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老兵和一个博士二十一

　　于风亭五味杂陈的望着付多宝，既为付多宝的妹子的痴情伤感，也为他们间的兄妹亲情以及付多宝和吴自胜之间真挚的友情所感动。她想了想，安慰付多宝说：
　　＂多宝大哥，你放心吧，你妹妹一定会理解你的。＂
　　付多宝叹了口气，说：＂我从小就很疼爱我妹妹，见不得她受一点委屈，她这么多年不理我，你说我能不伤心么？＂
　　于风亭感叹不已的说：＂付大哥，想不到你这么多年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付多宝一笑，无怨无悔的说：＂一个是兄弟，一个是妹子，值得。＂
　　于风亭想了想，问：＂听你刚才的话音，好象自胜哥还不知道有这回事？＂
　　付多宝说：＂我一直没有告诉他。＂
　　＂为什么？＂
　　付多宝苦笑着说：＂有我和我妹妹受罪已经足够了，何苦再把他拉进来。＂
　　于风亭微微晃着脑袋，笑着说：＂多宝大哥，恕我直言，我觉得你应该早告诉我自胜哥，也许他有好主意，那样你们兄妹也就不会闹僵了；再说了，即便是我自胜哥拒绝了你妹妹，她难过一阵子就会好过来的，哪里会是现在的样子？＂
　　付多宝脑袋晃得象个拨浪鼓一样，说：＂不能和自胜说，我太了解他了，我的这个自胜兄弟呀！他善良、仁义，为了别人，只要他觉得值，他会毫不犹豫的牺牲自己的幸福。你想想，他要和我妹妹成了亲，就现在的样子，一个在城里、一个住农村，多不方便。我怎么忍心看着他受委屈，那还叫什么兄弟情谊？就算自胜兄弟能给她在城里找个工作，又怎么样？一个家庭妇女对我的自胜兄弟的事业能有什么帮助？＂
　　于风亭简直对付多宝刮目相看了，一个普通的乡下汉子竟会有这么高深的胸怀和见识？她试探着又问：＂你打算永远都不告诉他吗？＂
　　付多宝肯定的说：＂永远都不说，我也希望你能守住这个秘密。要不然，自胜会有内疚感的，那我们兄弟岂不要生分了。＂
　　于风亭敬佩的说＂多宝大哥，你对我自胜哥的兄弟情谊真让我感动，我答应你，不告诉自胜哥，也答应你，下次回来一定去你家看看，看看你那痴情的好妹子和你的漂亮夫人。＂
　　付多宝兴奋的说：＂你怎么知道我老婆长得漂亮？＂
　　＂是自胜哥告诉我的。有一次，我问他‘多宝大哥结婚了没有？’他就说‘多宝心好、运气好，娶了我们的校花呢！’＂
　　付多宝大笑起来，说：＂算这小子有良心，没说我的坏话。不过，我那漂亮老婆确实是心甘情愿嫁给我的。都是知跟知底的乡里乡亲、光说好听话能骗得了谁？＂
　　＂嫂子真是你们的同学啊？＂
　　＂是我的同班同学，自胜到市里上高中是后来的事，初中我们都是在乡里中学上的，方圆几个村的孩子大部分都要考这个中学，我虽然也考上了初中，却没能和自胜分在一个班，他考分高，被分在了优胜班，我们上的是普通班。你嫂子——我老婆当时和我是一班，她不仅是我们班的班花，在全校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好多男孩子都喜欢她。我那时也就是十四、五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也私下暗恋着她，没敢表露。为啥，咱家穷呀！好多比咱有钱、比咱有势、比咱帅气的男孩子都在讨好她，咱人穷志短啊。到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就悄悄给她写了封信，咱至少得让人知道咱喜欢她呀！没想到她竟给咱回了封信，表示愿意和咱交往。初中毕业后，我们俩都没有考上高中，都回到了各自的村子务农，我们就背着大人偷偷来往。再后来，两家大人都知道了我们的事，就张罗着给我们订了亲。我十九岁那年，老人们又给我们办了婚礼。成亲那天晚上，我问她：那么多人喜欢你，你都不动心，为啥只喜欢我呀？你猜你嫂子她说什么？＂
　　于风亭很有兴趣的问：＂她说什么？＂
　　＂她说呀，‘你人好’。当时我就奇怪了，我都不知道我有什么好，她为什么这么说呢？＂
　　＂你问问她呀。＂
　　＂问了，她想都没想就说了句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话。＂
　　于风亭急切的问：＂什么话？＂
　　付多宝又用手抹了一下脸，才鼓足勇气说：＂她告诉我说：能和吴自胜结交的人一定错不了。＂
