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说晚安

　　作者：苏艳，笔名＂素颜＂。喜欢写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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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说晚安
　　一
　　末末站在阳台上。看搬家公司的人往返奔波。昨晚程勇打电话来，末末，星苑的房子装修好了，明天就搬。
　　放下电话，末末来到阳台上，点一支烟。对面的阳台，黑着灯，有一点猩红的光。是程勇。
　　抽烟的女人是寂寞的。三十岁仍然独身的女人，抽起烟来有种别样的风情。
　　怎么和程勇相识的，已经记不清了。同在一个小区里住着，面对面，相同的楼层。晚归的末末总习惯在阳台上抽支烟再去睡觉。
　　一天，程勇发现了晚归的末末，喝了很多酒，步履踉跄，在门口下了车就开始呕吐。看一看表，凌晨的2：47分。没有人。程勇下了楼，拖起末末，径直把她拖到了六楼。翻遍了皮包，没找到钥匙。末末已经靠在他肩上睡着了。不得已，程勇把这个女人带回家。
　　我叫程勇，三十三岁，就住在你对面。
　　末末一边打量着面前的男人，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我叫末末，三十岁，做保险的。
　　这是个已婚的男人，床头挂着结婚照片，照片上的程勇不如本人帅气，太太倒是个精妆细琢的美人。
　　抽完一支烟的功夫，末末就知道了程勇的基本情况：太太供职于北京一家网络公司，已经升到总监的位置，常年不在家典型的事业型女人。程勇全职照顾患老年痴呆的岳母。
　　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简单到没有自己事业的男人。绝对善良和宽厚，也是世间少有。
　　末末亮起职业型的微笑，不如给老太太买份保险吧，我们公司的险种很多，介绍几种适合老太太情况的供你选择一下，怎样？
　　末末见过那个老太太，白白胖胖，笑起来像个婴儿。她的生活基本上能自理，只是神智不太清楚，下了楼就会迷路。
　　末末在阳台上看着程勇牵着老太太的手出去散步，程勇也抬头看她，笑着打个招呼。
　　老太太问，那是谁？
　　邻居末末小姐。
　　周末的时候末末提了水果去程勇家送保单，老太太开的门，冲屋内喊，邻居末末小姐来了。末末友好地伸出手，记得我是谁啦？老太太抓住她的手，谁都以为我傻，我的心明白着呢，你是邻居末末小姐。
　　以后散步的时候，经过末末楼下，她就大声的喊一声，邻居末末小姐。若末末在家，就跑到阳台冲她招手。若末末不在，老太太就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二
　　程勇说，末末，以后别那么晚回家了，少喝点酒少抽点烟。
　　末末说，都是应酬，不得已。
　　快成阴阳倒置的世界了，女人在外面打天下，男人在家享清闲。
　　末末拍拍程勇的肩，程勇抓住了末末的手。
　　末末，她汇了钱来，要在星苑买套房子，那儿环境好，适合老太太休养。
　　是吗？末末不再说话。
　　知道星苑，那是个豪华住宅区，出入的都是些身家百万的人，象末末这样的小人物，除非中奖，不然到那儿居住只能是个梦。
　　就这样和程勇拉开了距离了吗/末末有点心酸。
　　有酒吗？程勇起身，向吧台的柜子走去。
　　可以没有吃的，但不能没有酒，这就是独身末末的生活，有些颓废。
　　从没有一个男人，对末末说，嫁给我吧，末末，你什么都不用干，只在家里洗衣做饭，等我回来。从没有一个男人这样对她说过。
　　走进末末生活的男人，都因她太强而离开。末末象一匹无法驾御的小马，让男人觉得疲惫。其实末末向往-相夫教子的生活，但没有一个人可以成全她。
