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爱情的鱼

　　 从什么时候开始，爱情变得比空气还要稀薄，伸手出去抓一把，抓不住任何东西。小四开始对爱情有些失望了。其实，并不是小四对爱情期望过高，而是在承受过爱情的伤害之后，小四变得容易失望。
　　小四非常喜欢鱼，特别是那些五彩缤纷的热带鱼，她在她的客厅养着一大缸热带鱼，下班回到家，她把她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这缸热带鱼身上。而大明，她同居四年之久的男朋友，这段时间正迷恋着那个叫＂传奇＂的网络游戏，整天没有白天没有黑夜地霸占着电脑。小四只好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这缸鱼身上。小小热带鱼有时候能为她带来很多快乐，看着它们在水里悠闲地游来游去，小四恨不得自己也变做一条漂亮的热带鱼一头扎进鱼缸里，在那享受那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神仙般的生活。
　　小四记得大明也曾对她说过，一定会让小四过上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生活的。可是，四年过去了，除了让那缸热带鱼过上了大明所描绘的生活以外，小四压根就没体会过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生活到底是啥滋味！
　　小四对着一条游过来瞪着她看的小虎皮鱼说：你快乐吗？
　　小虎皮使劲上下扇动着双鳍，嘴巴一张一合地，好象在说：当然！当然！
　　小四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晚上，小四坐在大明身边看他玩游戏。大明头也不抬地说：去去去！你又看不懂，等一下问东问西我没空答应你，你又生气！
　　小四看着大明英俊的脸上，两条浓眉紧紧锁在一起，电脑的音响里传来阵阵砍杀声，看样子大明又在动用武力，和别人在网上杀个你死我活了。
　　有个声音在对小四说：他一定是把爱情搞丢了，丢在电脑里了。
　　明天还要工作呢，小四最后看了一眼大明的棱角分明的侧影，突然连难过的感觉都没有了。这时，她只想快点躺到床上去，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大早还要赶到公司去呢，最近小四换了家公司，初来乍到，小四不想给新上司、新同事留下不好的印象，小四给自己立了条永不改变的原则：不管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定要保证第二天精神焕发地走进办公室里。
　　小四经过鱼缸，看到那条小虎皮又在使劲扇动着双鳍隔着鱼缸看着她，她忍不住停下来，对着它说：你叫什么名字？想了想又问：我叫你小虎好不好？
　　小虎是小四初恋男朋友，不知怎么回事，小四在给小虎皮取名的时候，用上了他的小名。
　　＂小虎，你怎么一个人呀？没有人陪你吗？＂小四问。
　　鱼缸里的鱼在买回来的时候都是一对对的，什么神仙、蓝精灵、火凤凰、孔雀、大尾巴丽丽……品种繁多。总之，小四把鱼市里的凡是有的，统统只买两条，小四买鱼的时候特别关照老板说要把鱼都配成对，所以只要小四一去逛热带鱼市场，那里的老板们都会自觉的向她介绍新到的品种，。
　　前几天，小虎皮中的一条，不知道为什么，一大早就翻着肚皮浮在鱼缸里，小四含着泪把它从水里捞出，另一条虎皮，隔着玻璃看着小四。它一定在告诉小四，它如何舍不得它的伙伴的死去。
　　小四总觉得剩下的那条虎皮，是有思想的。因为从那以后，它就经常在小四经过鱼缸的时候，飞快地游到最靠近她的地方，瞪大眼睛，隔着玻璃看着她，就像在看着那条早就夭折了的伙伴一样，饱含深情。小四忍不住对它格外照顾了些，每天都会在鱼缸旁边呆上一阵子，陪着它。
　　大明迷上网络游戏的这段时间里，小四都搞不清楚是她在陪它，还是它在陪她了。小四只觉得小虎皮就像自己的一位好朋友，在那段时间里，每天下班回来，它都会拼命地划动双鳍游到靠近小四的地方，隔着玻璃看着她。小四看到它比看到大明还倍感亲切。于是小四干脆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虎＂。
　　＂小虎，我累啦！要去睡觉了。＂小四向它告别，有点恋恋不舍。
