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县政府一间办公室里，关凯县长正在和一个人谈话。这个人身穿长衫，头戴礼帽，一副宽边墨镜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很难看出他的模样。常英风尘仆仆地进屋，那人站起来，关县长介绍说＂常英同志，（指来人）这位是山东省委特派员老杜同志，省委有重要的任务交给你，请听听老杜的指示。＂
　　＂常英同志，据东北临时工委报告，原日军驻鸡冠山守备队士兵武男俊雄几经周折向我们党反映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情况，在鸡冠山深处，日军撤退时留下一个金矿和没来得及运走的一批黄金，数量不小，价值昂贵。黄金的埋藏位置在鸡冠山深处有一个绝壁，绝壁前是一块空地，空地北侧三十米处有一个＂坟墓＂，黄金就在那里埋的。金矿坑口的位置在距＂坟墓＂南三十米绝壁处，坑口用一种特种水泥封死，同时有二百多名中国劳工被封在里面。坑口表面酷似岩石，不仔细探测根本看不出来。＂
　　＂情报准确吗？＂常英迫切地问。
　　＂非常准确。据武男俊雄讲，1945年8月14日守备队埋藏完黄金之后，就得到了命令，全体守备队士兵必须剖腹自杀，效忠天皇。武男俊雄那天正好坏肚子，去解手时，不小心掉下悬崖，他听到他的战友们喊他的名字，但他无力回答。等他爬上悬崖，返回驻地时，驻地已经空无一人。他早就不愿意再待下去了，自己换了便装溜出了大山。＂老杜说到这里又特别强调＂武男俊雄是一个反战主义者，金矿的开采和黄金的埋藏他都亲自参加过，是一个亲眼目击者，情报不会有错。
　　＂嗷，是这样＂常英点头。
　　老杜接着说＂省委指示；金矿和黄金都是人民的财产，你们在全面开展土地改革工作的同时，必须不惜一切代价进行保护这批财产，严防第二者或第三者、第四者插手，以免给党和人民造成不应有的损失。＂
　　常英站起来，向老杜敬礼＂是，请组织放心，我们一定设法保护这批财产，适当的时候，完完整整地交给人民！＂
　　送走了老杜，常英的兴趣久久不能平静，她感到身上的担子又重了许多。本来，土改初期的工作就很复杂，各种敌对势力甚嚣尘上，保卫工作没有现成的经验，没有可借鉴的模式，压力已经够大的了。如今又冒出了黄金和金矿的保卫，压力就越发大了。她来不及多想，骑上可爱的大白马，向鸡冠山奔来。
　　常英来到鸡冠山已经是中午了，李鸿杰下村里指导工作去了。她在张庆江家吃了几口饭后，就只身向鸡冠山里跑来。在接近金矿的时候，她把白马拴在隐蔽处，就向山上走来。她来到那座坟前，那坟上长满了茂密的蒿草，草丛中一个早已经退了色的佛头（满族人清明插在坟头上纸制物）在寒风中瑟瑟地发抖。那个摆在坟前的石桌（摆祭品用的方块石头）已经在风雨的摧残之下，斑斑驳驳，面目全非。常英真的佩服日本人的机灵头脑和丰富的想象力，把一个巨大的现实，掩盖得惟妙惟肖，活灵活现。常英面对那个绝壁的时候，心里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五十米的距离她是用毫米的速度缩短，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张愤怒又扭曲的脸，举着双拳，振臂狂呼，向自己的方向扑来。她知道那是二百多位委屈的亡灵向自己诉说他们面临的灾难，控诉日本军国主义者的残暴行径和滔天罪恶。常英沉痛地低下了头，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突然，常英听到一阵轰隆隆的巨响，接着就有几块巨大的石头从头顶滚落下来，一块巨石砸在她的脚下，深深地陷进土里。其他几块石头轰响着滚进眼前的树丛里，哗啦啦的声响持续很久。常英迅速退出悬崖十几米远，还是看不到绝壁的顶端，她登上一座小山包，向绝壁上望去，什么也没有，只有鸟儿在叫，林涛在吼，风儿从眼前轻轻地滑过。常英有点害怕，她怕的不是因为这里有什么鬼的威胁和波及生命，她是个唯物主义者，她不相信有什么鬼神。她确定是人，山上有人，人在一定的情况下是要吃人的。她开始怀疑，头顶上滚落的巨石绝不是自然的风化造成的现象，而是人为的杀戮或者是恐吓。她马上感觉到了危险，她下意识地拔出手枪，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一边观察一边撤到栓白马的地方，迅速回到了张庆江家。