　　谁让这世界阴阳倒置，是男人还是女人？
　　末末又喝醉了。程勇把她抱到床上，迷迷糊糊的末末拉住程勇的手，几乎乞求，别走了，行吗？
　　程勇看到了末末的另一面，再如何要强，终究还是一个女人，也有软弱的时候，需要男人的爱与呵护。可他已经给不起她任何承诺。
　　带上门，程勇离开。
　　下楼的脚步声，让末末哭到心碎。
　　三
　　房子那么快就买下来了，然后是装修。经常在晚上两个人在各自的阳台站者抽烟，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因为远，因为烟雾的隐藏。
　　他们都知道分别在即，但谁都不想提起。
　　那天老太太经过楼下，喊邻居末末小姐，末末一溜烟跑下楼，和程勇一人一边牵着老太太的手。老太太很兴奋，告诉不相识的人，这是我的儿子和媳妇，多孝顺呀。
　　程勇看一眼末末，末末脸上浮起红晕。
　　那段日子末末的业绩直线下滑，她甚至放弃了提升的机会，只为了早回家，给程勇和老太太做饭，俨然一个家庭主妇。
　　房子装修完了，程勇的太太赶回来，看后很满意，紧接着就走了，在上车前他们在楼道口拥抱。程勇抬头，看到末末在阳台抽烟。
　　末末觉得越抽烟越寂寞。
　　放下电话的末末在阳台站了一夜。不停的抽烟。程勇也是。两个人对望着，天慢慢就亮了。
　　搬家公司的人来的很早，程勇牵着老太太的手，下了楼，经过末末楼下，老太太依旧大声喊，邻居末末小姐。
　　末末穿着睡衣，打开阳台的窗户，把身子探出来，对程勇和老太太挥手，轻声地说：
　　晚安。
　　四
　　这个男人是个房地产商，叫左扬。原本是同事葛菲的客户，葛菲休产假，把她一部分客户转到末末的名下，其中有左扬。他的保单到期，续单的时候，末末打左扬手机，提醒他。左扬说，末末小姐，你把手续带到我公司来吧，我太忙，没功夫离开。
　　看到公司门前大幅的广告，末末才知道，星苑别墅小区是左扬开发的。
　　左扬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微微发福但说不上臃肿，目光锐利。没有秘书也没有司机，一切都是他亲力而为。他拿起水笔，在投保人签名处龙飞凤舞签下：左扬。
　　末末小姐，陪我吃顿饭吧。不容许拒绝的口气。
　　服务生送来菜单，左扬自己点菜，对末末说，会合你的口味。又让服务生上啤酒和果汁。末末抽出一支烟，优雅地吸了一口，架着胳膊，看着左扬。
　　左扬伸过手来，拿走末末的烟，摁灭，丢在烟灰缸中。我不抽烟，也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抽烟，特别是女人。
　　末末起身，抓起皮包，我喜欢抽烟，喜欢喝酒，不喜欢被人左右。
　　末末优雅地走出左扬的视线。
　　原来在五星级的酒店，面对左扬这样盛气凌人的男人，末末也可以做到不卑不亢。
　　末末站在阳台上，夹着烟，望着对面曾经是程勇的家，那房子一直空着。就象她的心，曾经住过一个叫程勇的人。
　　星苑并不很远，只是末末没有勇气面对那段距离。
　　许多习惯并未改变，抽烟。喝酒。晚归。生活一如从前，只是多出一个叫左扬的男人。
　　五
　　轮休的那个下午，末末还在沉睡，被急促的门铃吵醒。是左扬，拿了花，径直闯进屋子，衣衫凌乱的末末兀自楞在门口。
　　你难道不去换身衣服吗？就准备这样出门？他的手里还拿了一只袋子。打开，抖出一件浅紫色的碎花连身裙，露肩，裙身有细碎的褶皱。还有一双绑带的细跟鞋，镶了裙子同色的水钻。紫色，纯粹女人的颜色，象末末这样的女人从未尝试过的颜色。
　　衣服和鞋子的尺码刚刚好。
　　左扬带末末去了星苑。别墅区最中间那栋，真是一栋豪宅。左扬把钥匙交到末末手中。末末，如果你愿意，今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了。