　　早上起来，小四看着大明熟睡的脸，叹了口气。昨晚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溜进来躺在她身边的，他侧着身子睡得像个孩子。
　　大明是一家电脑公司的程序员，最近刚做完一个小网络游戏的测试，现在老板让他们部门的人统统在家工作，任务就是玩这个游戏。可是，让小四不明白的是，大明没白天没黑夜地玩的，分明不是公司要求玩的那个游戏啊。
　　＂等时间一到，看你怎么向老板交差！＂小四忍不住对着熟睡的大明抱怨。
　　小四迎着早晨清凉的风，穿过刚刚修建好的、绿树成林的民族大道，不紧不慢地骑着单车到了公司。
　　小四所在的公司是一家广告公司，她凭着扎实的文字功底在这里谋到了广告策划的职务，才来了两个月，经她的手写出来的文案就频频受到客户的好评，令公司里的同事纷纷刮目相看。
　　四年的中文学习没白费嘛！小四不无得意地想。
　　她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打开电脑，继续昨天没完成的工作。小四惊异自己对文字的喜爱，每一次打开电脑，手指就忍不住地在键盘上翻飞，一篇有创意、主题鲜明的好文章就出来了。
　　＂咔、咔、咔！＂一听这脚步声，小四头也不用抬就知道，一定是隔壁人事部的梁美人迈着猫步过来窜门来了。梁美人是同事帮她取的外号，因为这位梁女士是公司出了名的爱美之人。你只要对她看上一眼就知道，她全身上下都透露出美：时尚的服装，精致的妆容，名牌香水，考究的鞋……像她这样的人，不把自己弄得美美的是不会出门的。梁美人对大家善意取的外号也非常受用，每次大家叫她梁美人的时候，她漂亮的眼睛总是笑意盈盈。
　　＂大家好，让我来介绍一下，策划部新来的同事。＂梁美人带来的那个人站在她身后。小四听说有新同事来，早就已经转过头往这边看。
　　小四这一看，竟然把她吓得愣住了。
　　看那张脸，那眼神，分明就是几年前突然离开的杜延虎，外号叫小虎的那个人吗？
　　小四知道自己发愣的样子一定很奇怪，干脆低下头，假装没认出来。然后不停在心里对自己说：不是他！不是他！
　　好像这么一说，他真的会消失，换成另外一个人。
　　＂各位同事，这位是公司从日本深造归来的杜延虎，从今天起，就由杜延虎同志接替部长的职务，原来的王部长已经调回上海本部了。＂
　　埋着头的小四一听，知道就是他，只好把头埋得更低了。古人造字的时候，一定也有过这样的亲身经历，＂冤家路窄＂不就是形容这样的场景么？
　　接下来梁美人按照惯例逐一向杜延虎介绍部门人员。
　　小四的耳朵里嗡嗡响个不停。
　　＂这位是小四，大名徐茨，策划部的超级写手。＂梁美人拍着小四的肩膀笑着说。
　　这梁美人简直就是在跟她过不去嘛！她只好抬起头，挤出一丝笑容，向他点头说：＂你好！＂。
　　＂你好！＂这个叫杜延虎的人温和地朝她笑了笑，礼貌而又不失文雅。然后转向下一位同事。就像个陌生人一样把脸别过去了。难道不是他？或者还没认出小四？
　　＂这位是小王……＂梁美人甜美无比的声音此刻在小四听来尤其刺耳。
　　小四逃也似地借故跑到厕所里去了。
　　真是冤家路窄呀！不过，刚才小虎好像并没有认出小四来似的。四年的时间，不长不短，足以让小四从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变成成熟女人啦。现在，躲在化妆品和套装后面的小四已经不再是那个他熟悉的素面朝天的下女孩了。认不出来也是情有可原的。
　　小四在厕所里任水冲刷着手，她看着镜子里白领装扮的自己，忍不住想起些陈年旧事。当年，如果不是小虎执意要出国，小四和他应该会结婚吧，因为他是她的初恋。不过，有经验的人说：初恋一般都不会在一起。这句话就像一个魔咒，致使很多相爱的人分道扬镳。小四身边认识的人当中，是初恋的人能在一起的，几乎没有。
　　在厕所里赖了好一阵子，小四做贼似地溜回办公室。
　　但是，还是禁不住偷偷地四处张望。办公室里的同事谁也没注意她，安静得一如平常，大家都在埋头完成自己的工作。小四瞄了好几眼，发现那个叫杜延虎的也不见了，透过窗户，部长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不在更好。小四松了口气。暗自庆幸部长办公室的门是背对着她这一边的，十天半个月地不碰面应该不成问题，小四如此安慰自己。
