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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中的马意象


  内容摘要:张贤亮曾经是浪漫张扬、激情澎湃的诗人,却因一首《大风歌》被剥夺创作权力、强制劳动改造,他的诗人才情和青春岁月在宁夏贺兰山的劳改农场一起被消磨殆尽。后来,他通过《灵与肉》《绿化树》《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等作品重返文坛,至今还没有哪个作家像他那样细腻、逼真地展现落难知识分子的生存境遇和复杂心理,在当时略显寂寥的宁夏文坛上,张贤亮的出现,如同荒凉大地上长出的一株大树,为当时的宁夏文学注入了血液与生机。同时,张贤亮也为宁夏文学走向全国、走向世界作出了很大的贡献。《灵与肉》《绿化树》《男人的一半是女人》是张贤亮八十年代具有代表性的作品,都写到了"马"意象,而《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中的"马"意象和其他作品中的"马"意象不同。随着文本的推进而逐渐变异,最后变成了一匹"骟马",真实地再现了一代知识分子在高压中的挣扎、苦难、纠结、矛盾、压抑的心路历程。
  关键词:张贤亮 "马"意象 反思
  《男人的一半是女人》最初发表在《收获》1985年第5期,小说从1975年写起,主人公章永璘离开马缨花后再一次进了劳改队。释放以后,与黄香久结婚,拥有了一个温暖的小家。但是,婚后他们很不幸。由于长期的压抑,章永璘与黄香久结婚后一个月的时间里,都无法过正常的"夫妻"生活。在此期间,黄香久和曹学义发生了不正当的男女关系。章永璘遭受到极致的屈辱,男人的自尊心被践踏。黄香久后来百般俯就、委曲求全,都无法挽留章永璘,章永璘毅然与黄香久离婚,踏上了迷茫的逃亡之路。相较于《绿化树》一文,主人公还是章永璘,但是这里的章永璘,只是没有了性能力;而且,《绿化树》中的马是一头受苦受难的瘦马,供人们驾辕驱使。然而,《男人的一半是女人》里的大青马异化了,学会了人类的语言,与章永璘有过亲密的谈话。
  《男人的一半是女人》里一共四次写到章永璘与大青马的对话。第一次写到大青马是章永璘和黄香久结婚后,章永璘发现自己没有性能力,害怕面对黑夜和黄香久。一次,章永璘的坐骑——"101"号大青马陷在泥淖里,越陷越深,大青马索性放弃了努力。一股神秘的夜气,悄悄地在地面飘。章永璘的身旁突然响起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吓得章永璘一屁股坐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哦,你别假惺惺的。人真是会装模作样。其实你也不愿意回去。你刚结婚一个多月,不是和你老婆分开睡了吗?你现在害怕,害怕黑夜,就像我害怕驾辕一样……恰巧我也不愿意回去。在某一个时候,我也和你一样,觉得有离群独处的必要。我们可以沉静下来思考一些问题。哲学是无所不包的;马道和人道有共同的规律。"[1]大青马和章永璘此时此刻一样的陷入困境、一样的不想回家、一样的害怕(大青马害怕驾辕,章永璘害怕面对性无能)"被阉割的大青马陷进泥淖,与章永璘陷入婚姻生活而又无能,何其相似。性无能,对于一个男人而言,难以启齿,不说又极难受,骟马便是最好的倾听对象。"[2]张贤亮借助大青马之口说出了一个道理"马道和人道有共同的规律"以此可以理解章永璘和大青马的哲学漫谈。
  "我很同情你,你我都有相同的遭遇。我想你是知道的,我被人类无情的骟掉了。我现在只是一匹骟马"我说:"但我不是被骟的。我具有那个器官,却没有那种功能。这又是怎么回事?""但自我被骟掉以后,我失去了性的冲动,于是我对一切都无动于衷。‘哀莫大于心死此之谓也。人类啊,你们的残忍和阴毒就在这里:你们从心理上根绝了我的欲望。我亲爱的牧人,你要检查检查你的心理状态,做一番严格的自我鉴定。"[3]大青马看的很透彻,人类之所以骟掉它们,是想剥夺它们的创造力,以便乖顺地供他们驱使。同时,大青马也非常了解章永璘,包括生活困境、生理缺陷、心理想法等等。"人可以从马身上寻求安慰,契科夫《苦恼》中的赶马人,一肚子的郁闷、忧愁只能倾诉给马了。"[4]深夜里大青马和章永璘的对话本质上是不存在的,是章永璘在寻找安慰,是自己和自己的对话。还有一次,章永璘回到家后发现曹学义进了他家,随后灯灭了。章永璘与孟轲、庄子、马克思等哲学大师跨世纪对话,本质上是章永璘读了哲学大师的著作后的感触在他内心恐惧、痛苦时的集中迸发和安慰,是章永璘在和另一个自己对话。通过以上论述,可以感受到马和人的关系随着时间的推进而互相了解。
  第二次对话是回到家后,大青马请章永璘不要把它会说话的秘密告诉它的同伴,不然它们会咬死、踢死它。同样,他还奉劝章永璘以后别在人们中间表现得太突出,要把自己的知识和智慧隐藏起来,这样才能保全性命。
  第三次章永璘和大青马对话是在大堤决口后,章永璘充分运用自己的学识和生活经验来领导人们完成了堵缺口的壮举。因而,章永璘认识到了自己的价值和创造力,得到了乡亲们的褒奖和热情招待,受到了领导的重视和表扬以后,他回到家感受到了黄香久的温暖。"石破天惊,我遽然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这就是爱情?我一把搂住她"[5]由于找到了自身的存在价值,得到尊重,因而,他不那么压抑和自卑,他变成了一个完整的人。十月中旬,水稻已经全部收割完毕,天空是那么的透明,太阳明亮而温暖。大青马说"我亲爱的牧人,我感觉得到你的变化。你的鞭子是有力的;你的髋肌是有力的。你的血液里渗进了原始的野性,你更接近于动物,所以你进化了""是的,所以我要走了,我要走了!我渴望行动,我渴望摆脱强加在我身上的羁绊,我要到广阔的天地中去看看"[6]自从他由"半个人"变成一个完整的人以后,一股火在他胸中燃烧起来,他意识到所追求的不是小家庭的温暖,时时感到远处有声音在呼唤他,他要到更广阔的世界去。作者通过大青马之口告诉读者章永璘要走了,这是唯一一个倾诉对象,没有第二个人值得去诉说。所以,大青马和章永璘的联系越来越紧密,二者在互相了解的基础上也越来越信任彼此。