　　小野纯一郎从鸡冠山里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他进屋就对美慧子说＂有紧急情况，我们必须尽快与山本武夫联系。＂
　　＂什么事儿，这么急。＂美慧子问。
　　＂十万火急，我们去找他。＂小野纯一郎急着要走
　　＂他就在我们的商行，已经来半天了。＂美慧子说
　　＂巧了，他怎么这么及时。＂
　　小野纯一郎、刘掌柜、美慧子、山本武夫聚在一起，谋划着他们自己的事情。
　　＂今天我在巡查的时候发现常英到山上去了，在坟前站了一会儿又到坑口观察，我怀疑共产党已经发现我们的金矿和黄金，要是这样，我们的ER计划就将面临更大的困难。＂小野纯一郎有点忧心忡忡。
　　＂不用怀疑，就是事实。共产党确实知道了我们的秘密。你们记得我们失踪那个士兵了吗？＂
　　美慧子说＂武男俊雄？＂
　　＂对，他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败类，就是他把我们的金矿和黄金的事暴露给共产党的。现在，我们必须利用共产党立足未稳的有利时机，杀掉他们的首脑人物，目前的主要目标是鸡冠山区区长李鸿杰，县大队队长常英。除了我们自己干以外，还要采取一切手段，利用国民党与共产党的摩擦和土匪的力量，消灭共产党的有生力量，把共产党赶出鸡冠山地区，拔除楔在我们眼睛中的钉子。现在，我们实施第一次行动方案，名称是＂嫁祸于人＂。山本武夫发出了日本特务的一号令。
　　李鸿杰和姜庆喜回到张庆江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姜庆喜首先发现了常英的白马＂区长，你看，常大队长来了。＂
　　李鸿杰眼睛一亮＂是吗，对，是她，走，快进屋看看。＂
　　姜庆喜进屋＂大队长，你什么时候来的？＂
　　常英满脸笑意＂一下午了，你们可真忙呀！＂
　　李鸿杰把腰带解开连同手枪都交给了常英＂全区各村都行动起来了，减租减息工作已经告一段落，现在正在搞土地登记，我们的贫雇农就要拥有自己的土地了。现在他们的热情可高了，我们的工作初现了成果。＂
　　常英高兴地说：＂你们的工作走在了全县的前头了，看来我们的工作方向是正确的。＂
　　李鸿杰笑着说＂该不是有替岳母大人跑腿的吧，告诉他老人家，我忙完了这一段就去拜访她，实在对不起了。＂
　　＂去你的，我妈还不至于目光那么短浅，随便地争这挑那，过一段吧，到时候我来接你。天禄，我今天来有一件特殊的事情要和你商量。＂常英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你是咱县的副县长，县大队队长，怎么来单独和我商量事情呢？＂
　　＂不，这件事就在你的辖区，真的和你有关，不和你商量和谁去商量？是这样，据可靠情报，鸡冠山里有一个规模不小的金矿和一批数量不少的黄金，是日本撤退时埋藏的。山东省委和东北临时工委要求我们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这批人民的财产。我今天下午对情报中涉及的埋藏地点都做了考察，我们研究一下怎样去保护。＂
　　＂啊！金矿？黄金？鸡冠山？这可奇怪了，我们鸡冠山还有这样的财富。＂李鸿杰非常惊讶，他没想到鸡冠山竟是个聚宝盆。
　　＂事情千真万确，我们的保护任务非常繁重，我们必须重视起来。＂
　　＂这有什么，我们一边开展主要工作，一边兼顾保护不就完了吗。＂李鸿杰不以为然。
　　＂天禄，没有那么简单，我今天下午去考察时，从悬崖上飞下来几块大石头，差一点把我砸死了。我怀疑鸡冠山这地方有日本特务在活动。你想呀，谁把东西寄放在哪里不去随时随地照顾呢？如果这样，我们首先就有了对立面，事儿就复杂化了。＂
