是快三十的女人了,她比需要爱更需要安稳!——比需要浪漫更需要生活! 她和何雪玲吃着饭,心里七上八下的。她知道李玉玲的难处。她也知道,有一天她一定会离开老李,她也会象李玉玲一样的难… 林老师爱她,她也爱林老师。能爱都久呢?她自己也知道,长不了。 叶咏梅永远也不会想到她的林老师,先她一步,已经在胜利大逃亡了! 李玉玲生了个女儿。她叫了她姐姐来帮她带到了满月。她姐成天愁眉苦脸的看着她,她明白她姐姐在想什么。她的户口跟着她家在镇上,她没有结婚的事儿只有她知道。她姐姐偷着哭过好多回了,就是不敢开口问她。她知道自己见识少,可是她怎么也不明白妹妹日子过的比家里舒服多了,干吗要这样?… 李玉玲的爸妈是地道的农村人,他们一辈子都住在他们家那个村里,没出过远门儿。李玉玲‘走台’的时候,家里都是她照顾着。她就一个姐姐,姐夫在镇上的麻绳厂上班,一个月也没几个钱。李玉玲还得帮补他们一点儿。这也没办法,如果他们搬出去自己过了,她爹妈眼前就连个人儿都没了。 她爸爸已经习惯了朝二女儿伸手,不管是八月十五,还是家里什么人生日,他都主动打电话给二女儿…他的日子除了每天喝上三两小酒,就是打上几圈麻将,家里就好象没他的事儿似的。手上没钱了,就在家里闹;闹到鸡飞狗走的,她妈就拿出点钱息事宁人… 李玉玲也没想到自己又怀了孕。她上一年的冬天才做了一次,没想到又有了。从医院出来,她站在白雪皑皑的街上,心里就像被划开了一个口子,她想哭,想大叫… 她沿着没过了脚面的雪,边走边想——没辙了,就生下这孩子! 她不知道他会不会拒绝,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要这个孩子,她一时也衡量不出那头轻那头重。只是她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明确她应有的位置!她只能这么做。尽管她自己没这个勇气,尽管她自己并不是很情愿,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回真是逼得她走头无路了,反而觉得不博这一回不过瘾了! 李玉玲横下一条心——只有趟水过河了。有多深再说多深的事儿吧! 王征比她大十七八岁。开着一间东北地区都有点小名气的广告公司。他外表粗粗拉拉的,说起话来带着东北人特有的豪爽。人称四哥。这四哥可是广告界有资历人的才能叫的。想当初,四哥就凭着三张桌子,一台电脑起的家。这十几年混下来,也不是一般的本事呢! 四哥年青的时候也是一表人材。虽说那时穷,那身边也没少了美女…不过,他找的女人不知为什么总是过不到一块儿去,一个又一个的离了婚。后来这个索性就没结,可是半路又杀出来了李玉玲!眼下四哥马上就要成为四个孩子的爹了!拿叶咏梅的话说就是――爹还是那个爹,可他妈的娘,都不是那个娘!他就象被女人下了耗子夹子的耗子,每回都中着儿! 王征是个精明人,更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他当然想阻拦她这么做。男人最怕的就是女人莫名其妙的给自己生个孩子。他王征更怕。他已经有三个孩子了!现在真是没有最好,有了,她执意要生,他也不能拉下脸来说不行。当然,他自有他的打算。 这一年,从李玉玲怀孕起,他的生活就开始了忙乱的节奏。家里家外,公司上下…他就这么熬了一年了。四哥王征在那个女人那儿吃过饭,让那个女人收拾了几件衣服,就出门去机场了。 叶咏兰独自在咖啡厅里坐了一个上午,她喝了三杯咖啡,有点象喝了酒似的,头昏昏的,心里有点恶心。她买了单走了。 叶咏兰开着车,在小区里转了两个圈又出了小区。没走多远,她又停下了车,犹豫了一会儿,才调头开到了叶咏梅楼下。她站在车边迟疑了一会儿,锁上车上了楼。 叶咏梅开了门,让叶咏兰进了屋,又退回到沙发上歪着。叶咏兰站在她对面,一言不发。 "二小姐亲自上门了。坐。"叶咏梅边说边在茶几上摸着烟和打火机。 叶咏兰没说话。 叶咏梅点上烟吸着。她冷冷的盯着叶咏兰上下的打量着她。她知道叶咏兰没事儿是决不会有闲心找她的。