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父亲的微笑 作者:燕燕轻盈 年三十早上,老公早早地催促着儿子起床洗漱,我静静地坐在梳妆镜前细细地描眉、扑粉,我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见父亲,我知道,父亲喜欢我这样。 十点整,我坐在父亲坟头,没有悲伤、没有哭泣,不似昨年泪雨滂沱、痛苦不堪。老公和儿子无声地挂纸、烧香、敬酒、点蜡烛。然后陪我一起默默地看香烟缭绕、烛火闪烁,我的眼前浮现出父亲带着微笑的脸庞。 父亲是七四年的民师,走过那个年代的人知道,那时的民师是靠东家一碗米,西家一碗糠接济的。后来发工资了,八块五一个月,直到九一年父亲去雅安读民师班,工资也是两位数,可是父亲仍然很高兴,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从来没有生气过,每天背着我上学,放学,在路上出各种有趣的题让同路的学生计算,那条弯弯曲曲的山间小路上充满了我们的欢声笑语。 父亲生得修长挺拔,身体强健,酷爱打篮球。从我会洗衣服起,我就包干了他的回力球鞋,他一个月要穿坏一双回力球鞋,对于生长在农村的我们来说,这是一笔巨大的开支。我母亲常常心痛不已,但也无可奈何,只得想尽办法到处挣钱,贴补家用,幸亏我有一个能干的母亲,让我父亲可以做他喜欢做的事。 父亲爱书,却没钱买书,不过他有一个绝招——抄书,一旦从别处借到书,他立马回到家里,用笔记本认认真真地把一本书完整地抄下来,几天几夜不眠不休。我从小看的《今古传奇》、《聊斋志异》、《三国演义》、《水浒传》等全是父亲的手抄本,我一直对文学有着浓厚的兴趣也得益于父亲的身教言传。父亲的钢笔字,毛笔字写得漂亮极了,当然知识也丰富极了,是远近闻名的"大秀才",每到过年,上我们家来请父亲写春联的人总是排着长队。 由于父亲工作的地方是村小,教的是复式班,我从小跟在他后面,他上哪个班,我就读哪个班,所以整个小学阶段我都是跳级读完的,以致等我上初中时,竟不能适应学校的课程。初中三年,我转了好几个学校,期间都是父亲用自行车驮着我和行李吃力地奔波在乡间土路上,我记忆深处的画面就是父亲穿着红背心,蹬着自行车,头上冒着白气,远处天边残阳如血。 后来,我如父亲所愿读了师范校,当了老师。父亲也成了堂堂正正的高级教师,他的笑容更多了,虽然头上添了白发,脸上长了皱纹,但这一点也不影响他的好心情。他每天开心地上课,打球,管理住校生,疼爱着我的儿子,他最宝贝的孙子。可是天有不测风云,父亲在一次放学回来的路上晕倒了,我们赶忙把他送到医院,晴天霹雳:脑肿瘤晚期!我不能接受这个现实,所有的亲人都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可是任凭我们的心痛得支离破碎,痛得不能呼吸,也留不住父亲匆匆流逝的生命。 在父亲病重的日子里,我每夜给父亲点七星灯,向苍天祈求,向菩萨祈求,祈求老天保佑我父亲能脱离病魔,奇迹好转。如果父亲有什么罪业也让我来背负吧,只求别让父亲遭受这巨大的痛苦,但愿时光倒流,但愿一切重新来过,但愿…我整夜整夜地守着七星灯,生怕它熄灭,可这并没有给我希望,父亲继续消瘦下去,痛苦下去,而我也更加憔悴下去,终于,病魔夺去了他仅仅五十五岁的生命。 父亲离去后,我陷入无尽的痛苦和思恋不能自拔,整整两年,我不敢翻他的照片,不敢往埋葬他的地方张望,直到今天,他的音容笑貌还常常出现在我的梦境里。 我其实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幸福的人。这种幸福感缘于我的童年里,父亲总是以一种无所不能的形象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他教我读书,写字,背小诗;在我青少年时代的求学路上,也凝结了父亲风雨无阻的接送和关怀备至的帮助,直到我为人师,为人妻,为人母,他一直是我最崇敬的老师和最慈爱的家长,而我也一直是父亲最引以为傲的学生和女儿。 近年来由于机缘巧合,我入了婚庆这一行,主持了千余场婚礼,每场婚礼的"感恩父母"这一环节中,我常常说道这样一段话:"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他把自己所有的汗水,所有的泪水,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委屈,都深深地埋在心底,而给了我们,给了我们的家庭撑起如山的爱,这个人就是父亲,父亲是儿登天的梯,父亲是儿拉车的牛,父亲是儿永远的牵挂…"每到这时,我都心如刀割,泪如雨下,新人和现场所有的宾客都会和我一样感念父母养育之恩,而心中充满愧疚之情。 父亲,安息吧,来生,我还要做你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