　　李鸿杰沉下脸来＂常英，要像你这么说，事情还真不是那么简单，这是人民的财产，我们有责任全力以赴地去保护，决不能让小日本得逞。＂
　　＂对，决不能有半点闪失。你对这项工作有什么打算吗？＂
　　李鸿杰说：＂这样，各村都组建了民兵基干队，武装力量够用。我们从各基干队抽调精干人员，组成20人护矿队。对外就是鸡冠山森林看护队，对内就是专门的看守、保护这批财产的护卫队。在武器配备上要比基干队强一些，以防止意外。你看这样行吗？＂
　　常英说：＂好，就这样定了，今晚我们在进山去一趟，就地确定一下保护方案。＂
　　晚上，李鸿杰和常英及姜庆喜换上了布鞋，悄悄潜进了鸡冠山，探明借助夜色的掩护，很快接近了那块空地，隐蔽在树丛中。
　　＂看见了吗，这是一块经过刻意修整的平地，没有树木，草长得也矮，可能是房子的地基，房子拆除之后，就成了这样。＂常英指点着说。
　　李鸿杰点头：＂这完全有可能，从时间来推断，去年八月撤退，距今也就半年时间，不可能长出什么树的，所以肯定是房屋的地基。＂
　　常英把手指向北边＂看见了吗，距离平地三十米处隐约能看见一个土丘，那就是坟，坟里就埋着黄金，大约数量不详。＂
　　李鸿杰说：＂我的天，成品黄金，小日本掠夺我们多少财宝呀！＂
　　常英把手指向绝壁，＂绝壁看见了吗？距离坟五十米那个地方就是金矿的坑口，是用特种水泥封堵的，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破绽，简直就是岩石一体，那里有我们二百多中国矿工的冤魂。＂
　　李鸿杰把拳头攥得紧紧的＂白天看看就好了，这简直是天衣无缝，该杀的小日本！＂
　　＂这就是总体的情况，清楚了吧？＂
　　＂清楚了。＂
　　＂鸿杰，我想摸到崖顶上去，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
　　＂走，我和你一起上去，但你一定要小心，要注意安全。＂
　　常英握了一下李鸿杰的手，感觉他的手很温暖，她没再说什么，就拉着李鸿杰的手向上攀去。
　　姜庆喜紧紧地跟着常英向崖顶爬，不时地保护着她。当他们快接近崖顶时，李鸿杰扬起手制止了两个人的脚步。原来在紧靠悬崖边上，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像几个人抱在一起。李鸿杰首先拔出手枪，匍匐着接近了那个物体，在确定没有人的时候，姜庆喜掏出火柴要划，常英马上摁住了他的手，小声说：＂不能点火，在晚上老远就能看见。＂姜庆喜悔恨地拧了自己一下。接近那东西时，发现是一个用树枝搭起的窝棚样的东西，三个人钻了进去，向下一看，悬崖下的坟，平地均尽收眼底。常英捅了一把李鸿杰，＂岗哨。走，回去。＂
　　常英一行三人回到鸡冠山街里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姜庆喜困得倒炕上就睡了，常英爱抚地看了一眼，看了看李鸿杰，＂全仗他了，不然我会担心死了。你知道吗，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你的安全，有时我在睡梦里梦见你遇到了危险，我们就哭啊哭啊，哭着哭着就哭醒了。＂
　　李鸿杰把常英紧紧地搂在怀里，用脸抚弄着常英的秀发，＂还说我呢，人家也在担心你，一个女孩子，白天晚上在外边跑，连个警卫员也不带，多危险，你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呀！＂
　　＂组织上都给我安排了，两个呢，都是很优秀的女战士，因为这次来鸡冠山保密性太强，就没带。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常英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幸福地望着心爱的人。
　　就在常英张罗要走的时候，鸡冠山区泡子沿村基干民兵小波满脸是血闯了进来，＂区长，快，宏伟出……出……＂话没说完，就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