虽说她们是亲姐妹,可是从小叶咏兰就是那么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就算是叶咏梅也没得到她的什么好处。叶咏梅经常躲得她远远的,省得被她算计。 "姐,"叶咏兰的声音有点抖,她哭了。 "怎么了?什么事儿能难着二小姐呀?"咏梅吐着烟圈问。 咏兰从茶几上的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擦了一把眼泪:"我拿到结果了,他得了糖尿病。" 叶咏梅举着烟,沉默了一会儿说:"咏兰,妈刚出院,你可别回家去嚷嚷啊!" 咏兰点了点头。 叶咏梅站起身进了厨房。又风似的转身拎着两瓶啤酒出来了。她坐回了沙发上,把一瓶酒放在了地上,手里举着一瓶,用嘴咬开了盖子,到了两杯;也不叫叶咏兰就独自举起一杯,仰头就干了。 叶咏梅就象晒得滚烫的地突然浇上了一盆凉水一样,她脸上的表情就象那浇过水飘起来的一阵烟,断了魂似的轻盈的远去了。她又点上了烟,眼光无神的盯着玻璃映在墙上的一块光斑,跟着它的跳跃碎得更深更远。 咏兰抬起头,满脸泪痕的眼望着咏梅:"姐,你怎么了。"她的声音很小。 叶咏梅垂着头,散下来的头发在她的头上一抖一抖的,叶咏兰茫然的坐着,听着墙上的钟摆,咔咔哒哒的走着。叶咏兰有点后悔,自己不该来。她不知道最近叶咏梅又那段出了问题。反正她知道,一定跟她的某个情儿有关。她早就听够了!叶咏兰沉思了片刻,拎起包儿站了起来。 "咏兰,你坐下。"叶咏梅边擦眼泪边说:"我以为你路上碰到老李才来的,他走了。昨天叫你一起吃饭,也没什么意思,不过是想…"叶咏梅望着她,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咏兰吃惊的半张着嘴,沉默了一会儿说:"姐,这回你也算是解脱了!" "解脱?对!是彻底的解脱了!以后呢?你有个公司,吃喝不愁。我呢?一下儿没了着落,还得撑着这点场面…"咏梅说。 "你不是想跟林老师结婚吗?"咏兰说。 "结个大头鬼!拿什么结?他除了会教跳舞,就什么都没了。我总不能跟他去住宿舍吧!"咏梅说。 "姐,你说的也对。我现在真后悔!…当初,要是再给我三个月,也可能我也会再想想。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累,有多难受!我连你都不敢说,一个人越想越不知道这是在干嘛!"叶咏兰说着又哭了起来,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包被仍出了好远。 叶咏梅又点了一支烟,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着。和李玉玲一样,她只混了几年青春饭。现在就象站在架子上,老李一撒手,她除了掉下来,还能怎么样。 等孩子过了满月,李玉玲抱着孩子跟她姐一起回了四川老家,把孩子交给她妈看着,自己回了东北。 一切都象从前一样,这个冻得人手脚发麻的春天,雪还在不停的下,风还是一刮起来就没完,早晨出门仍然冷的刺骨。 一回东北,李玉玲就跟王征商量给孩子上户口的事。王征一口咬定孩子的户口跟他,他找人去办。问题就这么简单,李玉玲不必再为这些事操心了。等房子装修好了,再接孩子和李玉玲的父母一起过来住,一家人就能在一起了,免得来回跑了。 都安排好了! 李玉玲望着飘着大雪的窗外,点了一只烟,狠狠的吸了一口。额头上染得金黄的几根头发,搭拉在脸上,差点就让她的烟点着了。 四年前,李玉玲和老赵分了手,老赵跑到上海去做生意了。李玉玲没多久就认识了一个男孩儿。很快老赵就知道李玉玲有了男朋友,他打电话给李玉玲,说给她五万块,让她立即搬走。她知道,不搬是不可能的。她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太想有个自己的家了…只有咬咬牙,拿刚到手的五万块,交了首期,买了房子。 这时候,已经没有人再找她拍广告了,哪怕是以前她最看不上的三百块一天的平面,也没人叫她。眼看着以前一起混的几个姐妹嫁人的嫁人,隐居的隐居;只有她,还什么也没混着,年纪就不小了!她想做点别的,又没有本钱。日子就这么混着。