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老兵和一个博士十九

　　吴自胜和付多宝正在奇怪，车门一开，一个年轻警官从车里跳出，冲他们大喊：＂自胜大哥——＂
　　吴自胜一时没有认出，就没有答应，那警官急了，摘下帽子又喊：＂是我——＂
　　＂任俊生？＂
　　＂没错，就是我。＂
　　吴自胜上前握住他的手，用力晃了晃，问：＂果然是你！你这家伙真能沉住气，有三年了吧？你怎么突然不和我联系了呢？＂
　　任俊生忙退步敬礼，一脸歉意的解释说：＂你不是考研了吗？我怕影响你；再说我警校毕业后，分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也不方便了。你没生我的气吧？＂
　　＂你说呢？连个电话号码都不给我留？＂
　　＂干我们这行的，天天在外面办案，那象你们坐办公室的，给你号码、你也找不到我。再说了，是兄弟总会见面的。＂
　　＂是呀!你今天怎么有空了？警察也放假了？＂
　　＂值着班呢，我给你们村委会打电话了，知道你昨晚回来了，今天就赶来看你。＂
　　＂今天你值班啊！那你这可是脱岗啊？＂
　　＂我的大哥啊，你还是那么执着，放心吧！所里留的有人，我是到你这里来蹭午饭的。这位是——＂
　　＂这还差不多。＂吴自胜抓住任俊生的胳膊近前一拉，指着付多宝说，＂来，我给你介绍，我的好朋友——付多宝。多宝，认识一下，这是我的高中同学——任俊生。＂
　　付多宝将手里的礼物包往雪地上一放，上前抱拳，说：＂你好！任警官，幸会。＂
　　任俊生也客气的一抱拳：＂你好！自胜大哥说起过你，你比我俩都大，我叫你付大哥了。＂
　　付多宝高兴的说：＂是兄弟就别客气。我听说咱乡新调来一位派出所所长，就是你吧？＂
　　＂是副所长。＂
　　吴自胜听了，也为朋友高兴：＂哟——，俊生，当所长了。＂
　　＂算了吧，自胜大哥，没有你，哪有我的今天。＂
　　＂这叫什么话？＂
　　吴自胜还要说什么，任俊生忽然向他身后打躬作揖，高喊着：＂伯母，新年好，给您老拜年了！＂
　　吴自胜回头一看，原来是母亲听到声音走了出来。
　　付多宝也忙走过去鞠躬作揖：＂姑姑，多宝给您拜年了！＂
　　付多宝和吴自胜母亲不是一个族姓的，就意味着他们之间不存在血缘亲情，但共同生活在一个村子里，付多宝自幼就按乡俗以姑姑称呼她。
　　母亲认出了他，高兴的说：＂是多宝呀，家里都好吧？＂
　　付多宝连连点头：＂好，好，都好着呢。＂
　　任俊生走到跟前，先是一个敬礼，然后笑着问：＂伯母，您还认识我吗？＂
　　＂您是——＂
　　＂我来过你们家的。＂
　　母亲上下打量着他，摇头不语。
　　＂再想想，您老忘了，前几年暑假里、我来您家玩，晚上和自胜大哥一道睡在西屋平房顶上，半夜里突然下了一场暴雨，把我俩淋得落汤鸡一样，还是您老用干毛巾给我们擦的呢。＂
　　＂哦——，你叫任俊生，是任庄的。＂
　　＂就是我呀，伯母。＂
　　＂真是出息了，都当了警察了？＂母亲夸奖着说，＂快，自胜，快领他俩进屋歇着。＂
　　＂哎，＂吴自胜答应着，＂走，进屋。＂
　　吴家门口来了一红一绿两辆轿车，引得一群孩子跑来瞧稀奇，又见车旁有一个警察立在那儿，就不敢走的太近，只是远远的围观。
　　母亲正要转身忽然又想起什么，对那群人中的一个半大孩子招手喊道：＂成宝，你过来。＂
　　吴成宝闻声跑了过来，问：＂九奶，有事？＂
　　母亲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果递给他说：＂给奶奶看好这两辆车，别让人淘气。＂
　　吴成宝痛快的答应着：＂唉，九奶您放心回去吧，这儿就交给我了。＂
　　……
　　三人说笑着走进堂屋，围着火炉坐下，父亲把小桌子搬到他们身边，桌子上放着果盘、点心，母亲又送来一瓢带壳的花生，说：＂你们烧花生吃吧。＂
　　付多宝站了起来，说：＂姑姑、姑夫，你们别忙了，我们兄弟说说话。＂
　　＂行，你们聊着，我去给你们做饭。＂母亲说着，看了吴自胜的父亲一眼，两人一起退出，去灶房做饭。
　　＂你们先吃着糖和瓜子，我来烧花生。＂吴自胜说着，把花生一个挨一个围绕着火炉口摆在火盘上烤着，并不停的给花生翻身以防烤糊了。
　　付多宝就问：＂自胜，你咋昨晚才回来，你们单位咋放假恁晚？＂
　　吴自胜笑着说：＂我们单位腊月二十八都放假了，我有些事没办完，就晚回来两天。＂