　　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了。
　　你什么都不用做，每天在家等我回来。我会让你衣食无忧，但是你必须戒掉烟和酒，必须听从于我。放心，我不会提过分的要求。
　　末末问左扬，比我年青漂亮的女孩有的是，为什么选我？
　　左扬掏出皮夹，打开，递给末末。
　　那是我太太，是不是和你很像？
　　简直太像了。末末惊呼。
　　只是长得像，你不及她的十分之一。
　　她呢？离开你了？
　　是的。她死于一场车祸。
　　末末不再说话。从未做过的梦竟然实现了，只是因为自己长了一张和别人相似的面孔。
　　末末开始了另一种生活，不必看人脸色，不必为业绩辛苦奔波。每天睡到很晚，起来后就去健身和美容。没有朋友没有应酬。好在左扬下班后回来陪她，只是陪她。他似乎对什么都没有兴趣，有时候他会拿出一些衣服让末末穿上，也只是看她。让她在钢琴前坐坐，或是在他看书的时候，让她坐在他旁边的扶手上。
　　末末知道那是在缅怀他的太太。所有温柔的目光以及温存，都是针对另一个女人做的，她只是个替身。但末末不在乎，原本她就不爱左扬。
　　如果没有爱情，女人的身体可以在任何男人身边流浪。
　　在星苑，从未碰到过程勇。那么大一片别墅，出入的人都是行色匆匆，轻易碰不到悠闲散步的人。
　　末末想，老太太足不出户，能耐得住寂寞吗？
　　六
　　那天，左扬打电话说有事晚回来，让末末自己到外面吃饭。
　　末末第一次在傍晚时走出星苑，她换上了自己以前的衣服，准备溜哒着出去转转。走了很长的路，才到别墅区的出口。一辆白色的宝马在她身边停下，车窗摇下来，原来是老太太。她很兴奋地叫，邻居末末小姐。
　　开车的女人是程勇的太太，末末友好地冲她点点头，特意往车里看了看。
　　程勇太太很敏感地意识到她是在找程勇。微微一笑，我们离婚了，就在搬来后不久，他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末末有点尴尬。只能以微笑来掩饰。冲老太太挥手再见。
　　末末小姐，程勇太太叫住她，他现在在北京，我有他地址，如果你需要。
　　末末摇摇头。她想到了那所空着的房子，不知程勇有没有回去找找丢下的东西，家虽然搬了，就搬得那么彻底，没有一丁点儿东西留下吗？
　　要了一瓶红酒，很久没喝了，竟等不及去细细品味。末末醉了，她对服务生说出左扬的电话。左扬会来接她吗？管他呢，醉了的感觉舒服极了。
　　有个男人对她说，末末，以后别那么晚回家了，少喝点酒，少抽点烟。另一个男人对她说，你必须戒掉烟和酒，必须听从于我。
　　左扬把末末放到床上时，她还一个劲地说糊话。
　　我喜欢抽烟，喜欢喝酒，但不喜欢被人左右。
　　左扬看着这个叫末末的女子，尽管她衣食无忧，却生活得很不快乐。他不可能像爱他太太那样爱她，体恤她，除了面孔，她们无一相像。末末不是个贪心的女人，从不张口给他提任何要求，在他面前向来逆来顺受。锦衣豪宅不是这个女人的追求，始终不懂她为什么答应他。
　　走进星苑的时候左扬曾在后视镜里看到了末末的笑容，似乎带着憧憬，但很快破灭。
　　七
　　醒来的末末看到左扬留给她的支票，还有一张便条：
　　末末，你可以离开了。我太太没有死，只是因车祸毁了容，承受不住打击，疯了。原本是要给你婚姻的，但在她有生之年，我无法背叛她。
　　末末没有拿那张支票，太大的数目让她觉得不真实。她只带走了抽屉里左扬留给她的零花钱，大概有几千块吧，末末从没数过，从来星苑的那天起，它们就静静地躺在抽屉里。
　　走到门口，末末犹豫了一下，最后又折回去，拿起笔，在便条后面加上一句：
　　谢谢你左扬，你让我在星苑看到希望。
　　末末提着简单的行李上了火车。
　　北京虽然很大，但是末末相信，如果有缘，程勇会和她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