　　再转过头面对自己电脑里的文章，小四很快就把这件事情忘记了，用心灵来堆砌文字，是她最忘我的时候。当她夸张地用手指狠狠地在文章的末尾敲上一个句号时，表示手头的文章已经完成。她抬起头，伸伸腰，站起身来，发现已经过墙上的挂钟显示１２：３０，同事们早走光啦。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小四经常是写着写着忘记了时间的存在，而且在写的过程中，小四是不喜欢被打断的，所以同事就由着她，因为大部分受客户青睐的文案大部分都出自小四之手。这样的员工，没有哪个老板不喜欢，同事不宠着的的。
　　可是，当她拿好自己的包准备离开的时候，有人走了进来。
　　＂小四。＂这个人对她说。
　　小四的嘴巴张开，好一会才合拢。这个人就是杜延虎。
　　小四和他坐在公司旁边的快餐店里后，她才恢复了真实感。
　　＂真的是你。＂她笑着问。
　　＂你以为是谁呀！我早就认出你来了，看你紧张成那个样子，只好假装不认识你。＂小虎充满笑意的眼睛直逼小四眼睛。
　　小四无语，低头躲避着他灼人的目光。
　　四年前走掉的人，今天能见个面坐在一起吃个饭就是极限。小四小声地警告自己。她无法忘记四年前自己是怎么样才忘掉了这个人的。那时，她瘦得只剩骨头，不停哭泣着在半夜醒来。
　　＂你还恨我吗？＂小虎问。
　　小四看着小虎的眼睛，那对曾被她亲切地称为＂迷死人不偿命＂的眼睛。有人说过，男孩子不应该长那么漂亮的眼睛，会害死好多人的，小四就差点被他害死。四年来，岁月在他的脸上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还是那样的青春逼人，只是眼睛里更多了些成熟和老练。
　　＂已经不恨了。＂小四平静地说。
　　＂我是有苦衷的，我决定要去日本之前，你爸爸打过电话给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幸好还有机会向你解释。＂小虎说。当年之所以选择离开，是因为他明白这一走，前途未赴，怕自己负担不起小四的未来。因为小四的爸爸对他说：你能保证给小四幸福吗？
　　当时的他，窘迫潦倒，又没有靠山，全靠自己养活在农村的一家人，还要供妹妹读书，确实不能保证能给小四幸福。
　　他坦诚地说：目前我不能。
　　她爸爸说：你不能保证给小四幸福，就不要耽误她的时间，女孩子的青春太短暂。
　　于是，在一个朋友的帮助下，小虎靠着四处借贷的一笔钱离开了。
　　小四听了以后有些明白，为什么父母在小虎走后频频介绍战友的儿子给她认识，大明就是其中之一。原来，自己的父母还是嫌弃出身贫寒的小虎。但是他们做得天衣无缝，四年来，小四都没发觉，一直认为是小虎单方面的绝情抛弃了她，抛弃了他们纯洁的爱情。可是，自小就认为自己的父母是天底下最开明的父母，怎么会这么庸俗呢？小四更失望了。
　　＂现在，我回来了。＂小虎伸手握住小四的手。他这么说，那是因为现在的他，在广告业内已经是小有名气。虽说在日本吃了很多苦，自己能自信地重新出现在小四面前是值得的。
　　可是小四却不这样想，现在跟以前有些不同了。
　　＂我已经有了男朋友。＂小四说。
　　小虎怔住了。四年的时间，不长不短，小四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怎么可能没有男朋友呢？他迟疑了。
　　小四看到他眼里的火花暗淡下去，知道他在想什么。其实小四在说自己已经有男朋友的时候，心里不是没有犹豫过，因为面对爱过的人，爱的感觉就会一点一点找回来的。
　　＂这些年，过得可好？＂小四问。
　　小虎把四年来在日本遇到的事情一一讲给小四听。把小四听得伤心不已，她看着眼前依旧高大的小虎，感觉到自己对他的爱一点一点回归，越聚越多。
　　小虎把小四送到楼下，小虎问：
　　＂不请我上楼坐坐？＂
　　小四看着他摇摇头。
　　小虎明白了，一定是和男朋友住在一起，自然是不方便了。
　　小四上得楼来，并不急着开门。她靠在门上，回想起小虎低头回身走掉的模样，竟然有些心痛。
　　过了半响，小四掏出钥匙来打开门，大明还是在电脑前打打杀杀。问他吃过饭了没有，大明含含糊糊地答：好像吃了。
　　小四笑了。走近鱼缸，那条叫小虎的鱼朝她努力游过来，隔着玻璃像往常一样看着她。小四觉得它似乎有什么话要对她说似的。
　　下午，小四不用去公司，她在家里用电子邮件把自己写的文案传给小虎，等候批阅。
　　作为小四的上司，小虎认真地审阅着小四写的文案，发现不单从创意来说还是从文字的表达来说，小四写的文案是一流的。