起初还好,起码是新鲜劲儿还没过去,买了房子过日子的感觉还挺甜蜜…她们还对付着过了大半年。可是,李玉玲仍然没有着落,向男朋友伸了几次手,他就烦了,两个人吵起来,就散了。 她大老远的跑到东北的时候,已经山穷水尽了。她一个朋友到东北给广告公司拍广告,她跟着去了。王征的公司给了她个落脚点,她就待了下来。 王征离了两次婚,生了两个孩子。后面这个女人还有她,也生了孩子,都得他养着。现在是她帮着他一起挣钱养着。不过是不到三年的时间,李玉玲就变成了能替他家里家外操心的一部分,还是他最见不得人的一部分! 天呢!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呢?为什么到了她这儿就不一样了呢? 王征在外面越来越忙,拿他的话说,得给第一个前妻生的孩子,第二个前妻生的孩子,以及你们这两个女人生的孩子挣钱,咱们还不能歇着呢! 她不知道王征在忙什么,她找不出理由留住他。她心里比谁都明白,要是他的心没在她这儿,既使留住他也毫无意义。她想孩子,只能打电话回去听听她咿咿呀呀的声音。如果可以不在这儿帮他挣钱,她多想天天和孩子在一起,每时每刻的看着她,陪着她一天天长大…她不能马上把她带来,她不能让他这么容易的就拥有她。她想孩子,不得不心里痛着,拖延着,不带她过来。 他们之间已经不再遮遮掩掩的,尽管天天都朝着这个方向走,可是真正赤裸裸的接受它那一刻,还是有些沉重,有些伤感。一切的假相都拆穿了之后,她能面对的就只剩下了绝望!——她把一辈子的事儿,全栓在了一个情字上,每回这个松脆的情字塌了,都得拉着她所有的一切一起塌,她也就又陷到了坑里,除了灰头土脸的,就什么都没了。 不幸中的万幸就是,孩子很像王征。在她回广州的三天里,她和以前的男朋友呆过两天。到不是什么旧情难忘,只不过是她心里不平衡――整天心里都是那几个挥之不去的女人的影子,让她压抑,令她心理无法平衡…而这,又让她两个多月都提心吊胆。直到她找到借口把王征的血样跟孩子的羊水做过检查,才算安下了心。 一切都过去了!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她累了。但是,这个时候她还不能打盹儿。虽然她的计划落了空,可是她还不能罢休,她还要继续挣扎。孩子,她才几个月的女儿,还要让她开始一场新的,更看不到边儿的较量。她不甘心比别人得到的少,更不能看着自己的女儿比王家的别的孩子得到的少… 老李这回真的跟叶咏梅分手了。叶咏梅挂了十几年的二嫂称号,象一朵云,散了。她不知是喜是悲。老李曾经发誓要离婚,娶她的。她等着,等着。她现在也不知道这是福是祸,反正等到的就是这么个结果了。 何雪玲一点儿都不知道。从她的脸上也看不出来,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的一样。只有在跟林老师吵过架后,她的脸上才会表现出她常有的那种不悦。现在则会比以前更沉重,带着强烈的挫败感。如果以前也会有这种情绪,那只是一小会儿就能过去的,现在她会一两天的情绪低落,静静的坐着,好像在等待什么。 叶咏梅明显的比前两年皱纹多了,也更爱发火。她妈做了胃切除手术之后还是常去医院,她也时常被她爸爸叫回家去。她现在也很少找何雪玲出去混了。 老李又金屋藏娇了,而且生了个女儿。他和叶咏梅分手的时候就告诉叶咏梅他快有孩子了。叶咏梅大笑了起来。她不是高兴,而是觉得过隐!――让那个跟她斗了这么多年的老女人去哭吧!这回轮到她了!叶咏梅反而平静而且开心的笑了。因为这个她解放了,因为这个她与老李无关了;老李的事儿也与她无关了! 何雪玲又回了老家,每回踏上回家的路她的心情就无比的沉重。她不想面对也无法回避的那桩案子,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乔松就是这么个克星,让她在镇上成了出名了的养小白脸的浪女人。乔松当着她的面都敢说:告我去呀!谁不知道我是你养的啊?我占着你的店面当然不能还你了,要不你拿什么养我啊!… 何雪玲想起这些就五内具焚,她知道乔松仗着他家在省里有点靠山,就明目张胆的想霸占她的店铺。她咽不下这口气。