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什刹海节选

　　 傍晚的什刹海，郁郁蒸蒸，阴霾的天空使得呼吸都凝重了许多。下了车，一股热浪立刻涌来，走了没几步，汗水就湿透了衣衫，使人烦躁莫名。近代的文人多喜欢北京的秋天，那太多的文字既是证明，其次是冬，最末的是夏。是啊，这故都的夏也太难消磨了。
　　 老北京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沉闷的气候，在后海边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似乎比这天气还令人嫌。傍晚是个休闲得好时令，成对的男女们一起或疏或密溜达着，倒也各自相安无事，倒是很享受这积淀了千年风韵 的城中水域。有不谙时势的早恋的学生；有紧密相拥的年轻的情人；中年的夫妇则并列而行，一副老北京的悠闲姿态；相濡以沫的老两口颤巍巍的相携着......姿态呢有立有坐，有行有卧；栏杆边,台阶上，假山里，或静默，或私语。黄包车叮叮当当地在小路上缓缓行过，那声音在老蝉低声聒噪的林荫里，显得格外清脆动听，是唯一的令人精神愉悦的动静。这一边的还算好吧，没有那些红男绿女的脂粉醉影的困扰。
　　 整个什刹海的傍晚是嘈杂的。站在海边，只有静下心来，才能体会到水波流动掀起的阵阵微风，也是柔柔腻腻的。汗水粘在皮肤上已然形成一层壳。
　　 我点燃了一支烟，沿着湖水在岸边慢慢走着。我留意着经过身边的独自行走的女性。想到了那首雨巷的诗.......我的九儿穿着雪白的连衣裙向我徐徐走来——裙际还结着丁香一般的哀怨。可惜我不是诗人，没有灿烂的光环；也不是王子，没有浪漫的绅士情调。我拿什么来承载九儿仙子一般的情怀呢？
　　 海的一角有一簇小河塘暗绿色的荷叶密密匝匝得开满了几十个平米。有钓鱼者，零零星星的坐在塘边静默着。凑上前来便嗅到的一股污腥味道，方才显现出什刹海原来的闲情野趣。
　　 湖的两边是鳞次栉比的茶楼酒吧，此时红灯已然点亮，横横纵纵的，似乎到了酒醇肉香的红灯区。聒噪的笙歌从四面传来，在灰暗的什刹海上空的气浪中交互着。污浊的什刹海一派奢华景象。水是灰沉沉的死水。要说这水，我认为首当其冲便是老家济南的泉水。水在泉眼里汩汩的涌出，清冽列，晶莹莹，惹人怜爱。可惜无法与九儿约在那里，显然这腐朽的什刹海当不起今夜的偶遇。
　　 水面上几只小船慢慢移动着。这里的船分两种，一种是现代的电动船，也有脚踏的玩具船；另一种就是传统的有浆有橹的木船，就按照江南的叫法称它乌篷船吧。或叫做扁舟，可我总认为在飞流崇山间击水放歌的一叶扁舟才有资格才是船，就如碌碌人群中的侠客。在这里呢，就像戏台上涂脂抹粉的武旦，或是笼子里常年驯化的猛兽。这是商业的力量，最终人们的胆量进化得越来越小，肝胆相照这个词语也不再有生理上的基础了。
　　我还是喜欢竹木做的乌篷船，在五行中，水与木有相生相克的关联，自然地那浸泡在水中的木发出的气味可引诱着思绪接载千古的往事。所以呢，坐在这样的船上，性子自然也就缓了下来，这才是骚客和嫖客钟情的地方。唉，好个羡煞柳永。
　　 我走上了那座横跨的小桥。看两岸粼粼的水面上倒影着七彩的虹影。想起了那夜浆声灯影里的秦淮河，浆声已然听不到了，那暧昧的灯影里还隐约透露着千年辉煌的秦淮艳史的味道。同样是百年前，两位文学大家相携同游那六朝金粉艳迹，共同命题，各表心迹，传为文坛佳话。我与一个结着美丽哀愁的女孩儿的相约，却怎能经得住这千年皇家园林的奢侈？我的心禁不住苦涩起来。是啊，他们相携而游，是在晃荡着的＂七板子＂游船上，桨声，灯影，水波就在触手所及。我与九儿是神交，今夜能否偶遇，还是个未知，桨声，灯影，水波都是别人的。
　　 九儿此刻如果已经到了这里，她应该在哪里呢？我四处张望了一下，选了较为安静的一边走了下去，她此刻的心情不会喜欢喧嚣的。我边走边故作随意的张望着。
