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活的太久,最吃亏的就是当自己去世的时候,没人来参加葬礼,因为你所有的亲人朋友,所有熟悉的人,都已经不在了,你是最后一个,下一个就是你了,老家伙。" 父亲坐在海边,低声地倾诉着什么,夜色中的风卷着黑色的浪,向他扑来,打湿了他的脚趾。父亲抓起身边的空瓶子用力掷向海面,连个"咚"的声音都没有听到。父亲面对大海展开双臂仰起头,海风鼓起了他的衣衫。夜已经很凉了,我希望我的父亲回家,我不想让他做傻事。 没人知道父亲为什么会这么伤心,只有我知道。我是他的儿子,是他生命曾经的延续。 当太阳再次升起,斜射在父亲白色的床单上,父亲却仍旧躺在那里,目光呆滞的盯着天花板,但我知道他还活着,死掉的只是昨天的他。今天此时,父亲必须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无论是坚强的还是软弱的,都要继续活下去。也许他的那本书很厚,有成千上万页,看也看不完。也许老天给他安排了100岁或者更长的寿命,要他不断的在世间体会得到和失去,不停的得到,不断的失去,他是命运掌中最耐久的玩物,没有选择结束游戏的权力。 父亲很快恢复了从前的工作节奏,每天开着自己的车上班下班,偶尔换换地方写生摄影,偶尔眼花也会犯些认错人的错误。但没有什么奇迹发生,他的生活平淡如水。直到有一天,一个红色的交通信号灯改变了这一切。 那天父亲回家,不知怎么了,街道上的车辆好像一瞬间增加了十倍。遇到红灯车一停,就不知要等多久才能重新开动。父亲的车刚好在路边,他开着车窗,一支一支抽着烟。这时旁边走来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叼着一支未燃的烟向父亲借火。父亲拿打火机给对方点燃香烟的一瞬,便知道自己上当了,他上衣口袋里的一些钱被对方顺手摸走了。年轻人跑得很快,父亲也不示弱,他跳下车追了出去,一口气追了两条街,那个年轻人最后绊在了石台上,接着一头撞在了路灯柱子上。父亲一脚踩上去,那个年轻人一个劲儿的告饶。父亲拿回了自己的钱,踢开了那个混小子。此时父亲才松懈下来,整整衣衫准备往回走,却突然被不远处晃过的一个人影所吸引。难道又是因为累了才有些眼花?父亲管不了许多,为寻究竟,便追了过去。我迟疑半晌,最后也追去了,因为父亲看到的那个人影我也看到了,我和父亲一样不能相信。那是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女孩儿,很瘦,穿着深蓝色的粗砺的牛仔服上衣,深棕色的浓密的长发就那么瀑水般的洒在背后,随着她走动的步子,一浪一浪,她的上衣扣敞开着,从背后看去,显得有些过分宽大。有时她会转头看看街边的店铺和橱窗,父亲才得以见到她的脸部的轮廓。我不能相信这是真的,我前后左右的围着她转,但是她无法知道。最后我和父亲都停住了脚步,而那个女孩则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父亲的车子在不该停车的地方停得太久,被开了好多罚单,还差点被拖走,但父亲此时顾不了这么多了,他开着贴满罚单的车子,混混噩噩的回到家,一头栽倒在床上。然后爬起来翻箱倒柜,想找到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些旧物。他不停的翻找,把家里弄得很乱,最后他找到了,怀抱着那本老旧的日记睡在了沙发上。半夜里父亲被冻醒了,感到头有些痛,第二天他便没有去上班,而是迷迷糊糊的来到昨天那条街道回来逡巡着。希望再能看到那个女孩儿。父亲等了一天,在和昨天差不多的时间,那个女孩儿再次出现了。父亲一直跟在她后面,那个女孩儿走得很快,但父亲就这么跟着,虽然他已感到有些支撑不住。在步行道的一个小街口,那个女孩儿和其它一群人停住脚,等待通行信号灯的亮起。父亲拨开众人,慢慢走到那个女孩儿身后,想要开口去叫她,可还没等父亲出声,女孩儿便意识到背后有人,便回过头来看他,就在那一瞬间,父亲终于失去知觉倒在地上,还压到了那个女孩儿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