　　于风亭万分惊讶的望着付多宝，感受着眼前这条汉子的诚恳和坦荡，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付多宝也不好意思起来，他挠了挠头，有些扭捏的说：＂妹子，我和自胜、我们哥俩之间就这点秘密，今天都给你透漏了，你可别给自胜说呀，要不然，哥我多没面子。＂
　　于风亭一笑，说：＂付大哥你这么说就不应该了，其实我自胜哥对你是很佩服的。＂
　　付多宝低头一笑，说：＂我有啥可佩服的。＂
　　于风亭认真的说：＂是真的，自胜哥说你耿直、善良、豪爽、有志气。还说，你们乡十几个村子那么多没考上高中在家务农的初中生，只有你一人凭着一头毛驴、一辆毛驴车，艰苦创业，硬是打拼成一个远近闻名的农民企业家，真是了不起！＂
　　付多宝意思不信，说：＂是自胜这么说的？＂
　　＂是。＂于风亭为了增强可信度，又说道，＂自胜哥说，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解散大集体时，人们分地、争牲口。剩下辆拖拉机没人要，因为地都分成小块了，用不上了，再说拖拉机是喝油的，油可比草值钱多了。而你则不这样想，卖了驴加上自己的积蓄买下了那辆拖拉机搞运输，两年后你又卖了拖拉机买了一辆汽车继续在城里运货。再后来，你又组织了一只运输队，专给城里的建筑队运料，还自己办起了厂。不仅自己致了富，还带动自己村和附近村里的一部分人富了起来。＂
　　付多宝笑着说：＂我这算什么，老话儿说‘好汉护三村，好狗护三邻’，应该的。＂
　　于风亭郑重地说：＂这就是你比别人强的地方。我想，自胜哥就是冲着这点才和你成为好朋友的；你们的校花——我嫂子就是看上你这点才嫁给你的。你看，你现在不是什么都有了吗？也算她当初没有看错你，真是红颜识英雄呀！＂
　　付多宝兴奋起来，说：＂妹子，你也这样看我吗？＂
　　于风亭一脸天真的表情，说：＂是呀。＂
　　付多宝大笑起来，说：＂妹子，你太好了，可是我媳妇说的‘和吴自胜结交的人一定错不了’。＂
　　于风亭也得意的笑起来。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高兴？＂母亲笑着走了进来。
　　＂哎呀！妈，您可忙完了，快坐下歇歇。＂
　　付多宝也说：＂姑姑，累了吧，快坐下烤烤火。＂
　　于风亭笑着说：＂妈，你也坐下听听，多宝哥在夸我自胜哥呢。＂
　　＂是吗？＂母亲说着也坐了了下来，笑着说，＂他俩从小在一块，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多宝和于风亭都笑了。
　　母亲就问：＂多宝，一会儿自胜要你送他回去，你有空吗？＂
　　付多宝笑着说：＂姑，您就放心吧，大过年的能有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
　　母亲又问：＂你不给家里说一声？＂
　　付多宝笑起来，说：＂姑，我们家的人你还不知道，只要我和自胜兄弟在一起，就是三天不回去，家里也不会问。＂
　　于风亭哈哈笑起来。
　　三人正说着话，吴自胜回来了。
　　母亲就告诉他说：＂任俊生走了，没顾得上跟你说，他所里有急事。＂
　　吴自胜点点头说：＂我看他的车不在，就猜是这样。警察吗，越是过节越是忙。＂
　　说道这里，吴自胜看着于风亭，笑着说＂你也准备一下，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
　　付多宝在一旁不以为然的说：＂你急什么，再说会儿话，我保证把你们一直送到家。＂
　　于风亭也跟着说：＂有啥准备的？＂
　　母亲却说：＂要走就早点走吧，冬天黑的快，赶早不赶晚的。＂
　　＂那好，＂付多宝站了起来，向外就走，边走边说，＂我先出去发动车。＂
　　付多宝出去了，于风亭也说＂我去西屋换衣服＂，没走两步，就又转身到母亲跟前拉着身上的红棉袄对母亲撒娇说：＂妈，您的这身衣服我穿走好吗？＂
　　母亲笑了，说：＂你喜欢就穿着，将来我再给你做身新的。＂
　　＂哎！＂于风亭高兴的答应着跑入西屋，不一会儿就走了出来，她果然没有舍得脱去母亲的棉袄、棉裤，只是把自己的红毛呢大衣套在外面，好在棉袄很薄，加上大衣后依然显得高挑、俏丽。
　　母亲上前把一包东西递给她。
　　于风亭一脸好奇的问：＂妈，是什么东西呀？＂
　　＂是一点芝麻和干菜，送给你的。＂
　　＂芝麻是咱自己种的吗？＂
　　＂是。＂
　　＂干菜是芝麻叶吗？＂
　　＂是。＂
　　于风亭高兴的叫起来：＂太好了，妈，自胜哥说芝麻叶面条可好喝呢！＂
　　母亲笑了，说：＂你带回去尝尝，喜欢的话，再回来拿。＂
　　＂哎！＂