　　付多宝埋怨说：＂你咋不打个招呼，往你办公室打电话也没人接，把我急的，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
　　吴自胜笑着回答：＂我不在办公室，在宿舍待着呢，单身宿舍值班室的人放假回家了，有电话也没法打。再说了我能出什么事呢？＂
　　任俊生插话说：＂自胜大哥，家里装个电话吧，我们以后好联系。＂
　　付多宝忙摆手说：＂别，别安什么电话了，前些时我为了联系业务方便，安了一部电话。邻居们知道了，都跑来用，你往外打这倒没什么，谁知他们又把号码乱给别人说，就有人往回打，我还得四处给他们叫人去。有些人是真不懂道理，打电话也不挑个时候，刮风下雨的我还能接受，有时候半夜来电话叫你去喊人，你说烦人不烦人？后来电话出了故障，我媳妇说什么也不让修了。你家里要是安个电话，我姑姑受得了吗？＂
　　吴自胜笑了，说：＂花生熟了，谁吃谁剥。＂
　　说着自己剥开一个，熟花生的香味引得付多宝、任俊生放下手中的瓜子，也开始剥熟花生吃。吴自胜把烤熟的花生推到一边，又从瓢中抓出一把生的在火炉盘上摆。边摆边说：＂俊生，回头我把我办公室的电话号码留给你，你也把你办公室的电话号码告诉我。＂
　　＂行啊，以后我们离得近了，我会常联系你的。＂
　　三个好朋友正聊得高兴，于风亭手托一个红塑料果盘走了进来。果盘里盛着去皮后又切成小块的苹果、梨两种水果，苹果块、梨块上都插着白色的竹牙签。
　　付多宝先看见，忙站起来说：＂我说呢，半天了怎么不见弟妹的影子？原来是给我们削水果去了。来，弟妹，坐。＂
　　于风亭大大方方的走上前，说：＂来，吃点水果。＂
　　任俊生也站了起来，正要说话，于风亭却抢先发话：＂让我来猜猜，你是任俊生大哥。＂又一指付多宝，＂你是付多宝大哥，对不对？＂
　　付多宝惊奇的问：＂你怎么知道的？＂
　　＂自胜哥常讲你们小时候的故事。还说最难忘的就是有一年冬天，你们在村南的干河道里钻冰洞玩，你也没忘吧？＂
　　付多宝高兴的说：＂怎么能忘呢！这么多年了，也就有那么一次机会。那次我们玩的真过瘾，只是最后因挂破了衣服挨了大人一顿好打。不过，就自胜没挨打，他姥舍不得＂
　　于风亭不胜向往的说：＂那么好玩的游戏，挨顿打也值啊！＂
　　众人都笑了，于风亭的笑声最清脆。
　　吴自胜招呼着：＂来，都坐，坐下说。＂
　　四个人围着火炉落座后，付多宝拿起一块苹果，捏着牙签，看着牙签上的苹果块，说：＂弟妹可真文气，自胜，你还记得吗？我们小时候吃苹果，那是连皮带肉都啃着吃了。＂
　　任俊生接住话头儿说：＂我们小时候一年中能吃几次水果？太欠了。＂
　　付多宝感叹说：＂是啊，东西多了，吃的就讲究了。瞧，多卫生！今天咱也做回文明人。＂
　　众人又笑了。
　　任俊生也拿起一块水果，对于风亭说：＂我该怎么称呼你？自胜哥比我大，看样子你比我小，喊你大姐呢还是叫你妹子？＂
　　于风亭想了想，说：＂先叫我妹子吧，我爸妈就生我一个，今天一下子又有了两个哥哥，多幸福啊！＂
　　任俊生兴奋的说：＂那好，妹子。我问你，自胜大哥讲没讲我们小时候的故事？＂
　　＂当然讲了，他说，小时候暑假里你们晚上一起睡在西屋平房上，半夜里下大雨，把你们淋得落汤鸡似的。＂
　　＂有这回事。＂
　　＂那你们可真够傻的，下了雨，还不赶快下来，淋成那样！＂
　　＂雨下的太大了，根本来不及呀！＂任俊生比划着，＂先是一阵狂风，我们马上坐了起来，紧接着‘唰’的一道闪电，我们赶快收拾东西，还没等我们站起来，就听到上面‘嘎’一个炸雷，豆大的雨点就砸在了我们背上，接踵而来的就是倾盆大雨，一下子就把我俩裹在雨幕里。我们顺着梯子爬下来，跑进屋里，浑身上下就象刚从水坑里钻出来一样，全是水。伯母端来了脸盆、拿来了干毛巾给我们擦洗。我们换上干衣服后，雨还在下，电闪雷鸣的。我们站在门口看雨，那雨大的就象天河决了口子，屋门前就如挂了一道水帘子，哗哗的。那时咱也不懂什么是降雨量，只是好奇，端起空脸盆，向屋外雨中一伸马上缩回来，也就是眨眼之间的事，就灌了满满的一盆雨水。那雨下得真叫大呀！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雨了。＂
　　于风亭冲吴自胜笑着说：＂用脸盆接水量雨？这一段你可没交代呀！＂
　　吴自胜好久没和两位好友见面了，本想好好聊聊，自打于风亭进来，他就知道没有自己的话了，只好笑笑算是回答。