　　 前面就是银锭桥。这是一座跨越什刹海后海与前海的单拱石桥，据说晴天时站在桥上西望，可以望见一脉黛色的山影，其意蕴是把繁华的城市与恬静的山野相映成趣，即所谓著名的＂燕京十六景＂中的＂银锭观山＂。
　　 我在桥上点燃了一枝烟。我喜欢中南海那纯白色的烟蒂。一缕淡淡的烟自指间升起。我在脑子里摆一个玉树临风的pose站在桥上，最好再仰天长啸，击节放歌才叫过瘾。可惜放荡形骸也是需要资本的哦。
　　 我所说的断桥相会，就是在这里了。我在桥上举目希望，西面没有山影，纵是晴天吧，估计也被阻挡在酒吧楼阁后面；近处湖畔的路上密密匝匝地停满了各色的车辆，那＂荆钗布裙＂的美丽村姑早换成了酒吧女的角色了。唉，这车马骈阗的什刹海。
　　 湖面上一层朦胧的烟雾升腾起来。
　　 一辆月白色的qq自湖对面迅捷的驶来，我快速的跟了上去。车很快消失在前面的路上。是九儿么？九儿有开快车的习惯。不一会儿，我已经被甩在拥挤的巷子里了。
　　 我走至一个路边的卖艺的小提琴手停了下来。这是一个中年的男人，着黑衣，戴一副黑框的眼睛，面前打开的琴盒里丢着散乱的几张纸币。当时他在拉着一支延安时代著名的儿歌，偶尔还跑一下调子。我没有想到讴歌革命的曲调也可以用来卖艺，所以我就愤然收回了去掏钱的手。
　　 我走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欣慰的是起风了，在水边的感觉尤为明显。垂柳低垂的枝儿轻轻的飘扬了起来，一副欢欣的模样。地面的暑气已经渐渐不知所归，什刹海的可爱这时才显现了出来：临海，凭风，观景，悠悠古趣说不出的清爽惬意。
　　什刹海里热闹了起来。湖里的船儿也亮起了点点的红灯，在黑沉沉的水面上星罗棋布的移动着。点点的灯火拖着鳞鳞的水波，船头的琵琶声咽就着岸边酒吧里飘来的歌声，抚面的微风逗弄着柳梢儿，此情此景，此时此刻，怎能不使人美梦联联呢，更如果偶遇到梦寐的九儿？
　　 岸边嬉戏的情人，在忙着拍照，一闪一闪地。不时的有小孩子突然在你身侧钻过，追逐着嬉戏，瘦小的身躯竟然撞的你生疼。
　　 一辆乌篷船缓缓的在湖里行着，摇桨的是一个江南船娘。船里只有一黑衣的女孩子，似乎有结不开的心情，只有一个人赏着眼前的灯影光波，慢慢消磨。这符合九儿此刻的情致，我又快步跟了上前。
　　 可怜了我这近视的眼睛，透过水雾与光晕，颠簸着依稀看到船舱里白的肌肤，黑的发，黑的衣，其余的都是模模糊糊的轮廓。可以看到船里摆着一张桌子，两幅板凳。桌子上放着一个干果盘。或许是嫌船要的快了。她抬起手与船娘说了几句，船儿满了下来，我也刚好不必那么匆忙。
　　 于是我看到她手舞足蹈的与船家说着什么，这显然不是九儿的作风。我的九儿应该只会消受这寂寂的夜，淡淡的风，森森的波；还有皎晕的影，清艳的歌，幻灭的情，她还哪里有力量嬉笑阔论呢。
　　 夜起了。情人们点起了蜡烛做的纸河灯。湖面上点点的烛光，随着水波的震动飘摇着。有一盏烛光纸船向我驶了过来，忽隐忽灭的样子使我的心禁不住提了起来，这爱的光能亮多久？我揪心的看着它从一艘驶过的船荡起的水波里沉浮着，好不容易过了这一关，一转身，却立刻倾覆于另一快船的腹底了。如果这是情侣的爱的寄情的话，它立刻倾覆的命运应该引起唏嘘吧？当我去寻望这纸河灯的主人，却不知道他们在何方。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有耐心关注这飘摇的小纸船。就如这浮躁社会里的男欢女爱，easy come,easy go。
　　 什刹海的气味浓了，烤肉的香,酒的香，咖啡的香，脂粉的香......混在这暗夜的气息里，让人禁不住，我该回去了，我必须结束这没有方向的浪荡。
　　 九儿最终也没有出现。
　　 渐渐地灯疏了，水静了，风躁了，人卷了。＂灯火未阑人散＂;我这欣欣了一晚的情致也到了幻灭的时刻了。
　　 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只有无辜的什刹海是我的，她容着我恋恋的心思，朦朦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