  第四次写章永璘和大青马对话是在一头烈性的小马驹离开了队伍,四处乱撞。章永璘骑着大青馬去堵截它。大青马忙里偷闲的说:"这就是没有骟他的缘故,要是骟掉它,它就老实了"。[7]这一次对话颇有意味,换句话说,如果章永璘没有恢复性功能,他可能会老老实实在这个农场生活下去,永远和黄香久生活在一起,就因为他变成了一个完整的人以后,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和存在价值。所以,这为章永璘重新获得性能力以后踏上新征程做铺垫。
  最后大青马离开了农场,终于被人买走了。走的时候,"它还略停了一下,回头看了我一眼,似乎奇怪我为什么没有跟他一起走......别了!我的大青马。你知道我多少隐秘,我向你倾吐过多少心里话,你伴我度过悒郁的时刻,你也看见了我怎样恢复成一个人。在你走后,我恐怕也将走了"。[8]章永璘与大青马之间的感情是多么的细腻、刻骨、难忘。大青马走后,章永璘也將启程,去寻找不远处的呼唤,寻找自身的价值和远大理想。大青马和章永璘的命运似乎是一样——离开这里,去更广阔的世界。
  《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一文四次写章永璘和被骟的大青马对话,不仅预示着章永璘逐渐变成一个完整的人(真正的人)以及想要离开这里。而且,也使得大青马和章永璘的关系越来越亲密,逐渐合而为一。从大青马与章永璘的共同离开农场,去广阔的世界来看,大青马就是章永璘自我的一部分。那么,大青马为什么不是一匹骏马呢?为什么会是被骟的"马"呢?"有人认为,这与《灵与肉》中的‘马相同,《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中的‘马也应被释读为主人公潜意识中宗教父亲的化身。也就是说,文本中的大青马一身二任,它在表面上是男主人公残缺之躯的象征,但是在本相上是男主人公潜意识中父亲形象的宗教隐喻。否则我们便难以理解章永璘在暗夜的草原上多次向大青马求助甚至膜拜的行为"。[9]如果是宗教父亲,为什么把大青马写成"被骟的大青马",而不是一匹骏马呢?华中师范大学教授李遇春还把《男人的一半是女人》里面的曹学义理解为父亲形象的政治化身。曹学义和海喜喜一样都是章永璘所嫉妒、痛恨的对象,因为他们两都对马缨花、黄香久有非分之想,而且曹学义已经和黄久香发生性关系。学者们都有去自己的偏激和固执,因而,这样的观点应该受到质疑。我认为,章永璘起初是一个不完整的人、"废人",因而,生理上受摧残;黄香久在肉体上背叛了他,与曹学义发生性关系,因而,精神上受摧残。精神和心理双重摧残、压抑致使章永璘觉得自己是一个"废人"。所以说文中大青马开口说话了"我很同情你,你我都有相同的遭遇。我想你是知道的,我被人类残酷的骟掉了。我现在只是一匹骟马。"最后章永璘因为堵渠有功,受到了农民的款待,获得农民的尊重,建立了信心,并且找到了自我价值,因而才使得性功能得以恢复,变成了一个完整的人。最后,大青马和章永璘先后离开农场,去更广阔的世界寻找自我价值。以上论述,我们可以看出章永璘和大青马逐渐合而为一,被骟的大青马一定程度上就是章永璘残缺之躯的象征。
  "马"意象是理解张贤亮作品的一把金钥匙,给读者提供了一个审视知识分子思想升华、精神净化的全新角度。马的形象异化,表明知识分子自我形象的矮化,而在时间的流程中,其思想和精神在自我反思中渐渐净化和沉淀下来,凝成一个化不开、抹不掉的精神象征,深深地埋藏在人的心底。同时,"马"意象的异化,也是知识分子认识自己、寻找生命价值的过程,并在寻求完整的生命感觉过程中趋近精神的永恒。
  参考文献
  [1]张贤亮.男人的一半是女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17页。
  [2]白草.张贤亮的文学世界[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8年版,第166页。
  [3]张贤亮.男人的一半是女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17页。
  [4]白草.张贤亮的文学世界[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8年版,第116页。
  [5]张贤亮.男人的一半是女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62页。
  [6]张贤亮.男人的一半是女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66页。
  [7]张贤亮.男人的一半是女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70页。
  [8]张贤亮.男人的一半是女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82页。
  [9]李遇春.西部作家精神档案[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年版,第4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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