　　他对小四说：＂四年来，你变化很大，尤其是写作能力提高很多。＂
　　小四笑咪咪地看着他。
　　＂我如果不是有了四年的经历，又怎么会成熟呢？＂
　　＂我们可以重来吗？＂小虎深深地看着她。
　　＂不知道。＂小四没把握地回答。可是，只要一看到小虎的眼睛，她就控制不了自己对他的感情。难道说从前的爱情丢失了，真的还可以找回来的么？
　　小虎常常在下班的时候出现在小四的眼前，小四屈指一算，已经有两个星期没有回去吃中午饭了，大明也不问，依旧沉溺于游戏中。
　　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两个月又过去了，小虎每天都用他那＂迷死人不偿命＂的眼神看着小四，连同事都看出来了。当小四觉得自己已经把和小虎爱情找回来了，小四打算跟大明摊牌。
　　晚上回到家，小四对大明说：＂我有话要对你说。＂
　　大明也说：＂我也有话对你说。＂
　　＂你先说吧。＂小四突然有些不忍心。
　　大明把电脑指给小四看时兴奋地说：＂我解决了一个难题。＂
　　说得小四一愣一愣的。
　　＂因为我这段时间玩传奇，才发现我们公司的游戏欠缺的东西太多，我写了份报告给老板，老板按我的设计决定重新修改，由我总负责呢。＂大明说。
　　原来大明玩的那个游戏不单纯是为了玩，而是为了好好研究以改进公司的游戏。小四对大明笑了。
　　＂你笑起来最美！＂大明说。
　　＂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大明兴奋之余还记得问。
　　＂没什么，我是说我们好久不出去吃麦当劳了。请我去吃麦当劳好不好？＂小四觉得不应该在这种情形下说分手的事情，还是在等两天吧。
　　大明用手搂着小四的肩膀下了楼，在街的对面，有个人看到了这一切。
　　小四也看到了，那就是小虎。他的眼睛里满是痛楚。
　　小四在大明的臂弯里，看着小虎的眼睛，停下，双脚怎么也挪不动，眼泪却流下来了。
　　＂怎么啦？＂大明问。
　　小四不语，泪眼婆娑地看着小虎。
　　大明明白了，眼前的这个男子，就是当年抛弃小四的那个人。不由得气上心头，他大步走到小虎面前，冲着他大声说：
　　＂你还来干吗？小四被你害得还不够吗？＂
　　小虎分明被他质问得哑口无言，低下了头。
　　＂小四，我们走。＂大明怒气冲冲地拉着小四走。
　　小四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被大明拉着手一步一回头。大明的手很有力地拖着小四，有一种不容回头的力量。
　　小四回头看见小虎低着头，在原地不动。
　　其实小四想说又没说出口的是：小虎，快来救我。可是回头却看见小虎低着头的样子，知道他一定在犹豫，在退缩，所以心如刀割。当年面对爸爸的质问，小虎同样是以退缩的方式抛弃爱情的，做了爱情的逃兵。
　　大明把小四带到一个安静的地方，他把小四搂在怀里。
　　＂我不会再让他伤害你了。＂大明安全有力的手臂向小四传递着力量。
　　小四在那一刻对小虎的退缩感到非常的痛恨。
　　第二天，小四没去上班。她在等小虎的电话，事实上，小四苦苦等了一天，电话始终没有响起来。
　　第三天，小四红肿着眼睛去了。
　　公司里议论纷纷，梁美人跑来质问小四：
　　＂昨天杜延虎辞职了，我猜想一定跟你有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四看着她，无言以对。
　　小四的桌上有一封信，小虎留的。小四打开，把信摊开在手心，有一滴眼泪掉下来了。他说：
　　小四：亲爱的，原谅我又当了一次逃兵，我觉得他才是那个能给你幸福的人，而我，我害怕给不了你想要的幸福。小虎。
　　小四明白了，在别人的勇气面前，小虎往往以这逃跑的姿态，宣布败退。后来小四打电话回家得知，当年爸爸其实没有逼他，只不过是以一位父亲的身份询问而已，小虎就落荒而逃。小虎当年的退缩和现在的退缩让终于小四明白，爸爸说的没错，不敢与别人和命运抗挣的人确实是不能给自己幸福，更不能给别人幸福的。
　　在小虎消失了半年以后一个黄昏，在美丽的夕阳照射下，小四对大明说：＂亲爱的，明天我们去登记吧！＂
　　那一整夜，大明紧紧抱着小四，生怕她突然会飞走似的。
　　第二天早上，小四又如往常走到鱼缸边，发现那条叫做小虎的鱼，像很久以前它的伙伴一样，翻着肚皮浮在水面。小四把它捞出来，扔在垃圾桶里。之后平静地去上班，眼睛里没有一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