　　吴自胜笑着说：＂咱们快走吧，多宝还在车上等着呢。＂
　　大门外，付多宝已经把车调好了头，吴自胜上前拉开车门，向于风亭做了个请进的手势，于风亭把手里的包放到座位上，并不急于进车，她转过身对母亲说：＂妈，您等着，放暑假时我还回来看您。＂
　　＂哎——＂母亲也有些不舍，满脸慈祥的笑容写尽了她对于风亭的疼爱。
　　吴自胜拉起母亲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动情的说：＂妈，您回去吧。＂
　　＂哎——＂母亲答应着，没有动。
　　付多宝也把脑袋探出车窗外，冲他们喊：＂姑，说好了，初三我来接您回去看戏。＂
　　……
　　汽车缓缓开走了，留下的是难以尽述的亲情和思念，大院外敞开的门口前，母亲站在那里，面对着汽车消失的方向久久不愿离去……
　　按吴自胜的意思，付多宝只要把他和于风亭送到汽车站就行了，付多宝不肯，坚持要把他们直接送到市里。付多宝开着车，吴自胜坐在副驾驶座上，两个好朋友刚见面又要分手，都有些舍不得，有许多话反而不知从何说起了。
　　于风亭一个人坐在后排位上，身旁放着母亲送的一大包干菜。吴自胜没有接受付多宝要他们去看戏的邀请，坚持初一下午返城，令她很不开心，两人一路无话。付多宝一直把车开到于风亭家所在地——教委家属院的楼下。此时已经是六点钟光景了，天色已经黯淡下来，小区里几乎没有什么人活动。
　　吴自胜开门下车，付多宝也跟着下了车，于风亭邀他上楼到家坐坐，付多宝不肯，只是关照吴自胜说：＂自胜，敬业是对的，但也不能因此忘了家。以前你在北京上学，那是没办法，现在离家近了，没事常回家看看。要不，以后的周末，我开车来接你？＂
　　吴自胜点头笑道：＂好，如果需要，我会通知你。＂
　　付多宝开心的拍拍吴自胜的肩，又笑着对于风亭说：
　　＂妹子，别忘了你答应哥的事，下次回去，一定拉着自胜到我家去一趟。我告诉你，我们村好着呢！村前有条河，村后有座小山，村西没多远就是山区，村中间一条大道直通大山，听老人讲，早在明朝我们那里有座兵营，就是为了卡这条进山的通道的。路北的村子叫付营；路南的村子叫韩营。解放后两个村子合在了一起，就叫韩付营。我们那儿，是个宝地呢！村前的河里有鱼、有虾；村后的小山上有木耳一样的‘地曲莲’；有叫‘老水牛’的昆虫，一肚子大米一样的白籽，好吃着呢！＂
　　于风亭忙说：＂付大哥，你别说了。再说，我现在都想要自胜哥带我跟你去了。你放心，下次回去，我一定要自胜哥带我去你们村玩。＂
　　付多宝大笑起来，说：＂说定了，好，你们回吧，我也该回去了。＂
　　付多宝上车，调头，冲他们摆摆手，倏然而去。
　　付多宝的车在他们的视野里消失了，吴自胜、于风亭同时转过身，互相看着对方。
　　半响，吴自胜方说：＂你回去吧！＂
　　＂你不上去坐会儿，也给我爸妈拜个年？＂
　　吴自胜摇摇头,说：＂天晚了，改日吧！＂
　　于风亭也就没在坚持。她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身走到吴自胜跟前一笑，用几近耳语的声调说：＂你可真是个君子！＂说完，粲然一笑，扬长而去。
　　吴自胜看着她走进楼洞口，方才放心的舒了口气，回想昨天到今天的经历，恍如一梦。当时于风亭固执的要和他回去，而他的想法是即使自己不回家过年，也要送于风亭回去，于风亭只淡淡回敬了他一句话＂如果我是个男的，你会介意我和你一起回去吗？你口口声声说把我当做亲妹子、好朋友，原来都是虚伪的＂。就这一句话使他动摇了，他不愿意自己做人的准则、追求、诚意有丝毫的质疑。就这样，于风亭去了他的家乡，见到了他的父母、挚友，她很开心。而自己呢，被迫离开自己的家、自己的父母，在这阖家欢乐的新年之夜、自己要一个人踯躅街头，还要去那空荡荡的单身宿舍楼度过漫长孤寂的黑夜。但他必须这么办，他猜得出，假如再多待一天，于风亭的父母还不知有多着急呢。就这，也不知道于风亭的父母怎样看待自己呢？自己虽然问心无愧，但别人会怎么想，他心中没数，于风亭的父母总该相信她女儿的话吧？于风亭刚才对他说的话，有调侃、更多的是赞誉！他忽然想起了一首古诗：
　　＂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
　　吴自胜苦笑了一下，面向空濛的夜空发问：自己是真的想做个君子，但君子真的是那么好当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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