何雪玲还是把他告了。 两年多了,何雪玲为了这个案子,不知花了多少钱,不知跑了多少路。她总是咬着牙忍着。她也发了狠――只要她还活着,她的店就不能是他乔松的! 人已经丢尽了,她不能再忍下这口气! 圣诞节这天凄风苦雨的,咏梅的花儿美容院开了张。冷清的门口偶然才有几个缩着脖子匆匆而过的人。摆放在门口两边的几个花篮,除了供货商送的,就是叶咏兰,李玉玲,林宇辉,何雪玲送的。放了爆竹不久,叶咏梅就和何雪玲走出门,在门外左右的看了看就走了。 何雪玲的美容院开在叶咏梅住的小区的门口。叶咏梅是去她的美容院做美容认识的她。夏天的一个傍晚,也是她俩从美容院出来,在篱笆墙农家菜的露天位子上,看见离她们不到两米远的林老师… 林老师现在是春风得意了。他的老同学现在离了婚,最主要的是有了钱,又离了婚。虽说她现在是卖盒饭的,可是毕竟是有钱人了。林老师一边应付着叶咏梅,一边和卖盒饭的老同学不紧不慢的来往着,一副满园春色的得意劲儿,自己偷着乐呢。 叶咏梅这一阵子桃花退色,黯然神伤。林老师也挥一挥胳膊肘的跟她拜拜了。她并不怎么伤心也没觉得太难过,只是这回是真的落了单儿了;等着她的是一个人的漫长而清冷的冬天啊。她想着自己孤独的样子,就觉得有点儿心酸还有那么点儿悲壮。 天刚刚有一点冷,她就病了,发烧两三天都不退。她去医院看了,还是一阵阵的烧。 叶咏梅住进了医院,一个星期后做了直肠手术。等她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她披在肩上十来年的头发,剪了。她一直发愁没法瘦的身体,瘦了。 春天,何雪玲打了三年的官司终于结束了。乔松在法院强制执行下,退还了她那间位于镇中心的商铺。就象一根刺,一直扎在她的肉里,而且越拔越痛。她一直让它扎着,一直在心里痛着,她不想说,不能说… 乔松在接到了法院的判决后,打了电话给她,说自己知道错了,想好好和她谈谈,让她原谅他。 何雪玲笑了――原谅!我打了三年的官司,就是一句原谅能解决的事儿吗?能原谅也不是现在说的事儿!如果我没打这场官司呢?如果我不敢拼着命的坚持呢?…乔松,你不是说,要看看我有什么本事能在你手里要回我的店铺吗?… 她站在机场的停机坪上失声的痛哭着,螺旋浆的嗡嗡声就像是她无数次难以自拔的绝望! 何雪玲为这事儿又回了老家。她在那间让她吃尽了苦头的店铺前,来回走了几个圈儿。她知道,这是她人生最宝贵的一笔财富。她也是因为它学到了她这一生都用不完的一课。 叶泳兰没耐心听什么原告什么被告的,她只知道问一下是谁赢了。知道是何雪玲赢了,她就说:好,快去快回。以后别招这些不要脸的人了,天天让人头疼的事儿还少啊!… 她回来的时候,带了好多她妈自己做的腊鱼、腊肉、腌辣椒。很久没在家吃过正经饭的叶咏梅,现在也三天两头做饭。跟何雪玲两个,腊鱼腊肉的狂吃。 叶永兰好久没露面了。这几天她也没回家。开完交易会,她仍然住在酒店里。她不知所措的望着窗外发呆。对她来说,这回就象从天上掉到了河里,一点能抓住的东西都没有。就是人们常说的: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她的所有幻想又成了现实的早出晚归。程建和她的话越来越少,她们之间好象很陌生。她现在才突然觉得当初嫁不出去,还真不知道是福是祸呢!拼命忙活了半天,结果… 程建比她还觉得委屈。他觉得自己之所以结婚就是想找个人照顾,尤其是现在自己是有病之身!他不想知道叶咏兰躲在哪儿,为什么不回家。他走了,他回他父母家去了,重新过起了让爸妈照顾的少爷日子。 其实,叶咏兰不知道,程建在饭桌上是同时认识的她和李玉玲的。程建当时是打算追李玉玲的,不过,那几个好事的朋友门都出主意,奉劝他选叶咏兰。不是为别的,就是因为叶咏兰那种忙着挣钱的女人,缺爱情。而李玉玲那种女人一定是遍地桃花。 李玉玲也没有比叶咏兰好到哪儿去。女儿都上幼儿园了,她还是和那个女人一样,无名无份的跟着王征,一年也回不了广州几天。到是离了婚的程建有时会发个短信给她,算是广州还有老朋友惦记着她。 2006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