　　任俊生又问：＂妹子还在上大学吧？＂
　　于风亭一笑：＂不亏是干警察的，好眼力！＂
　　＂在哪儿念书？＂
　　＂在北京中国人民大学。＂
　　＂哟——，了不起！将来准会当个女市长的。＂
　　＂那是肯定的。＂于风亭俏皮的一笑。
　　＂说不定有一天哥哥我还要给你当下属呢！＂
　　＂很有可能啊！＂于风亭哈哈笑起来。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谈的津津有味，吴自胜很少插嘴，脸上不时泛起的微笑表明他在很认真的听着。几个人正谈的热烈，母亲走了进来，笑着说：＂先吃饭，一会儿再聊。＂
　　说着近前收拾起桌上的东西，摆上几个拼盘。
　　吴自胜忙问：＂妈，不是吃饭吗？做那么多凉菜干什么？＂
　　＂今天不是过年吗？你们先喝着酒，一会就吃饭。＂
　　＂妈，今天他俩都开着车，不能喝酒。＂
　　＂少喝点，不行吗？＂
　　＂不行，一点儿都不能喝。＂
　　付多宝虽然比吴自胜年长，但他从小就佩服吴自胜的聪明，吴自胜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任俊生更是不用说；吴自胜不让喝酒，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于风亭打圆场说：＂这样吧，一人一杯红酒，过节嘛，‘无酒不成礼’。＂
　　吴自胜只好答应。
　　母亲拿出一瓶红酒，摆上六只高脚玻璃杯。于风亭打开酒瓶，一一斟上。
　　六个人围桌而坐。
　　＂来，都端起来！爹、妈，三位哥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三兄弟附和着，父母虽然没有说话，但脸上尽是喜悦满足的神情。
　　＂当——＂六只酒杯轻轻碰在一起，清脆悦耳，殷红的酒液在透明的玻璃里浅漾轻晃，点缀出节日里浓浓的喜庆色彩。
　　付多宝扬起脖子一饮而尽，他喝干了自己的杯中酒才发现吴自胜他们只喝了一口，杯中的酒还有一大半。就先声夺人的嚷道：＂你们怎么都不喝干？＂
　　于风亭笑起来：＂只有一杯酒，我们想慢慢喝。＂
　　＂怎么不早说，不行，弟妹你再给我倒一点儿。＂
　　于风亭真的又给他倒上一杯。
　　付多宝高兴的叫起来：＂还是弟妹好，向着大哥。＂
　　大家都笑了起来。
　　付多宝看着吴自胜说：＂自胜，你啥时有空，到我家去玩。对了，我请了一个戏班，初三、初四连唱两天，到时候我开车来接你们和姑姑、姑夫去听戏。＂
　　＂真的？＂吴自胜还没有答应，于风亭高兴的叫起来。
　　任俊生也说：＂自胜大哥，怎么样？我陪着你们去，我们兄弟痛快的玩两天。＂
　　吴自胜看着母亲，母亲避开儿子的眼光，站起来说：＂我去给你们端饭。＂
　　吴自胜又看着两位好兄弟，一脸歉意的说：＂下次吧，我下午得赶回去。＂
　　＂什么？＂付多宝叫起来，＂你没有搞错吧？今天就走。＂
　　＂是的，我们承接了一个工程，节后就开工，我必须提前去把图纸、资料准备好。＂
　　付多宝依然不相信：＂别瞎扯了，就你的脑子，两天就够用了，哪能刚见面就走的，再多待两天。＂
　　＂不行，多宝，会耽误事的。＂
　　付多宝还是有些生气，说：＂那你走了，这大过年的，我姑姑咋办？＂
　　母亲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饺子走了进来，忙替吴自胜打圆场说：＂我没事，你们年轻人就应该把劲用在工作上。＂
　　付多宝不说话了。
　　任俊生也劝吴自胜说：＂今天是初一，要不明天走吧，我开车来送你们。＂
　　吴自胜笑着说：＂我想好了，一会儿吃完了饭，我先去见见几个长辈，给他们拜拜年，问个好，然后就让多宝送我们去车站。＂
　　任俊生说：＂还是我送你们吧，这么大的的雪，吉普车马力大、底盘高、越野性也好。＂
　　吴自胜摇着头说：＂还是让多宝送我们吧，你们警察节日里最忙，万一有个什么事的，你不在，多不好。＂
　　付多宝至此才无奈的说：＂好吧，我送你们走，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在家多待两天。＂
　　于风亭端着碗，咬着筷子，没有吱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